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军大营。
“叮叮~当当~~!”
随处可见有清军在忙活着收拾行装,捣毁使用过的锅灶、营帐等等。
包括那些满洲兵在内,每个人充满了干劲,完全不复昨晚那般的垂头丧气。
惠龄作为巡抚居中坐镇,看着下面兵勇、满洲兵居然在合作拆除自己的大帐地基,心底暗自庆幸昨晚决定的撤兵回枝江县是对的。
这反贼谁爱剿谁剿,反正他是剿不了了!
要是早知道剿贼有这么麻烦,当初那些荆州府的汉官怎么劝他,他都不会答应亲率大军过来剿贼的。
现在贼没剿掉不说,还惹了一身骚,好在可以把锅往枝江县令身上甩,虽然这样可能还是会被皇上责骂,但靠着父辈余荫,应当也是问题不大。
至于倒霉的枝江县令,那关他屁事,谁让这家伙是汉官呢!
汉官就活该给他们八旗背锅,哪怕他只是蒙古八旗,那也不是汉官这群连奴才都算不上的下等人能惹得起的。
冯师爷站在惠龄的身旁,不忘郑重提醒道:“抚帅,此次虽回枝江,但也不能完全什么都不做,您要立刻手书一封,请求远在常德的制台大人出兵,不管来不来得及,但求这封抚帅的亲笔信必须送达,而且言辞务必恳切,以及对反贼祸乱无能为力的痛恨。”
跑归跑,但也不能跑的太难看,总归要摆出一副尽力剿贼,但又无力回天的架势。
总督信不信不重要,自己必须信,如此总督就没借口再参他一本了,还能趁机把总督拉进来一起抗压。
总督平了反贼,那就都没啥事,要平不了,那总督也能给他背些责任。
惠龄很听劝,说道:“本抚知道,等回了枝江,就立刻手书一封亲笔信,去请制台大人出兵!”
冯师爷又说:“还有,这宜都反贼……”
“反……反贼!”
“嗯,”冯师爷听到有同僚的惊呼,顿时有些不快,“我正说到反贼了,你突然插什么话?”
同为幕僚团,他们没啥太大的利益冲突,但往往有人给巡抚献策的时候,其他人起码也要等其说完,之后才能再说自己的看法。
胡乱插话,那是不懂规矩。
可那同僚师爷却完全不顾,反而声音变得更大:“反贼!反贼……反贼出城了!”
“……”
“什么!?”
冯师爷一脸惊诧,顺着对方手指看过去,就见远处宜都县城门已经打开了,里面出来了一队又一队的反贼。
他们穿的衣服也各不相同,有两队反贼还穿着棉甲,明显是从昨天的满洲兵尸体上扒的,其他人虽没穿棉甲,但步伐队形却都是稳而不乱。
冯师爷大为惊诧,他不是没有见识读死书的书呆子,一看对面反贼的阵型队列,就能判断出这些反贼都是正儿八经操练过的。
反贼居然经过了操练!
这可不得了,那么多的农民起义,之所以失败者居多,本质在于没有地主阶级(知识分子)支持引导,而直接原因就是军队素质差,没有正经操练过。
没有操练过的农民,全靠悍不畏死,是很难对抗的了官兵的。
闯王能成功,是因为闯军主力就是活不下去的明军,太平天国能成功,是靠着矿工的纪律性,相当于半个军队,之后不断游击作战,才渐渐打开了局面。
冯师爷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抚帅,反贼出城了,此乃天赐良机,应当立刻出兵剿之!”
惠龄有些疑惑,他总觉得冯师爷语气不太对,但看到反贼真的出城了,那似乎也确实不用回枝江了。
能剿贼自然还是要尽量剿贼的,之前反贼是有城墙,他攻不下来,现在他可不怕了。
“擂鼓!”
“阿穆哈,立刻让所有满洲兵着甲上马!”
“全军冲击,杀贼!”
惠龄一连下达三道军令。
而对面已经带兵出城的聂宇,看着突然陷入了骚乱的清军大营,也是没有客气,他直接掏出一个户外手持充电喇叭。
“反清复汉!杀清狗!”
“反清复汉!杀清狗!”
“……”
喇叭的扩音器,加录音循环播放功能,很快就把聂宇的命令晓谕全军。
全军沸腾起来,他们都被这宏亮的“杀清狗”给点燃热血。
“杀清狗!”
“反清复汉!大将军万岁!”
“杀啊!”
出城的才一千多人,但就是这一千多义军,明晃晃朝着清军大营迅速冲杀过去。
彼时的清军大营,还在手忙脚乱整兵列队。
离得近的那些清军都懵住了,明明前一秒还在收拾东西准备回枝江,怎么后一秒就要跟反贼正面决战了?
没有喇叭扩音器的帮助,惠龄肯定不能跟聂宇一样,直接喊话下令,他只能让人去一级一级传令宣喊。
接到命令的清兵停下收拾行李,拿起兵器寻找军官归队,而没有听到命令的,则还是在继续收拾行李、拆除营帐。
如此一来,不仅整兵速度远远慢于聂宇的义军,而且军队也是极其混乱,有站队的,有忙活搬东西的,还有四处跑来跑去,找不到自己军官的。
半天过去了,军队愣是一半都还没整顿好。
惠龄看的心急如焚,不对,他已经不着急了,因为反贼前军推过来了。
清军大营距离宜都县城本来就没多远,因为宜都县城没有重炮,惠龄也不认为宜都县的“乌合之众”有炮,也就二里路的距离,能花多长时间。
“哒哒哒哒!”
很快,义军前军跟清军前军对上,两边爆发遭遇战。
战局嘛,完全一面倒!
清军前军因为看到了义军,倒是整队很快,但也只是快,他们那叫什么队,无非一群清兵跟着军官抱团。
碰上一般的农民军、白莲教可能还真能打一打,但碰上了经过正经操练的义军,那就完全是小孩遇到大人。
“狼宪,前刺!”
狼宪手向前突刺,清军完全不敢接战,那么多枝丫和利刃,碰到就是一身伤。
狼宪前刺打开局面,两旁刀盾兵挥刀朝着人堆就砍,完事后面还有四杆长枪,找准时机对着敌兵就戳。
打的很混乱,但又没那么混乱,义军还是习惯性以鸳鸯小队为基础队形厮杀。
“噗嗤!”
“咻~嗖~~喳!”
唐刀砍断肢体、长枪戳刺进肉声音此起彼伏,连带还有清军的惨叫痛呼。
“啊!我的腿,我的腿!”
“哇!别杀我,我不打了,我不打了!”
“你们这些反贼,我跟你们拼了!”
清军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有些人发了狠,想要以命换命,但完全没用。
一刀砍过去,不是被狼宪枝丫挑开,就是被盾牌挡住。
鸳鸯队再乱,也有着阵型章法,每个士兵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再加上还有兵器的优势,义军刀盾兵挥刀砍过去,清军提刀回砍,结果连刀带胳膊都被砍断。
这还怎么打?
一通厮杀下来,义军宛如神兵天降,反而清军这边倒更像乌合之众。
清军前军居然被直接杀穿了。
“快跑啊!”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第一声,清军的前军终于彻底崩溃了。
这些清兵本就被强征而来,心底就不愿意打仗,昨日又是一战把他们的怨气推到了顶峰,本来若是今天能安稳撤回枝江,那可能还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毕竟,能活命的话,谁又愿意冒险去造反呢?
然而,现在不仅是回不去枝江,带着他们过来剿贼的巡抚大人还要他们送死,这些反贼太可怕了,比官兵都恐怖,谁上去都得死。
而清军的主力又几乎都是兵勇青壮,他们没有纪律性,有一个人跑了还好说,顶多带动几个人跑,可要是有大部队成片成片的溃逃,那可就不是几个人跑的事了。
清军前军溃了,前军的溃败又带动混乱的中军溃败,如同病毒传播一般,任凭军官如何阻拦,也完全遏制不住溃势。
遏制不住,索性也不遏制了,军官也撂挑子了。
清军大溃!
军官撂挑子跑路,底下的清兵也被带动着跑路,全军一溃好几里。
真就是好几里,到处都是人在逃跑。
义军没有分兵去追,因为他们看到了清军大营里跑不出去的巡抚大纛,以及围绕大纛保护的那三百满洲兵。
陈有年异常兴奋:“是八旗清狗,弟兄们,随老子一起杀!干死这帮八旗清狗!”
“干死这帮八旗狗!”
“……”
陈有年这一波冲杀,直接破坏了义军本来的阵型。
何顺安怒骂了一句:“球势子的,咱们也上!”
白楠也下令:“看准大旗,给我团团围住,清狗的巡抚肯定也在里头,活捉了巡抚,大将军的反清大业就成了!”
“反清复汉!大将军万胜!”徐三郎举刀大喊。
数百义军冲近了清军大营帅帐,将帅帐由内到外团团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