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国家法定假日规定,大年初七,企业开始上班了。
谷军的公司上班第一天,照例买了一穗鞭炮,在厂房前面霹雳吧啦嘣了一会。然后就是扫扫雪,打扫下卫生。中午聚聚餐。毕竟上班第一天,大家的心思还没有从吃喝玩乐中收回来。
早上,谷军就没看见修静的车。直到中午聚餐了,修静还没出现。
谷军问小张:“修静怎么没来,请假了吗?”
小张摇着头:“没有啊!”
年前那段时间,谷军就觉得修静开始变得让人捉摸不定。现在又不来上班,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激情慢慢退去,留下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她不停地要钱,让谷军很烦。谷军越来越觉得她是个累赘,甚至有点想摆脱她。
初七,谷雪也没有去上班。
她去了医院。
近几个月来,她断断续续感觉胸部不舒服,会疼。但也没觉得有多大事儿。因为问问周围女同事,都说也有过这种情况。可初六晚上洗澡的时候,谷雪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个包块好像变大了,而且胸部还出现了个小窝。
在医院,还没做检查,门诊医生掀开衣服一看,脸色就凝重了。
谷雪怯生生地问:“医生,是……不好的病吗?”
医生没下结论:“还是先做检查看看吧!”
彩超很快就出来了。
医生拿着片子看了一眼,问:“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谷雪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塌了下去:“嗯,你和我说就行”
她只能做好被凌迟的准备。
“是肿瘤,现在还不确定是良性还是恶性,需要做病理。但是我个人觉得情况不太乐观……”
谷雪再也说不出话来。
晚上6点,饭已经做好了。谷雪还没回来。
婆婆有些着急,给她打电话,可电话一直没人接。
单明扬又接着打,还是没人接。
晚上7点多,单明扬觉得情况不对。给谷雨打了电话,问是不是去她那儿了。
谷雨说你没有啊,接着也给谷雪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她今天去哪了?”
“去医院了,她说去看乳腺”
谷雨意识到可能出问题了。马上开车到医院。
在医院大堂的一个角落里,谷雨找到了呆在那里的谷雪。
做了穿刺活检,五天后才能出结果。
谷雪的情绪好像在坐过山车,早上还很豁达,正常吃饭,她告诉谷雨,自己有十万块钱,真要判死刑了,她就拿着这个钱去旅游,先去东北,再去海南,最后去一趟XJ。祖国的大好河山都看看,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下午,谷雪蜷缩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抱着被子偷偷地哭。
谷雨晚上没有睡觉,睡不着。她看到谷雪房里的灯也一会开一会关,她也睡不着。
虽然嘴上安慰谷雪:“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就算是不好的结果,也能治,咱治得起”但谷雨心里明白,医生说“情况不乐观”,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直接宣判了。而且虽然有钱去治,但能不能治好,还另说着。
真是心乱如麻……
谷雨不知道谷军和厚芬的关系是否恢复,不好去家里。只好去了谷军公司。
“靠,怎么会得这种病?!”谷军用手锤着桌子,“她之前没有体检吗?”
“体检了,这种病很快的……”
“如果是恶性的,是不是基本没有希望了?”
“最多十年吧……”
“结果还没出来不是吗?如果真的不好,就去BJ、上海治,真不行就去国外”
从谷军那出来,谷雨开着车,神情恍惚。
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没看到路灯已经开始黄闪变红灯,直接冲了过去,把横向行驶的车子下了一跳,“嘀嘀”地按喇叭,谷雨才醒了过来。
她不想直接回家。
谷雨的心像一个鼓鼓的气球,已经涨到了极限,马上就要爆掉。里面装满了害怕、焦虑、委屈、愤怒……
在路上转来转去,不知不觉到了公司。
栓忠在拖地,几个女员工都在那懒撒地坐着,有的在弄电脑,有的在看手机。看到谷雨进来,都马上挺直了身体,有的直接站了起来,打招呼:“谷总”
谷雨满腹心事,没搭话。她瞅一眼身边的货架,灰蒙蒙的一层,用手指一抹,来了气。朝着那几个女员工发了火:“这么脏了,就没人擦一下吗!?就知道玩手机!”
女员工马上行动起来,去拿抹布。
栓忠拖着拖把过来:“擦了擦了,昨天才擦了,这几天不是有沙尘暴吗?只要一开门开窗,就一层灰……”
“知道有沙尘暴,还不多擦几遍?”
扔下话,转身进了办公室。
栓忠放下拖把,对那几个女孩说:“快点把卫生收拾下,谷总心情不好,别往心里去啊!”接着,拿着这几天的送货记录进了谷雨办公室。
谷雨脸上一层苦霜。
栓忠放下送货单子,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了……?”
谷雨低着眼,没说话。
栓忠又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谷雨还是没说话,低着头,面无表情。
栓忠盯着谷雨的脸,感觉不对劲。
谷雨一眨眼,泪掉了下来。接着像暴雨来临前,一滴接着一滴。
栓忠赶紧上前,拿了纸滴过去:“别哭啊,到底怎么了这是……?”
谷雨终于开了口:“谷雪,可能得乳腺癌了……”说着,双手捂着脸,哭出了声儿。
这几天,谷雨心里比谷雪更难受,年前父亲走了,现在谷雪又出这个事儿。她不能接受,妹妹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从小脏话都不会说,怎么可能得这种病啊!
她不敢在谷雪面前表现出来。
刚才在谷军那儿,谷雨也是硬装坚强,没哭。她觉得,自己是姐姐,一哭就把担子丢给谷军了。她不能这么做。
可现在面对栓忠的关心,她终于绷不住了。她知道栓忠的为人,不会幸灾乐祸,更不会落井下石。所以,一直以来,有事儿都不瞒他。
栓忠抖着手在那儿着急:“这么年轻,怎么会……?”又安慰谷雨:“你先别上火啊,我们想想办法……”
“医生说情况不乐观……”谷雨还是哭。
栓忠转着脑袋,冥思苦想:“哎?我记得,我们家一个远房亲戚,好像也是这病,她在郊区的一个中医那看的,一边化疗一边喝中药,后来就好了,现在还挺好的呢!都十几年好像”
谷雨好像在黑暗中看见了一线光,停止了哭:“真的吗?”
“是,我现在就打电话问问!”说着,掏出手机开始翻找号码。
曲里拐弯,几经打听。找到了那个中医的联系方式。
很多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都会求助于中医。谷雨马上拉着谷雪去看。
老中医住在郊县,导航加打听,谷雨和谷雪才找到了他的家。
两人走得有些急,进门时面色潮红。
那个中医老先生有六十多岁,慈眉善目,看到她俩,指着屋里的沙发说:“先坐一会,稳一稳”
十几分钟后,老先生开始把脉,谷雨把情况基本说了一下,问:
“您觉得……怎么样?”
“吃药看看吧”
接着拿过一个处方笺,开始在上面写药方。谷雨看到有青皮、土贝母、山什么……后面的字就不太看懂了。
写完后,老先生又说:“这个孩子啊,太敏感了,又不擅长表达,有什么事儿都窝在心里……”
谷雨有些激动:“对,是这样”
“这个病是完全从气上得的。如果这次没事,以后也要注意,要懂得发泄,还有就是,别太为难自己,没有什么事儿比命更重要了……”
拿了药,回来的路上。
谷雪呆呆地望着车窗外,路边的积雪还没有化,阳光照在上面,闪着光。北方的冬天,草木凋零,只有松柏和冬青一直绿油油的。看着这些路边的松柏和冬青,谷雪突然特别羡慕它们。过段时间,自己可能就离开这个世界了,但它们却还可以每天看到太阳从东边升起,感受一年四季风景的变化。
她回想过去的自己,一直活得纠结,憋屈。就像婆婆,自己就很害怕她,可到底害怕她什么呢?就算是真的撕破脸,动手打架,婆婆也未必打得赢自己。
还有生孩子,过去这一两年,因为这个事儿,自己每天心里都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可现在想想,就算一辈子不生孩子就活不下去了吗?当然不是啊,顶多离婚,以前觉得离婚太可怕了,是自己不能接受的。可现在看,相比生死,离婚算个P?!
是啊,“没有什么事儿比命更重要”。
这句话,可能很多人都听过,但却只有真正面临过生死的人才能体会。
现在的谷雪,对死的畏惧没有多少,更多的是不甘心。自己活了30年,活得太憋屈了。她想,如果能逃过一劫,定要换种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