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军营之后,祝炎打算先去找原来的排长连长说一声,至于燕颇,遇见了就提一句,没遇上就哪天祝副官从军营抽人的时候带他一个喽。
胡逸医生?算了算了,不用这么客气。
一路上认识的不认识都和他打了个招呼,祝炎点头应一声,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也理解。
并不是亲卫营的事传得那么快,而是山客寨的事经过二十来天的发酵,祝炎基本上出名到军营里人尽皆知,背上背把黑色横刀也成了标志。
说起山客寨,就不得不提叶染红这倒霉催的,早在祝炎还在军营养伤的时候,燕颇来陪他解闷,就提了一句叶染红得偿所愿,佛爷给了他一个痛快。
当时两人都不以为意,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叶染红也是合该如此,听说还一心求死,当然是,成全他了。
祝炎先去找了原先的排长,结果听说人去郝学连长那里了,便转头去找郝连长。
问了门口的守卫,这下人都在里头呢。
祝炎抬手敲了敲门,听得里头郝连长应了一声。
推开门,却见几个熟人都搁这呢。
燕颇,胡逸医生和祝炎认得的护士,郝连长,排长,除了他的那个班,都在了······
祝炎着重看了胡逸一眼,亲卫营那边就没找你过去吗?
燕颇龇着白牙笑得欢实,悄悄比了个手势,指着郝连长。
郝连长笑着道:
“祝炎······以后得叫祝副官了,我们几个在这先给你道句恭喜。”
几人纷纷道贺,祝炎一一回应,这时候郝连长给燕颇打了个眼色。
燕颇神秘兮兮地拉着祝炎往外走,祝炎也不反抗,也不问,不过却丝毫不影响燕颇这个戏精。
一行人到了训练场,只见眼前军营全体军官和士兵庄严肃立,燕颇这时候也不笑了,几人均是在祝炎身后肃穆而立。
“敬礼!”
不言之中,祝炎肃然回礼,众人久久未放下手。
“礼毕!”
祝炎沉默着扫视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他们的目光中有不舍,有好奇,也有自豪。
估计也就是亲卫营的事没传开,不然,这群家伙可不会这么克制。
部队,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啊。
“祝炎,无论走到哪里,请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祝炎转身,就见几个熟人正向他敬礼,面带笑容。
祝炎身后突然传来一句:
“望君,横行负勇气,一战净妖氛。”
其声之齐,其势之盛,似可撼天。
祝炎没有回头,沉默着向眼前的人回礼。
郝连长放下了手:“去收拾收拾吧。”
祝炎点了点头,越过几人而去,他能感觉到,那些人,就在他身后注视着他,动也未动。
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掠过,却似乎在告诉他不需要回头,不要有后顾之忧。
所以祝炎走得坚定。
因为人都在训练场,所以祝炎一路上没看到人,军营空荡荡的,风穿行其中,与无形的屏障共振,似是欢迎,似是骊歌。
祝炎打开宿舍门,仿佛看见一群人搬来小板凳,围炉夜谈,嬉笑怒骂,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沉默着把该带走的带走,该留下的留下。
你要去哪儿,归家,抑或是远行?
东西刚收拾完,燕颇就跑进来了,自来熟地就要帮忙。
祝炎一手拿了两本进了军营就没翻几次的书,一手把包往燕颇手里一塞,大步而去。
“嘿,你还真不客气。”
燕颇手忙脚乱背起包,快步跟上祝炎。
“我说,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那我呢?”
祝炎认真地看了燕颇一眼,把他看得心理发毛。
祝炎平静转头:
“等哪天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吧。”
燕颇原本有些飘忽的目光一下就直了,乐呵道:
“祝副官,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说不认识我。”
“放心,在出发之前我一定给燕老爷子递个消息,就说,燕少爷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婚姻大事,需抓点紧。”
燕颇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祝炎,祝爷,您放过我吧,我现在都不敢回家了,您到时候再这么一说,我说不定连军营没得回喽。”
祝炎不置可否,听着燕少爷撇撇嘴就开始疯狂吐槽他的相亲生涯。
什么某个姑娘早已心有所属,直接明说让燕颇做个样子就行了,这个姑娘自视甚高,直把择偶标准飙到佛爷那个高度,那个姑娘十分反对相亲,撺掇燕颇一起反抗封建家长的残暴统治。
跟报贯口似的,还带押韵。
揽月楼少了燕少爷可惜了,哦,是去说书。
到了军营门口,燕颇刚好收尾,这时间掐的,比学生踩点上课还要准。
“行了,我就不送你去亲卫营了,记得,那是那群老爷兵说怪话,直接揍趴他们,不用给我留面子。”
燕颇当然知道祝炎是去亲卫营当老大的,应该不会遇到这种事……吧?
但不管情况如何,气势不能落。
祝炎点点头,嗯,人已经全揍趴了,回头就说,燕少爷给的面子。
燕颇莫名心中一寒,愣了愣,也不在意。
“走了。”
“嗯。”
燕颇朝祝炎的背影挥了挥手,又在原地停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军营。
两人背影相对。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
祝炎先是把东西放回亲卫营,领他去房间的人有点眼熟。
对,是亲卫营最开始出声的那个,好像比其他人强点,所以祝炎下手重了点,眼下明面上看却已经没多大事了。
高明把祝炎带到房间就想出去了,没办法,这才多久,阴影还没消呢。
却见祝炎从包里掏出一瓶酒:
“药酒,找人帮你处理一下右肩。”
高明却看着那瓶药酒发呆。
祝炎见他不接,就道:
“军营胡逸医生配的,那个外伤圣手。”
生活不易,祝炎叹气。
“哦,哦。”高明手忙脚乱地拿了药酒,愣着神就要往外走,又听祝炎说:
“应该还有个你们营长钱平,伤在右膝。”
高明只顾上点头了,把门带上后才明白祝炎看似没头没尾的话什么意思,看着手中药酒,面色古怪地发了会呆,一拍脑袋就去找营长了。
祝炎送了瓶药酒也没什么意思,反正他自己用不着,况且他自己下的手自己清楚,让他们好快一点不正好自己轻松点么?
那边高明听着营长钱平这一通几乎完全符合祝炎心思的猜测,目瞪狗呆,完全不复问话祝炎的机灵劲。
除了一点,祝炎打他们一顿不是为了立威或鞭策,纯粹就是觉得他们太弱,而且说真的,他们怕是一辈子都没有一拥而上打败祝炎的机会了,毕竟,人都会进步不是么?
钱平揉了揉右膝,微吸一口凉气,看着手里的药酒,摇头失笑:
“这位祝副官倒是挺有意思。”
高明把手在脸上的伤疤抚了抚,倒是觉得新来的祝副官也没那么恐怖,嗷,打人的时候除外,想到那场景他就是一哆嗦。
祝炎收拾好东西,日头已经西照了,一轮火红,由天边铺染出遍地昏黄。
这窗户位置不错,祝炎心想。
随后祝炎出了门,想着回祝宅一趟,把祝三火接过来,再拿一些别的能用的上的,还得跟傅伯他们说一声,有事来亲卫营找他。
出了门,路上遇着亲卫营的兵,有的直接定在原地看夕阳,有的不着痕迹地把脚步往外挪了挪。
祝炎也不给他们增加心理负担,快步走过,这群家伙的侦察素质不大过关啊,得练练。
祝炎一路从亲卫营路过张家大宅,再回到了祝家。
……
祝家的人也明白少爷终究还是要回军队的,听到少爷成了佛爷副官,还高兴了一阵,想着少爷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吧?
他们站在祝家院子里,都是微笑着,目送祝炎牵着祝三火出门,没人表现出不舍,傅伯说的,别哭丧个脸,让少爷心里不舒服。
祝炎走出家门,想着今天已经被好多人目送过了,是不是不吉利,出殡好像也这样……祝煞星也信这个?
披挂漫天星辰,祝炎行走在夜间的望江城。
战争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九州在此之间,不断翻涌着新鲜的血液,却也品味着,时代的阵痛。
新政权曾在局部战争后在各地掀起思潮和技术改革,前政权一扑一个准,最后看似天下太平,直到从蛰伏中,新政权的屠刀一举架在了旧时代领头羊的脖子上。
而新政权于各地留下的火种,在黎明纪元快速升腾,激烈而克制。
国仇未报,外寇未驱,这世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根刺,刺得九洲带着乱世的动荡,也正好遮掩其下的利爪。
然动荡乱世亦有荣华富贵,歌舞升平,远处的揽月楼,近处的小酒馆,灯光犹在,看样子,似乎还能亮很久。
“祝炎!”
身后是汽车接近的声音,而那句喊声祝炎还挺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