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皮埃尔都显得心事重重,对车窗外闪过的大平原风光完全没有一点儿兴致。何麦就不同了,他觉得心情从没这么舒畅过,“腰缠十万贯,携美下俄州”,还有比这更滋润的事情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皮埃尔的那张看着就让人烦的苦瓜脸,早知道这样就多买一张票撵他到别的包厢去了。趁着皮埃尔去洗手间的间隙,何麦从包里拿出几页纸,这是他昨天晚上准备行装时拟好的一份协议。安琪关于律师的那番话倒是提醒了何麦,让他感到有必要将与皮埃尔的合作关系以法律的形式确定下来。

安琪看了一眼协议:“搞这么复杂干吗?我们不就是想拿点儿学分吗!”

何麦贼兮兮地笑了笑:“这个我可没忘,不过我看这项研究没个百八十年怕是完不了,反正现在就业形势也不乐观,咱俩权当是签劳务合同了。你看看,老家伙满世界都有实验室,还有一个只愁钱多没处花的呆瓜哥哥,这样的好东家哪里找去?再说,老家伙是呆了点儿,但世界上智商达到我俩这样水平的聪明人虽然不多,总还有几个吧,说不定哪天就会从某个石头缝里又蹦出个虚证主义专家把老家伙拐跑了。所以还是签一份协议妥当点儿。”何麦摇头晃脑地指点着协议,“来,签个字就完事,喏,就签在我名字旁边。”何麦半强迫地逮住安琪的手签了字,末了还捎带着抠了抠安琪那细嫩的手心。安琪娇嗔地推搡着何麦的肩。

皮埃尔从门外进来,慢腾腾地走到位子前坐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何麦讨嫌地白了他一眼。在皮埃尔叹了20声气的时候,何麦终于忍不住嚷嚷起来:“您能不能把您的声带频率调成超声波的啊,有我和安琪同您共同担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说我们又不会妨碍您探亲,如果您要和您的爵士哥哥叙旧,我和安琪可以自己安排到外面……交流几天学术嘛。”看火候差不多了,何麦拿出先前的那几页纸,“为了表明我们3个人真诚的态度,签一份合作协议是必不可少的。今后我们对于研究的方向、工作的进度,以及项目资金运用等都应该一起商量,共同承担。我和安琪已经签字了,您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吧?”何麦斟酌着用词,注视着皮埃尔的反应。

皮埃尔浏览着协议书,脸上浮现出越来越感动的神色:“当然没有,你们全是为我考虑,你们真是太好了。”皮埃尔郑重地在下方签了名,他踱到门边拉上门又回到桌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压低了声音说:“有件事情看来必须要告诉你们了,就是这次到俄城可能不会很顺利。这里头,咳,叫我怎么说呢?总而言之这次到俄城我是迫不得已的,我没想到比尔居然真的想办法备齐了那些东西,我本来只是哄哄他的。”

“您到底想说什么?”何麦不耐烦地插话。

“喏,你们知道的,我这个哥哥很有钱。”皮埃尔的神色变得扭捏起来,“为了虚证主义的研究我向他求援,但他根本不理解这个理论的意义,所以拒绝了我。没有办法,为了得到资金我被迫对他说了谎。我对他说虚证主义并不是一项纯理论的研究,很快就能产生现实的并且对他来说很有用的成果……”

“什么……成果?”何麦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大,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皮埃尔就像个做坏事被大人当场逮住的小孩子般涨红了脸,他低下头去:“你知道,有时候人说话是会禁不住夸张一点点的,我只是对他说,按照虚证主义原理设计的机器能让他的寿命变得同质子的寿命一样。”

何麦一屁股滑到了地上,安琪的惊讶程度比何麦的差不了多少。何麦从地上挣扎起来大吼道:“天哪,质子的寿命是多少您不会不知道吧?”

“按得出结果最短的一种理论计算,寿命是1031年,不过实验中按这个时限观察,没有发现质子衰变,也就是说实际年限很可能远大于这个值。”皮埃尔老老实实地回答。

“从宇宙大爆炸到今天也不过是1010年,您居然对比尔爵士放了这么大的一个卫星?”

“什么大卫星?”皮埃尔和安琪同时不解地问。

何麦一愣,方才想起这个比喻并非全球通用:“我是说撒了这么大一个谎。”

“我完全接受你的批评。其实我这次到俄城就是准备告诉比尔真相的,我不能再骗他了,以后得靠我们自己。”皮埃尔拿出一个小本子,“你们看吧,这几年来他总共资助了这么多钱,每一笔我都记着的。我了解比尔,他也记着账的,事情到今天这种地步他肯定会要我还钱的。你们知道,他这人几乎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有影响,势力很大。幸好还有你们两个合作者与我共同分担这一切,在这样艰难的时刻陪伴着我,还和我签协议,我真的太感动了。”皮埃尔说着竟然嘤嘤地哭起来。

何麦的脸变得苍白,几分钟前那种踌躇满志的美好感觉正在急速地离他而去。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和皮埃尔谁才是真正的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