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一辆尾号09的车奔驰在市郊的大道上。车窗外,暗蓝色的天空仿佛被刀子割破了一般,整个天空都是一片片的红色。女孩开着窗户,吹着风、探着头,望着远处的被浸染的山和桥,感到莫名的恐慌。因为她忽然联想到了今天美术课上才学到的那一副世界名画——蒙克的名作《呐喊》。
——那血与火翻滚着的画面,不正画的是现在的场景吗?
女孩攥紧了手边的衣角的棉质的布料,头皮发麻,虽然她很想相信身边的开车的男人,但是,她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男人虽然有很多哥哥小时候的照片、还知道他的电话,但是……哥哥怎么从来没有提到过他?哥哥怎么会有那么‘老’的朋友?
一想到这里,女孩便还是鼓起了勇气,她问男人到底叫什么?他到底要带她去哪?
司机没有说话。他的L形的刀疤在他的眉头处趴着,好像一张随时会张开嘴巴咬人的蜘蛛,他反问女孩,你哥哥带你来过这里没有?
女孩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自然,这里可是你哥哥的老巢。”
“老……巢……?”
“是啊,他小时候就是在这里生活的,和我。”
女孩越来越听不懂了男人的话。但是她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以至于她还没有想清楚先问哪一条,男人一个拐弯过后,车已经走进了更加狭窄的一条巷子里。巷子里,满是废旧的垃圾桶和汽车经过时扬起的灰尘。男人暗骂了一句“路和以前不一样了”之类的话,接着就又拐出了巷子,来到了一条写满了红色的“拆”字的大路上。水泥马路上,因为临近拆迁,道路越来越偏、越来越远,也越来越颠簸,终于,穿过了这条崎岖的长路之后,老旧的亟待改造的彩虹桥已经近在眼前了。
女孩望了望四周的空旷的地势,她的心也跟着此刻的越来越冷的天气一样越发凉了起来。她说她哥哥不会来这里的,她要下车,他到底是谁!
男人似乎觉得女孩的软绵绵的性格很好笑,所以他慢悠悠的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一手开车一首点烟,不紧不慢的笑道:“你哥哥肯定会过来的。”他说,“如果他一开始不会过来,那么现在你来了,他就一定会过来了。”
“我来了……他就会……过来……!?”
女孩重复了一遍男人的话,她这才彻底明白男人是什么意思。
一种不好的预感直接就让女孩慌乱无助起来,女孩大喊要下车,但是因为车门早就已经被男人锁住了,所以女孩只能立刻拿出了手机,当着男人的面拨打了110。只是,“救救我”,这三个字还没刚说完,一个猛地急刹车之后,女孩的头差点就磕在了车上,她的手机也瞬间就被男人抢走,关机,扔出了车窗外。
女孩害怕的直接就哭了出来。“你是谁……我要多少钱……我……我都可以让人给你……”女孩崩溃的、颤抖着喊,她只觉得如今的自己竟然真的成了《呐喊》的主角一般,她的所有的感知,都只剩下了恐惧,紧张与无处发泄的濒临崩溃的绝望。
而男人却好像很是享受女孩的这种颤抖着的害怕的感觉,似乎以前的杀人时的那种令他兴奋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竟然闭上眼睛,贪婪的趴在了女孩身上闻了闻。而后,就在女孩害怕的放声哭泣的时候,他的因为在牢里过度干活而已经发黑变形的手爬了上来,他轻轻的卡住了女孩的脖子,按住了她的喉咙。
“别哭。别破坏这种感觉……”
但这只会加剧女孩的害怕。
男人的手不禁不耐烦的再次加重了力道。
“我刚出来,我不想回去了。你别逼我杀你。”说罢,他重新的看向了女孩的已经擒满了眼睛的已经快要失神的眼,笑道:“对了,你杀过人吗?”他自言自语起来:“没有吧。你这么幼稚,这么轻信别人的话,怎么可能会杀人?哈哈,但是没有关系,你可以问问你哥哥,你问问他杀过人没有?等他来找你,你记得问问他,杀人的感受是怎么样的,他肯定能给你描述的非常精彩。”
说罢,像是终于发泄完了自己的苦闷、又或者终于玩弄完了眼前这个天真的像一张白纸一样的女孩似的,男人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
男人接着抽完了一根烟,对着女孩拍了一张照片,手指笨拙的点了点手机,做好了这些之后,男人才再次发动了汽车。
当外面的风再次灌进车里的时候,女孩已经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整个人都吓呆了。她蜷缩在了角落。除了本能的一连串的剧烈的喘息、咳嗽和流泪之外,她安静的什么话都没有了……她的嘴唇颤抖着,心脏颤抖着,手也跟着颤抖着,直到新鲜的风吹进来卷起起她的发丝,她的呼吸才渐渐的、渐渐的恢复了正常……
女孩的手捂住心口,眼睛里,酸楚的眼泪像是喷泉一样,仍然止不住的在往外冒,以至于后来,男人还说了什么,女孩已经彻底记不住了。而她唯一能记住的,就只有附近一个茶厂门前堆积的破铜烂铁还有烂掉的做茶的原料,以及这橙红色的天。
*
“晨……!晨!”
当晨的意识再次回到她的身体的时候,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之前的那个男人那般,掐住了宁妍的脖子了,她的眼睛发红,她的意识就像是忽然被抽走、又忽然被人送回来似的,她这才猛地收回了手。
她的头拨浪鼓一般的摇晃着,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做的事——她在问完了宁妍那个可怕的问题之后,她就忽然掐住了宁妍的脖子。要不是宁妍忽然看向窗户,从被掐住的喉咙里挤出‘你哥哥,来看你了’这几个字眼,恐怕晨还不会那么快的从恐惧的回忆剥离出来。
晨回到现在,她先是迷茫的看了四处看了看,而后当她看到宁妍捂住脖子、弯着身子大声喘息后,她就忽然精神崩溃的大哭起来。
宁妍一边咳嗽,一边还是将晨圈在了怀里。直到过了好一会,晨精神疲累的哭着睡着了,宁妍才放心,她唤来了护士。她向护士说了刚才晨的举动。
护士在听过宁妍的描述之后,也是吓得不行,她当即就质问为什么宁妍刚才不叫人。
“我……咳咳……我没有想到她那么快……我,我能再看一下晨的……档案吗……?”
后来,宁妍刚刚好一点,她就被院长带进了她的办公室。院长听完宁妍的遭遇后也是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她再次苦口婆心的劝起了宁妍,为什么那么执着,非要趟这趟浑水!宁妍则好像没有听到院长的劝解似的,她直接就问起了院长晨的详细资料,以及晨的哥哥是谁,他有没有来看过她?
“哎,你可真是执着的可怕!”院长摇了摇头,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院长还是在纠结了很长时间之后翻开了晨的档案。
据她说,晨的档案里的全名是陈晨。说实话,她也总觉得这是个假名。但是如今她也不知道晨的真实姓名了。因为她说她是从老院长手里接过这个疗养院的。当时这里的第一任院长在管理时并没有要求的很严格,只要交钱就能进,所以晨的资料也不全。而必填的信息里,除了晨的名字(陈晨)、联系人的电话、剩下为唯一填上的信息,也的就只有她的地址了。而至于她的亲人的那一栏,全是空白的。所以她也不知道晨到底有没有其他亲戚。
“那就真的没有办法知道晨的亲人了吗?”
院长摇了摇头。她说她也只在晨说梦话的时候听到晨喊过‘哥哥’,她清醒的时候也没有叫过。我们甚至都还以为那是她的梦话,毕竟,自从晨来到这里后就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一个人也没有。
“那她的费用是谁交的?”宁妍诧异。
“当初她住院的费用,一下子就交了八年。当初我们也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一下子交那么多年的费用,好像就认定了这个患者短期内出不了院似的。”
“那还有那个人的缴费记录吗?能查到那个人是谁吗?”
院长摇了摇头,“早不记得了。那个人当时用的是晨自己的银行卡,至于人长得什么样,监控每半年清理一次,早就清理掉了。”
宁妍听罢,她这才遗憾的站了起身。不过在最后,仿佛还是想要最后一次做着坚持似的,她还是问院长要到了晨的最初的登记簿上登记的电话和地址。
“您到底想查什么?这和艺术治疗有什么关系?”院长最后问。
宁妍摇了摇头,表情介于遗憾和期待之间:“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总觉得,她问我的那句话——‘你有没有杀过人’?这句话,真的很不寻常。当然,每个精神病患者都会胡言乱语,这也许只是我的错觉罢了。”
*
从疗养院出来后。
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冬天的阳光病恹恹的,虽然有光热,但是也不温暖。
宁妍裹紧了大衣,再次确定了兜里装好了晨的最后的资料之后,她再次拿出了晨最后乱涂的那幅画,那幅画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倒是灵明亮了一些,但是那厚涂的方式以及晨最后的崩溃的样子依旧让她难以忘记。
宁妍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她能够感觉的到晨内心深处的恐惧正在控制着她,但是她却还是不知道那恐惧究竟是什么。
《呐喊》。
还有这幅画。
这幅画又有什么特殊的涵义呢?
宁妍心想着,她将画放进了袋子里,待绿灯亮起时,穿过了马路。而在她的身后,她因为过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刚才的马路的对面,已经有一个人躲在树后观察了她很长时间了。
而那个人,同样像是从三年前穿越过来似的,他的眼睛里发出和那个夜晚一样的狡黠而又凶狠的光。如狼,更如一团游动的鬼火,他在宁妍消失在地铁入口处时同样离开了此地,同时他一路上都拉高了自己的衣领、压低了自己的帽檐。
而在他的衣服兜里,他和某人的聊天记录仍安静的像沉睡的野兽般躺着:
“别以为你帮我处理了姓翟的警察的尸体我就会和你合作。我没兴趣。”
“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又不认识你!”
“我改主意了。哈哈哈,因为我遇到了故人。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