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仙引

才过笄年[1],初绾云鬟[2],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3]。算等闲、酬一笑,使千金慵觑[4]。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5],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6]。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7]。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8]

【解读】

此词中,柳永以第一人称自述的口吻,代歌妓立言,真切地反映了当时妓女的生存状态、内心痛苦,以及她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柳永笔下的这名妓女,才满十五岁,刚到古人认为女性成年的年龄,就被迫学习歌舞,成为娼家牟利的工具。在歌筵酒宴之上,她因为色艺俱佳,赢得不少王孙公子的青睐。他们把她捧在手心上,为她挥霍钱财,不惜千金买笑。但这名女子并没有被眼前虚幻的荣耀冲昏头脑。她明白,王孙们爱的是她的青春美貌,而这些条件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消失,到那时她就会因为虚度光阴而前景堪虞。正因为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醒的认识,所以这位女子对正常的感情生活充满渴望。整个下阕,就是表达她跳离火坑的愿望与决心。面对与她两情相悦的男子,她完全吐露出自己的心声,乞求这位男子为她做主,给予她渴望的家庭生活,让她永远离开现在屈辱的环境,使她真挚的情感有一个美满的归宿。虽然不知她所托付的男子是否能够理解她的心声、重视她的要求、珍惜她的爱情,这位女子企图摆脱被玩弄、被损害的境地,追求自由与尊严的勇气却令人肃然起敬。柳永在此,能够以同情的笔调,展现当时社会底层被侮辱被损害的弱势群体的生存处境与正当要求,这样的人道关怀也使他的思想熠熠生辉。


[1] 笄(jī)年:古代女子十五岁算成年,称笄年。《礼记·内则》:“女子……十有五年而笄。”笄,簪子。

[2] 初绾(wǎn)云鬟:刚刚绾结高高耸起的发髻。古代女子未成年时梳双髻,成年后合为隆起的云髻。

[3] 王孙随分相许:对富贵公子们要照例应酬。王孙,贵胄子弟。随分,照例。

[4] “算等闲”三句:把他们看作一般人,一笑了之。即使他们千金相邀,也懒得看一下。觑,偷看。

[5] 蕣华:木槿之花,朝开暮谢。此处比喻女子容易消逝的青春年华。《诗经·郑风·有女同车》:“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孔疏:“舜,一名木槿……今朝生暮落者是也。”蕣,即舜。

[6] 好与花为主:应该为我做主。花,妓女自比。

[7] “万里丹霄”二句:意谓两人当做一对神仙眷侣。《神仙传拾遗》言秦穆公以女弄玉妻萧史,“一旦,弄玉乘凤,萧史乘龙,升天而去”。

[8] 朝云暮雨:此处为朝三暮四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