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老龟定居

祝炎觉得玄祸也不会莽撞到对普通人不利,也就答应了,殊不知佛爷心中更无奈了。

以祝炎的性格,如果是个危险性十足的千年大妖,肯定不会带他人去,徒增麻烦,可都说了是千年大妖了,能不危险吗?

你答应的这么爽快,让我很难不怀疑你和那玄祸到底什么关系诶!

不过也就是心中腹议,佛爷到底还是信任祝炎的,便由着他去了。

两辆军用越野载着不到十人就前往曲水江岸,钱平留守亲卫营,燕颇和高明一个要回家一趟,一个轮值,而且又是去看妖怪这种令他们内心毫无波动的事情,当然是不会跟着去了。

“晟朝末,乱世之像显,曲水江,青龙起舞,人命如草芥。”

这是叶绍清主持编纂的《晟朝记事》中他的短短几句话。

曲水江,自九州文明伊始,便承载着无数人的家长里短,或者说身家性命,悲欢离合,嘶喊出那“公竟渡河”。

但似乎在前朝的权柄更替间,每当皇帝或者其他什么称谓的领袖表现出疲软姿态的时候,这条母亲河便棒棍打儿子,让本就不如意的大当家雪上加霜。

慈母棒棍下,有时会窜出千古一帝或是千古罪人,但更多的则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被一笑了之,一言蔽之,一叹定之的“无能君主”,“昏君”,“倒霉鬼”。

那些个倒霉蛋好歹能史册留个姓名,而一次次被天倾之怒燃烧,落得个干干净净的平头百姓,只能成为史书上的数字或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命如草芥。

可这能怪叶绍清吗?

那样就太冤枉人家了,难不成发大水的时候他还专门蹲在旁边,身侧是天威煌煌,不动如山地数人头,谁家的籍贯,年龄,家庭成分都写上?

谁答应老天爷也不能答应啊!

如今望江南的曲水岸,表现出极具欺骗性的安宁平和。

但就像高明笑得再憨,依旧能吓哭小孩一样,宽度以里计数的曲水,此岸彼岸的人,遥望如生死难相见,祂的恐怖从来不曾被掩去。

水祸的余威犹在,江岸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家。

至于黎明政权的曲水建设与开发,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说多以后?

如果真想,明天就成。

有人说的不错,有时候受众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两辆车就这么大刺啦啦地停在这里。

来之前张副官叫人跟着,却并没有说明白到底什么情况,连一句“来长见识”的都没有。

这种死坑下属的上司总是很灵性的,祝炎肯定自愧不如。

祝某人一生不弱于人,唯此一次,甘拜下风。

当然姓张的……副官不说,祝炎也懒得解释就是了,哪怕某种意义上说,亲卫营他老大,天老二。

佛爷?

佛爷需要亲卫营吗?

新上任的保镖就要到了……

亲卫营的兵这么久的训练也是卓有成效,哪怕就这么干坐着,和曲水江干瞪眼,也没出现交头接耳的情况。

其实他们若是不那么绷着反倒好些,可以参考燕颇面对玄祸的“我去”大法,也许能舒缓神经,防止一个绷不住撅过去,额,也有可能就是要心大?

祝炎把手搭在车门上,黑色的魂钱在指缝间穿梭。

虽然这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方式,但祝炎就等这么一会已经不耐烦了。

要不是宅子可能有一万只鸭子,祝炎早就找个舒坦地儿晒太阳了,谁一门心思在江岸吹风啊?

燕颇在彩阳挑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虽说燕颇当时提的都是女眷什么的,但他十分有眼力见的帮祝炎挑了能送给祝炎熟人的所有礼物。

连祝宅的一干人等都有,毕竟燕颇也清楚丧父丧母后的祝炎几乎是被祝家的人拉扯大的,关系不同寻常。

燕颇这种包办服务,业务熟练的让除了祝炎以外的人心疼。

祝炎呢?

先了解一下,祝炎为了燕少爷和苏大小姐一对不省心的家伙打过多少架吧!

打着打着,祝炎把自己打成了望江年轻一代口中的祝爷,当然那些人都是比祝炎痴长些的,毕竟谁能想到燕颇和苏情都比祝炎大呢?

言归正传,希望燕颇挑的东西和自己从墓里带出来的东西能让夫人把视线转移到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上去吧。

他都望江与彩阳跑了个来回,这俩人怎么还没定好亲事?

祝炎已经不想考虑这个来回实则还不到十天的事了。

尹新月其实算是和佛爷私奔,尹父本来就是个不太开明的老古董,虽说佛爷条件不错,但哪家老丈人不是无论左瞧右瞧,女婿就是不顺眼的?

但尹新月肯定又是想得到家人对自己祝福的,这样一来,似乎这婚事是难早成的。

当然如果尹小姐足够果决,这婚事似乎也能很快,只要尹父不介意喜当外公……

祝炎走神,魂钱不知转了多少个来回,张副官还是认真地盯着波澜不起的江面。

上一瞬和上上一瞬没什么不同,但下一瞬,略微靠近此岸的江面突兀地出现大片阴影,一块巨石缓缓上浮。

张副官先是一愣,而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巨石”排开江水上升,并靠近这里。

魂钱卡在了祝炎的食指和中指间,而后转瞬不见,仿若幻影。

没办法,祝炎就那么几个能用的东西,见鱼刀,他的血,魂钱,硬要说的话,还有解除掩饰的鸳鸯日月眼,至于纹身,那只能用来莽,所以必须要精细化操作。

比如魂钱定位什么的,当然没那么数据化,只是一种借用魂钱进行感应和引导的小花招而已。

至于其他的骚……小花招,就得看祝某人肯展示多少存货了。

玄祸早就感知到岸边除了祝炎还有其他人了,这些人中张副官最显眼,谁让他生得好,血脉有异呢。

不过玄祸肯定没有回避的意思,自己弱,雾锁霸道的时候,躲着人类没关系。

现在自己已经有能力在雾锁“淫威”下自保了,再躲就一辈子只是个躲着的料了。

于是玄祸浮出水面的时候,很自然地和岸上一干人等对视,深绿色的眼睛,不讨论什么眼球的内部结构,光是眼眶中显露出的部分,直径就抵得上小半个人的身高。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有过激的行为,这让玄祸回忆起他上上次出场时,看到他的人类基本都能镇定下来,难道现在九州的普通人接受能力这么强的吗?

至于祝炎,那是仙人!

玄祸大概想不到,未来九州人的接受能力和心大指数,会让千年大妖直呼大开眼界。

祝炎先是看了他这一车的其余几人,张副官面色紧绷得像玄祸的壳,剩下的,都有些吓懵了,这事还是早结束的好,不然这群人反应过来,指不定留下什么阴影。

祝炎下了车,关车门的声音把呆愣的人都震醒,下意识就要把祝炎喊住,副驾的人已经上手要拉了。

“玄祸,来得挺快。”

继一次大脑宕机后,车上的人迎来了第二次关机重启,张副官张了张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

合着你和这么……恐怖如斯的妖怪就是这样相处的,请问您有几条命?

玄祸之所以跟着祝炎来望江,第一当然是抱大腿,能不受雾锁伤害的大佬,简直是玄祸童年时的英雄,当然现在祝炎在他心中的“仙人”地位也不差,这也有个前提,祝炎愿意他来。

不过这自是不必多说,免费保镖什么的,只要不闹腾,来了正好。

第二就是他肯定不喜欢待在彩阳那地方,可长白让妖不适,地火搞资源大开发,江南不长眼的妖魔太多,挑着挑着,还是曲水省最好,适合“河神”窝着,望江也和心意,自然就选这儿了。

“先生不要嫌弃老龟待这儿给您添麻烦就好。”

玄祸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磨砂质感,厚重而震耳,其余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这就是,真正的妖怪吗?

从玄祸露面开始,曲水江这一段的江面更加平静了,平静得有些压抑,仿佛江中一切生灵,都在噤声臣服。

天依旧是亮堂的,似乎因为祝炎和雾锁的不明联系,这一次并没有异象显现,当然也有可能只要大妖不作恶,雾锁便由着人家去,毕竟上次没除心魔之前,老天爷也很安静。

“我又不是真的是你师父,只要不闹腾,我也没理由管着你,不过既然来了,那今后望江劳烦照看着了。”

当然这是祝炎确定玄祸弄不出事来才放心他的,至于其他妖怪……

灭火可以从几个方面入手,可燃物,助燃物,温度,想要安宁的退休生活,不是有手就行?

祝炎说这话时是认真的,玄祸也恭敬应下:“谨遵教诲。”

不是说他怂,而是这家伙曾经被祝炎的火烧疼了,被雾锁与祝炎的诡异震撼到了,当然还有那枚除了他的心魔,又几乎是带着他莽破千年大关的魂钱,先生手段通天,心服口服。

虽然都习惯了玄祸死活不改口的样子,可面对他这一板一眼的作为,祝炎还是不自在,他可没有好为人师的喜好,忒麻烦了。

“那行,你就先住着……”

虽然这话没毛病,但就是怪怪的。

对祝炎这人来说,什么有事去找我这种客套话就绝对不会说的,但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他干巴巴地说一句:“走了。”就真的往车上钻了。

玄祸轻笑一声:“好。”

仙人也不难相处嘛,主要是祝炎不会说那些玄而又玄的话,这点玄祸很是喜欢,毕竟你不能指望与人世不相通的妖怪们对人类的文化有多了解吧。

若是仙人一通长篇大论,妖怪就和他大眼瞪小眼,莫说仙人指路了,仙人不除魔就不错了。

占着司机位置的士兵,一脸冷硬,机械性地把车开离曲水岸,直到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稍稍消退,才敢大口呼吸。

唉,又是祝教官帮人练胆的一天。

张副官深深吐出一口气,突然明白那些个烟民是什么心态了,有时候,真的需要根烟来压压惊。

“你这,根本没必要带我们来。”

他就感觉自己这一伙人在场,打扰祝炎和神龟叙旧了,这俩人拢共没说几句话,却把弱小无助的凡人吓得瑟瑟发抖,还真是……我等太差了。

“就当练练胆子也不错。”

祝炎倒不是恶趣味,他就没有恶趣味这种东西(?),主要是早晚都要面对的,这时候也没什么危险,可不就正好。

张副官看着祝炎腹议,人都懵圈了真能练出胆量,不整出阴影就是烧高香了。

司机和副驾额头虚汗遍布,看着他们这副样子,祝炎直接就叫停了,刚才让他们开一段是因为他们在离玄祸那么近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待得住,离远点就好了。

现在他们缓过劲了,再开下去说不定迷路功力飙升到比祝炎还强。

副驾苦笑着转头,声音有些发颤:“老大,能抽烟吗?”

张副官也是心大,问道:“烟哪儿来的?”

“不留神带进来的,没抽过。”

我滴个张副官,我都这样了,你问烟从哪儿来的?

你怎么不问我魂飘哪儿去了?

“把烟散散吧,都下车透口气。”

前排的两人对视一眼,瞬间都明白对方腿软了,但自家老大和妖怪谈笑风生,张副官现在跟没事人一样,这种情况下怎么能怂呢?

张副官:您看我像没事人吗?

这些人自觉抱团找了个地儿吞云吐雾,你一句我一句谈着不着边际的事,努力缓解那种脑子里的弦都要崩断的感觉。

张副官看着闭着眼睛的祝炎,试探着问道:

“那个妖怪对你的态度,好像不一般吧。”

玄祸这么恭恭敬敬的样子,张副官都能脑补出隐士大佬和大妖顶替等数种桥段了。

祝炎睁开眼睛,把上次那番说辞拿出来糊弄,和燕颇他们的反应差不多,张副官不信也得信。

反正我们这儿出个能震慑大妖的人物还不错,张某人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他叹道:“望江城要做好防范了。”

“那个专门应对异类的部门有消息吗?”

张副官正色道:“和上头的情报机构一样,这不能明查,但望江还是有这些人的活动痕迹,他们应该也有辖区之分。”

“望江也出过事?”

“这个倒是没有,应该是误报了,他们才去处理。”

正如很久以前,“始皇死而地分”,而始皇不死,大争之世便不起。

雾锁的消散,异类顶层都感觉到,至于人世是否知道详情,这就不知道了,毕竟有得必有失。

但祂的威能却并未退却多少,就好像只有消亡,没有衰老的君王,没人想为祂陪葬。

只要,只要等到祂彻底崩溃的那一天,这座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牢笼里的囚犯们,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了。

而人类会为曾经的馈赠遭到的反噬,付出的代价,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