苟局长早就知道树溪闹土匪一事,但他从来没有跟胡县长提起过。他知道,自己提起的话,自己就有责任去清剿,因为,团防局就是做这些事的,而一旦自己去清剿,即便是真的把匪剿了,顶多就是听那些乡绅说些感谢之类的屁话,那东西不能当饭吃。弄不好的话,除了损兵折将,消废弹药以外,还把自己一脸的光给丢了。今天县长求自己去剿匪,那结果却大大的不同,首先,他可以开口要钱,其次,他有面子,最重要的是匪剿完了,他的本钱更足,没剿到匪,可以说自己武器装备不行,这样,即可以眼下要钱购装备,又可以以后推脱打不赢土匪,再不干这差事。
然而,让苟局长感到有气的是昨天傍晚钓鱼墩的事情,像风一样吹进了他的耳朵里,他虽然觉得几个毛小子不需要他这个团防局长出面,那是三下五除二的事。只是觉得这县长不该在他面前使滑,就是怕多给自己几块银元。
树溪离县城快马加鞭是两天的路程。一条长长的峡沟两边七弯八拐地转向树溪,峡沟两边三三两两盖满了草房,形成一个个独立的村落,沿大道往里走三四十里,更是山峦重叠,虎啸猿啼,时而涛声滚滚有如排山倒海,就是感觉你想躲起来,也不知道躲哪里。时而寂静得像进了坟墓,感觉阴森可怖,让人毛骨悚然,山有大山,水是清水,就差没有路。参天大树把这峡沟遮挡得暗无天日,一年四季,都会有一阵阵阴风不知从何方袭来,扫得有胆量进山的人没胆量出山。
进村的右边,有一座叫鬼难缠的山峰,峰上有峰,峰如刀削,峭壁悬崖。崖上有屋,因为有屋就成寨,这寨三面环山,他们叫他为三角寨。寨里有人,那就是传说中的土匪!他们是穷人,但他们有枪,有时候他们去抢一些大户,但更多的时候是打猎,对于没家当的人家却从来是秋毫无犯,这就让他们的生存空间很大了,方圆数十里布满了眼线,山下的一举一动都让他们摸得清清楚楚,所以历代官府多次清剿,都是无功而返。
当家的姓何,叫夜雨。五大三粗,工于心计,却不是那种心狠手辣,恶贯满盈的土匪,从来不要人性命,只要钱财,所以,当地的老百姓除了晚上自己的小孩哭得不行,就说一声何夜雨来了吓唬一下小孩以外,基本上都不怎么怕这股土匪,更别说这十里八乡的穷人大多与这股土匪有千丝万缕的瓜葛。
早几天,何夜雨就知道县里要来闹事,于是,他派了些兄弟下山挑了几百块茶籽饼,安排人把茶子饼剁得碎碎的,用篓子装着,泡在装满水的池子里,别人问他这是干什么,他只是把眼睛一瞪,硬硬的说一句,“有用。”说完就睡他的觉去了。
苟局长威风凛凛地带着他的队伍走了一天,终于可以进村了,但县城里的老爷兵却一个个都已经筋疲力尽,状态全无,一片狼藉。
苟局长一骨碌从马上翻下来,挥鞭顺手就打,谁碰到谁倒霉。嘴巴狠狠地帮着鞭子加劲:“他妈的,我养你们这群废物,养你们这群废物,嗨,嗨”右手累了,换左手。打累了,屁股坐下了嘴巴忘记了停下来:“老子白养这群猪了,妈的,吃老子玩老子,走几步路就成了这个样子,还剿什么匪,剿你妈还可以!”嚎累了,口干了,索性再嚎一次:“勤务兵,给老子拿水来,告诉下去,今晚在这里搞几个民房,宿了!”
虽然这里离树溪只有三四十里路,可是,这里通长沙,连宝庆,达常德,过往商旅,一般都要在这里打尖休息,最让人要在这里打尖休息的理由,是因为这里有条十来仗宽的河流将这里南北分开,河上仅一条小小的船儿摆渡,一天划过来划过去也只能走六十趟,所以很多商贾也不得不在这里等上一晚或者更长的时间才能过河。也因为此,这里就被人取名就叫六十渡。
这里住着的几个商铺虽然离土匪很近,从来不知道土匪可怕。但今天却领略了世上还有比土匪更厉害的家伙!
苟局长的一声宿了,几百号人把个六十渡的商家整得以为天已经塌了,有吃的,抢了,有住的,霸了,有女人的,躲了,有孩子的,哭了!整个六十渡顷刻被洗劫一空,就连晚上睡觉,也只有男人站在院子里守着空空的铺面的份了。
苟局长没过河,他带两个勤务兵占了个独院,也是这家人祖上积了德,仅仅被苟局长杀了栏里的猪,笼里的鸡,捕了塘里的鱼和提了架上的酒,自己点头哈腰地把苟局长收拾得服服帖帖,苟局长高兴,就对主人稍微收敛了一点那种不可一世的架子,时不时还和主人攀谈几句,对主人一些旁敲侧击的问题,也就爽快的讲了许多,比如多少兵呀,一些什么武器呀,分几路啊等等,他认为,一个乡巴佬不懂什么,剿几个土匪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主人似乎受宠若惊,连连称赞老总英明,老总辛苦,临了,还霸蛮强迫自己的满伢子趁着夜色去打几只野鸡,说局长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一定要好好招待,再说明天还要进山剿匪更加要保养好身体。讲得苟局长心里怪舒服的,好像在城里逛窑子还没这么舒适过。那主人一边交代儿子,一边向儿子使了个旁人不会注意的眼色。
这家主人姓曹叫三喜,两儿一女,家境在当地还算殷实。苟局长的队伍在十五里之外的时候,他的老婆和女儿就往娘家逃去了,两个儿子是必须跟爸爸在一起看家的。
儿子在爸爸身边将苟局长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得到爸爸的暗示以后,急忙转身从墙上去下猎枪,背上硝袋,唤上猎犬快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