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思考将来的保育和园舍

园舍建造最重要的,并非漂亮的外观和空间。

建筑是否与保育契合——

这是幼儿之城在设计时必须考虑的因素。

保育的内涵随时代潮流而改变。

在此,我们召集了保育方面的专家,畅谈将来的保育和园舍。

佐藤将之

出生于秋田县。东京大学大学院建筑学博士。2011年成为早稻田大学人间科学学术院准教授。负责幼稚园和保育园的企划设计,组织面向孩子的研讨会(workshop)。

矶部裕子

曾就职于东京某幼稚园,随后进修了青山学院大学大学院博士课程。宫城学院女子大学幼儿教育学教授。致力于保育课程和内容(curriculum)的研究以及保育环境的打造。

日比野拓

日比野设计董事。作为幼儿之城的负责人,参与了众多园舍的设计。此外还和园舍业主方举办一些有关保育和建筑方面的研讨会。

(1)保育与园舍的关系

我们以园舍建筑的硬件建设,以及保育这一软件建设为课题同大家展开讨论。宫城学院女子大学的矶部裕子老师和早稻田大学的佐藤将之老师长期从事保育方面的研究,首先请两位介绍一下各自的专业。

矶部 我的专业是幼儿教育学。幼儿教育学的范围很广。教育学也包括心理学和社会福利方面的内容。我以教育学为切入点,主攻课程理论,也就是如何设定保育的具体内容。幼儿教育一般被认为“通过环境来实施”,教育课程实际上是对环境的考量。我们同幼稚园、保育所的老师们一起探讨,什么样的保育需要什么样的环境,具备哪些游乐设施能够深化保育工作的开展,以此为依据制定课程。

佐藤 我的专业是建筑规划学。通过建筑规划和准备,研究人们生活状态的变化,目前主要针对儿童环境。此外,介于园舍施工方和设计方之间需要沟通,以图纸为例,设计方根据平面图可以想象立体空间架构,但很多施工方却做不到这一点。即使有模型和草图,有时也不能完全将设计方的意思传达到位。这种情况下最有效的办法是参考类似建筑的实物照片。

——大家对保育的软件方面和园舍的硬件方面的关系是怎么看的?

矶部 从前的园舍,通常就是四方形的保育室加上一侧的走廊,也就是大家聚在一起活动的地方。一个老师负责30多个孩子的教学。从管理方面来讲,四方形的教室是高效的。整个班级进行统一教育。但是,保育并不是这种均一的教育。平成元年(1989)幼稚园教育方针发生了变化,很多园所开始重视每个孩子各自不同的兴趣和游戏方式。逐渐地,建筑本身也开始寻求改变。但是,改变以往的四方形建筑并非一蹴而就。一些园所首先开始自主改建,在室内设置游乐设施,使孩子们得以自由生活和游戏。

佐藤 怎么才能改变这种单一的空间设计呢?我在与建筑师沟通时说,应该探讨以个人为对象做空间设计的可行性。

矶部 也就是说,孩子们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创造动静结合的共存空间。孩子们还没有到依靠教科书学习知识的年龄,他们从游戏中获得各种体验。游戏本身就是自由的,不存在所谓不自由的游戏,强制的游戏。所以说,同一时刻让所有孩子一起玩橡皮泥,这本身就不能称之为游戏。保育和学校教育本来就不同,在空间上却成了缩小版的学校。

日比野 正如矶部老师所说,以往的园舍大多像个盒子。建造阶段不考虑软件因素,势必外观就被先行固化了。我们通过不断积累园舍的设计经验,加深了对软件的理解。我们的本职是建筑设计,但我们并不认为硬件完工就大功告成,因为硬件是用来辅助软件的。

矶部 园舍的改建也为保育的变革提供了契机。改建时,运营方可以向建筑师阐述保育方针,探讨空间设计。反过来说,不同的空间设计也能实现相应的保育方式。这些都可以体现到保育的实践中。

日比野 所以,保育内容一旦确定,建筑设计也就变得简单了。因此,新建园舍是难度最大的。业主未定,园长未定,保育员未定,这种情况很伤脑筋。但是,将来的日本很多情况下就是这样。

矶部 是啊。经营养老设施的社会福祉法人,或是株式会社新建保育所的例子也不少。

日比野 有些建筑设计的决策者并不了解保育,实际园长和保育员对建筑设计发表意见时,往往不被理解。

佐藤 不仅是保育内容,如果从运营成本和土地高效利用的观点出发,有些园会把0~2岁孩子的保育室安排在二楼最靠里的房间,加上好几道锁来管理。

日比野 这样杜绝了事故投诉。但是,我们有很多园舍设计业绩,可以安排新建园舍的业主和职员去参观那些实施新式保育的园区参观学习。即便如此,决策还是有难度的。毕竟长时间建立起来的保育现状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原样照搬的。

佐藤 每天在园舍工作的员工们有各自不同的感受,出发点也各有差异。

(2)以孩子为中心的环境

——以往在经济快速发展时期兴建的很多保育园、幼稚园经历了40多年大都已经老化,伴随园长的世代交替,园舍改建越来越多。同时,受到2006年制定的“认证幼稚园”制度的影响,围绕保育制度这个话题,各位又是怎么看的?

矶部 老旧幼稚园改建、扩建幼稚园,的确有这种动向。“认证幼稚园”虽然在制度上,比如补贴的不足等方面还存在很多问题,但是我个人还是赞成将幼稚园和保育园合并的做法。不管是母亲工作的家庭,还是单身妈妈的家庭,又或是家庭主妇,对所有家庭都一视同仁。大家都在幼稚园接受教育之后上小学,这也许是最简单的方式。

佐藤 完全赞成您的想法。我的说法也许有失妥当,但我认为以往的幼稚园和保育园都是为父母求便利的。幼稚园偏重学习,保育园则是主要替大人分担看护孩子的负担。最近,关于幼稚园“一切以孩子的利益为重”的说法虽然有些说漂亮话的嫌疑,但至少是站在孩子们的立场上。对于幼稚园统一标准而言是一个契机。希望今后大家能以孩子们的视角来审视周围的环境。

——在设计上怎么考虑孩子的视角呢?

日比野 设计过程中,安全总是被最先提及,我认为这在先后顺序上是有问题的。说这些话的都是家长或园方。园长或管理方因为不想被行政人员和监护人抱怨而强调安全。但是孩子们并不这么想,他们要的是令人激动愉悦的场地。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创造出快乐的空间,但是大人的视角却往往会破坏它。对孩子们来说,死角用来躲猫猫是很有趣的,而大人们却认为死角意味着危险,不允许存在;对孩子们来说,台阶是富于变化的游戏场所,而大人们却认为台阶是危险的。

矶部 安全的场地未必对孩子有教育意义,要让孩子们去挑战各种状况。这儿是危险的,那我应该怎么做呢?让孩子们自发地思考类似问题是很重要的体验。老师和监护人也需要反思,有些地方看上去是危险的,但是只要孩子们觉得有趣,就有它存在的意义。但是往往因为缺乏自信,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会加装栏杆铁链。作为在最前线与孩子们日常接触的老师们,理解何种情况下孩子们会得到怎样的成长,并用语言表达出来,做到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日比野 这些话能让监护人放心啊。

矶部 监护人对园舍理解不深,有这样那样的意见也无可厚非。能够回答这些疑问的教师,才能称得上职业。针对设备的不满,一般在设计阶段应该就能预见。不仅仅是园长,老师们的理解是否一致是问题的关键。

日比野 这确实是常有的。园长个人决定的事情,一线的老师们却并不掌握要领。

佐藤 老师们不理解设计意图的话,那就达不到效果了。

矶部 建筑和保育内容有出入。实际从事保育工作的是一线的老师们,重要的是他们要将理念、空间、实践结合起来。

日比野 最近,我常常想把空间概念写出来贴到各处。这里之所以有台阶,是因为……(笑),最起码这些是需要让人们理解的。

佐藤 我们可以举办一次专题研讨会,加深老师们对设计的理解。设计阶段的研讨会,可以向老师们说明他们的意见如何得到体现,效果会大有不同。

日比野 全体职员的理解在每个成功案例中都是不可或缺的。

佐藤 同其他行业相比,虽然这个行业的人员流动比较频繁,但是只要大家一开始能有统一的认识,就可以传递给下一任。有些园所,我每次到访都会发现改变,这是很有魅力的。不管去了几次都还是想去。它们在不断变化。

矶部 的确如此。保育所的环境是老师和孩子们一起创造的。园舍建筑是起跑线,在保育和生活中逐步完善。

佐藤 应该花些时间去理解设计意图,充分利用这些设施。在设计方面,我最近在考虑要“创造孩子的感受”。尤其是0~2岁幼儿的环境是今后的关键。“创造孩子的感受”就变得尤为重要。

——思考0~2岁幼儿的环境,具体来说是什么意思?

佐藤 首先是刚才提到的“幼稚园”。今后将进入“幼稚园”的普及阶段,幼稚园为了生存需要增加针对0~2岁儿童的设施。所谓“待机儿童问题(因人数限制无法入园)”,实际情况是3~5岁的儿童设施较为宽余,0~2岁的幼儿设施严重不足。无奈目前只能牺牲环境,优先考虑接纳人数问题。以0~2岁幼儿的视角来考虑问题是最难的。3~5岁的儿童可以在园内自由活动,而对0~2岁的幼儿来说,只是房间里有个老师而已。划出专门区域任孩子们自由活动,这种做法其实接近于放养。目前完全采取管教方式。可以预见的困难不少,正因为如此我们更需要尝试挑战。类似的课题在0~2岁的孩子中比较多。

日比野 如果待机儿童问题得不到解决,自治体也会降低基准面积。他们考虑降低了人均面积就能接纳更多的孩子,无暇顾及环境。

佐藤 虽然国家规定了入园儿童人均面积的最低标准,但却可以有多种解读。实际上最终还是归结到自治体的判断。

矶部 如果保育所附近有公园,那么保育所内可以不设庭园。保育所作为解决待机儿童的手段,管制越来越趋于缓和,小一些没关系,没有院子也没关系。但是,一等地段一坪的价格实在不低,要建个宽敞的院子的确很难,这也可以说是现实情况吧。

——对于这种建造庭园存在困难的情况,您怎么考虑呢?

日比野 借用临近的公园的确是个办法。屋顶也可以得到利用。此外,行政上为了解决待机儿童问题,需要增加保育所的数量,但是少子化又不可避免,人们担心将来保育所会闲置。发放了补贴而最终无法持续的话,相关部门要被行政问责。这个问题很复杂。

(3)从建筑的角度为复杂状况求解

——针对这种状况,从建筑的角度如何作答呢?

日比野 就建筑而言,可变性是必要的。园舍改建时经常碰到这样的问题,有些房子按照以前的抗震标准建造,构造设计捉襟见肘。很多园舍希望打通内墙合并房间却无法实现。不管是新建还是改建,都要为将来的维护留有余地。比如说,相互独立的独栋结构在建筑上来说固然很好,但以后想要连通就很困难。这种规划要尽可能避免。另外,建筑用地也要留有余地,为将来翻新和改建时的临时园舍预留空间。无论如何,要避免用途单一的设计。

矶部 完全赞同。

日比野 业主和老师们对生存前景是有顾虑的。日比野设计也做一些福利设施项目,比如不少老人福利设施里也设有保育所,职员们的子女寄放在那里的保育所。医院也是一样,院内保育所越来越多。这也是留住员工的手段之一。

——在矶部老师、佐藤老师的专业领域里,保育和护理是一并考虑的吗?

矶部 正如日比野先生所说,从经营的角度来看,社会福祉法人同时运营两种设施的情况也不少,我们要积极地看待这一现象。比如说,庭园的一边是幼儿设施,另一边是老年人设施。老人和孩子的互动是有意义的。玩在一起,吃在一起,共同参加各种活动……他们之间可交流的东西很多。

佐藤 以往我们倾向于将建筑作为单体来考虑,将来的保育设施更要追求多样化和多元化。小时候在放学回家路上,邻居的老爷爷老奶奶经常会和我们聊聊天。但是现在的孩子们放学后要去补习班,不去补习班的孩子去学童保育中心,各有各的目的。街道不再是沟通交流的场所,仅仅是点到点的移动。这样一来,建筑内的生活容易走向功利主义。需要改变这种状况,加入各种要素,例如与其他设施共建使建筑更多元化。

矶部 幼稚园和保育所以前是寄放孩子、教育孩子的地方。如今,文部科学省和厚生劳动省也在推动发挥幼稚园和保育所在育儿支援方面的功能。也就是说,把幼稚园作为社区母亲的支援中心。支援母亲等同于支援家庭,支援家庭等同于加强社区联系。幼稚园和保育所不再孤立。因此,对社区保持开放的态度,这在将来会更为重要。

日比野 我们也经常考虑怎样才能做好这件事情。但是,怎样利用民间设施取决于业主方的意愿,有些地方并不希望周六日对外部开放。依靠行政命令强行实施,就是时代的倒退。有热情有理想的民间业主是可贵的。幼稚园和保育所如果持续家族世袭的话,难免越来越保守。

矶部 世袭僵化的第二代固然有,出色的第二代也不少啊。

日比野 的确挺多的。能够活用前任的经验,对经营企业抱有变革意识,这样的人加入后就有趣得多。

矶部 是这样的。园内一些理所当然的事,在刚刚踏入这个世界的新人看来反而很奇怪,这种情况常有。新人园长一般最早注意到类似的情况,有时反而处理得更得当。

(4)海外与日本 保育环境的差异

——各位经常去海外视察,日本和海外的保育在哪些地方不同呢?

佐藤 基本上完全不同,我认为没有必要去模仿。但是,我们不能认定日本的环境就是理所当然的,从这点来讲,海外的例子可以起到参考作用。刚才我提到了独处空间的说法,这在欧美是极为普遍的。比如有些地方就像画家的工作室,孩子一个人默默地在里边画画。我曾经为了写论文拜访过瑞典的保育设施,收集每个孩子的生活数据,发现单独行动的孩子很多。

日比野 去年我去了瑞典,看到室外露台上婴儿车并排,0~2岁的孩子们就在室外睡觉。这让我很惊讶。

矶部 在芬兰,即便是刚出生的孩子也被放在温度零下的室外睡觉。

佐藤 丹麦也是一样。听说有个在当地生活的日本人,第一次去保育所接孩子时,看到自己的孩子在室外睡觉,惊讶到以为他们要杀了孩子(笑)。这些日照时间短的国家,对室外环境的认识和日本完全不用。

矶部 规模也完全不一样。在欧美,200人规模的幼稚园是不可能存在的。基本上都是30~50人。作为家庭生活空间的延伸,有种“大家庭”的感觉。幼稚园的想法不同,做法也就完全不同。游戏,用餐,午睡,都在一个地方,这在欧洲是无法想象的。那里基本上都有游戏房间、食堂、午睡房间……空间是分开的。这跟家里有餐厅、客厅、书房、卧室是一样的。

日比野 在日本,这种采取功能分区的园也多起来了。日本的园舍受居住环境影响。一张小矮桌,收起来铺上被褥就能睡能玩,这种环境也沿袭到幼稚园中。随着住宅的变化,用餐和睡眠的空间分离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从保育方针的方向性来说,通过设置午餐厅,保育方式也随之改变。但是即便立刻在现有的园里划出午餐厅,也未必就能得到充分利用。

矶部 午餐厅与环境的配合也很重要。如果时间限制过于教条,或是午餐厅与保育室距离太远导致混乱,反而给孩子们的生活带来不便。午餐厅有什么好处、多大程度上能够丰富孩子们的生活,这些还需要进一步证实。

佐藤 归根到底,最重要的是建筑和保育的理念要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