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比尔爵士衣着休闲，比平时在媒体封面上的形象显得疲倦，也许是由于工作的繁重吧，他看上去很苍老。这位传奇人物陡然现身在自己面前，何麦和安琪都有几分不知所措。一旁的马瑞很热心地介绍道：“这两位是叔叔的合作者，何麦先生和安琪女士。”

比尔刀一样的目光从何麦脸上一扫而过，让何麦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突然笑起来，肥白的脸上显出深长的皱纹：“真让人吃惊，你们都还这么年轻，居然能够从事这么高深的研究工作。说实话，我花大价钱聘的那些科学顾问没有一个能真正搞懂我弟弟的学说。他们总是对我说我弟弟是在骗我，可是我不相信他们。”

“我来介绍一下。”比尔爵士客气地侧身指着身后的一个人说，“这位是麦哲云博士，是我聘请的首席科学顾问。我有些累了，下面的事情请麦哲云先生同你们谈。”比尔说完便朝他的豪华房车的方向走去。

麦哲云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们下去看看吧。”几名神色严肃、身着黑色西服的壮汉立刻引领着一行人朝不远处的一幢老旧的灰色建筑走去，那应该是金矿的入口。刚到电梯口，一阵从地底冒出的彻骨的寒意就让每个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入口处是这样，不过越往下会越来越热的。”麦哲云解释道，“以前的矿工每次都要花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工作面，来回就是5个小时，真正的工作时间只有不足两个小时。工作面的温度高达40℃，一次能坚持半个小时就很不错了。”

电梯平稳地下降，粗糙的岩壁在矿灯的照射下泛出亮光，好像是水的反光。何麦朝顶处望去，入口的白光变得微弱，脚底则是黑暗无边的深渊。

“我们要下多深？”安琪忍不住问道。

“控制室建在地底700米处。”麦哲云说，“设施的主体就安放在那里。好了，已经到了。你们应该知道的啊，这都是按皮埃尔先生的要求做的。”

电梯缓缓停下，下了电梯经过一条短短的甬道后空间陡然变得开阔，这里的照明显然是自适应的，当人进入后光线立刻明亮起来。

“欢迎来到迷路系统主控室。”麦哲云虽然表示欢迎，但语气里依然没有什么热度。也许是心里发虚，何麦甚至觉得麦哲云说话的语气里有一丝调侃的意味。

何麦环视着四周，大厅宽敞得有点儿过分，四周密密麻麻的装置让他有些眼晕，他心里不禁又盘算起比尔在地底建造这么庞大的工程要花多少银子。安琪一直怯生生地牵着何麦，她的手心里满是汗水。皮埃尔悄无声息地四处转悠，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何麦知道他一定也在心里叫苦。

“我听说你们是皮埃尔先生的合作者？”麦哲云探询地问道。

“这个，怎么说呢？”何麦飞快地转动着脑子，“要是准确点儿讲呢，我们俩都只算皮埃尔教授的学生，只不过对他的研究有些好奇。教授之所以称我们为合作者只是想提携后进罢了，不过，看来我和安琪真的不适宜从事这项研究，他的理论绝大多数我们都不大明白。哎，这可不是谦虚啊，事实就是这样的。对吧，安琪？”

“是啊是啊。”安琪忙不迭地点头。

麦哲云走到皮埃尔面前：“其实我一直期待与您的见面。”他说话的语调不疾不徐，“比尔爵士提供了少量的资料给我，您的理论对我而言是全新的，老实说我看不太明白。不过比尔爵士聘请我的目的主要就是建立这套系统，我在这方面倒是专业的。补充一下，我以前一直在CERN也就是欧洲原子核研究中心工作，负责在法国和瑞士边界处的LEP对撞机的运行。如果我猜得不错，您要求爵士安放这些设施很明显就是想建造一部粒子对撞机。但恕我直言，LEP系统一般只建在地底100米左右，而像现在这样将整个系统建在地底1000多米有必要吗？”

“这个嘛当然是有必要的。”皮埃尔这时立刻显出了他高人一筹的胡诌功夫，“只有中微子才能到达地底这样的深度，但众所周知，中微子只参与弱相互作用，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这样我们才能避开那些宇宙高能粒子射线对实验的影响。你应该知道比尔对这一切的重视。”

当皮埃尔提到比尔的时候，何麦注意到麦哲云脸上露出一丝郑重的表情，看来爵士开出的价码肯定不低。“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您准备怎样运转这个系统呢？我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半年多，那些施工人员一直在惊叹工程量之大，但是，”麦哲云停顿了一下，“我和您都是干这行的，知道什么叫对撞机，像这样的长度以及这样的工程量在这个领域里连小儿科也算不上。LEP对撞机周长27千米，而欧核中心下一个拟建的超级对撞机周长将超过100千米，耗资将会是天文数字。”

“你想说眼前的工程太小了是吗？”皮埃尔突然打断了麦哲云的话。

“其实也不算小了。”麦哲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爵士是有钱，但也不该白白把几亿欧元扔进一个莫名其妙的工程里……”

何麦总算第一次明确地听到了这个巨大的数额，一时间他简直要晕厥过去了。

“而且，很明显这个数字还将扩大，一直扩大到连爵士也不愿意承受的地步。到时你们便可以推脱说是资金不足导致实验夭折，对吧？老实说，与其这样，爵士还不如把资金用于对超级对撞机的赞助，到时我们也许可以搭载这个系统。”麦哲云的语气变得很冷，眼睛里闪出洞悉的光芒，刺得何麦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是什么意思？”让何麦没料到的是，皮埃尔听了这番话竟然跺着脚跳起来，他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受到了极不公正的侮辱。“比尔是我的哥哥，你凭什么这样怀疑我？本来我懒得搭理你的，不过现在我倒是有兴趣奉陪到底。去你的什么狗屁中心，我告诉你，用你们的方法是永远不可能达到迷路系统所需的能级的。看来你接受我哥哥的聘请是另有目的，就是希望将他的资金拉到你们的超级对撞机系统里去，我说得没错吧？”

麦哲云明显地一滞，目光有些发虚，看来皮埃尔的一通胡诌也许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您怀疑我可以，但总不该怀疑欧核中心吧，难道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您一个人的想法？顺便多说一点，您起的这个名字实在不高明，要知道这是在地底深井中，在这里的人们最忌讳的就是‘迷路’这样的字眼，那些施工人员强烈建议改个名字。”

“那好吧，我只问一个问题，如果你回答得了我马上退出。”皮埃尔突然莫测高深地冒了一句。

“请讲。虽然我们在地下700米，但这里的通信条件很好，即使您的问题我个人无法回答，我也相信没有什么问题能够问倒欧核中心的全体专家。您不禁止我打电话吧？”

何麦刚想开口提醒，不料皮埃尔一口便答应下来：“悉听尊便，我想知道你们怎么处理同步加速器辐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