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让一堆洋鬼子骑在头上，算是怎么回事儿！”突然间，有人骂了一声。
本就是苦力劳动者，平日求生已然不易，内心积怨颇多，不然也不至于因着一些口角就起了争斗，而今又被十数个洋人巡捕对着天空放枪，围住了他们这百多人！
“就是！”又有人响应。
“干他的！”
“这堆洋人，也都不是好鸟！”
突然间，一堆人转了目标，气势汹汹的往洋人巡捕方向靠去。
从东北军出来的杨大勇，知道这样的事儿，最怕的就是有人带头的，虽然他也不喜欢洋人，但是……这种时候和洋人巡捕冲突，那更是得不偿失。
“兄弟们，都静一静，听俺说！”杨大勇大喊，“大家伙儿都想一想你的婆娘，孩子，是不是还在等你回家吃饭，是不是还等着你的工钱买米买粮！”
杨大勇的声音很大，中气也足，个子又高，之前因为和顾璘手下的人打过一架，在码头上也算有些名气。
好些人听了杨大勇的话，热血倒是被浇灭了不少，连着带头的几人，也是停下了脚步。
“大家都是讨苦力的，何苦互相为难！”杨大勇松口气，随即继续喊，“现在已经有人受伤了，地上全是血……再不治，人就没了！”
“别打架了，先救人！”有人喊了一声。
“没错，得先救人！”又有人应和。
此时，两拨人的负责人，也终是到了现场，随即各自安排人送伤者去医院。
……
江继开到的时候，恰好遇到杨大勇劝说的场面，倒是吃惊于这些船工之中，竟还有个能在这种时候明事理的，但再等他看到十数个伤者，地上的血迹……脸色便很难看了。
在知道为首劝说这人要把部分伤者送去同仁，他便让人去打了个电话，好让江来那边做好准备，然后想起……刚刚那群船工，好像是自家的啊！
所以，为什么会和别人起冲突？
“大少爷？”这边的负责人显然也是认识江继开。
“怎么回事儿？”江继开见伤者已经送走，作为巡捕，他当然得知道前因后果。
“那群是顾爷的人，因着之前被扣了船，如今活儿少，脾气也就大了。而且，码头上一直在传，说他们是卖国贼，就因着这事儿起了口角，最后手脚相向，发展到了械斗。”负责人颇为无奈。
江继开倒是惊讶，“他们之前不知道自己运的货到底是什么？”
“听说啊，那些货里头包了黑色的布，外头又用油纸层层的封了好几套，一小包一小包的……他们一直以为是大烟。”
江继开这才理解了前因后果，合着最底层搬货的人竟然不知道到底搬的是什么？然后又因为案子被捅破上了报纸，这群人被其他人骂卖国贼……才有了今日的冲突。
他只觉得，更是悲哀了，即便是顾璘手下讨活儿的人，似乎都比顾璘要知道轻重。
他没有办法去怪自家的船工，因为在老百姓看来……这群人就是卖国贼，但他又没有办法去怪顾璘手底下那群人，因为他们事前不知道。
“你多注意顾璘这边的动向，其他的……再说吧，医药费咱们自己全包了。”
“明白的。”
……
同仁。
江来接到电话的时候是懵的，械斗？这个时代船工们还会打架？好吧……似乎华夏各地，这种争斗也是经常发生。
而上海又处于各势力交汇，不同势力间有些斗争，似乎都算正常。
“余温带一组，李枢带一组，查理带一组，一共三组。”江来很快召集了现有的劳力，从电话里，他问清楚了有几个重伤的送来同仁，也就做出了相应的部署，“我会先判断伤者病情，以决定治疗优先级。”
“注意，操作要规范，之前培训说到过的无菌原则，一定要记住！”
“护士长，请清点手术室与器械与手术用血。”
“夏瑜、张丽、莎拉，你们各自选一组跟着。”
“止血用品、消毒用品，推床……”
江来安排着人和物，还未说完，医院门外已经喧闹起来，好几个简易的担架被抬了进来。
一个是腹部插着匕首，有明显的出血；后面儿是腹部的衣服上明显有好几处大量血迹；第三个是右前臂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折下的……看得他是眉头一跳一跳的。
好在，只有这三个算伤重的，后边儿的都是些轻伤，据说其他伤者都被送往了仁济。
“江医生，俺让他们都来您这儿了……”杨大勇既然要当同仁的保安，那当然是把自己以前的同事都给送到同仁了，更何况，他觉得江来是世上第一的医生。
江来呼出一口气，也没啥好说的，没法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人命要紧。
他还是优先看了腹部好几处大量血迹的这位，“患者意识丧失，呼吸微弱，瞳孔对光反射消失，血压90/50mmHg，心率140次/分，立刻建立中心静脉通道，上平衡液，快速验血，准备输血，给氧！”
“余温，推进手术室，开腹探查，优先查找出血点，止血！”
“好。”余温点头，戴着手套的手已经把纱布压在伤口上了，等建立好静脉通道，上了补液，便让其他人将伤者转移到推床上，推进了手术室。
……
“查理，你带人负责右前臂骨折的，优先止血！”
“明白！”
……
至于腹部插着匕首的是一个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意识倒是还有一些，不过却并不清楚，分给了李枢这一组。
剩下的其他伤者，他在确认一遍没有重伤员后，就分给了其他人处理。
这个时候，大厅才空了下来，江来也就才有机会问清楚发生了什么。
杨大勇挠了挠脑袋，“江医生，其实就是些误会，送到您这儿的都是和俺之前一起做工的人，他们好像说了另外一堆船工是卖国贼，然后就起了冲突。”
“卖国贼？”这三个字，还是让江来一下子就想到了顾璘。
再联想到之前自家哥哥破的那个炸药案，他也一下子就把前因后果给整明白了……内心叹气，有些东西，真就是时代的悲哀。
“嗯，结果从打架到械斗……俺就让人把和俺之前一起做工的人都给送您这儿了。”杨大勇轻咳一声，“江医生您放心，医药费船老大肯定会付的！”
江来：……他并不担心这个。
只不过，今天又是没有办法正常下班的一天了，至于这些伤者……他倒是希望他们能扛过这一遭。
“我去手术室了，你的事儿我已经说好了，你去人事科那边填一下资料，明天就可以上班了。”
“好，谢谢江医生！”
江来叹气，也就进了手术室，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