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说容恕?
驰序并没有因为她的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而失去理智,反而眼神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起来。
他看着廖翠芳,明明是在笑,却让廖翠芳感到了不寒而栗,只见他低低的在廖翠芳的耳边说了一句:“十年前,新景村。”
廖翠芳脸上强装的平静骤然碎裂,她死盯着驰序那张毫无破绽的脸。
她突然就笑了,“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驰序没再多说一个字,而是把一份资料放在了她的面前,起身就走。
他的步伐很快,似乎并没有要试探的意思,这下廖翠芳慌了。
女人枯瘦的手颤抖着翻开了那几页纸,明明只有薄薄的几页,却抽干了她所有的理智,她几乎是嘶吼道:“警官,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都告诉你,你不要走!”
可是驰序已经出了询问室的门,他头也不回的带着容恕离开了支队。
廖翠芳被放了回去。
她在马路上失魂落魄的走着,突然有个人与她擦身而过,那天前脚刚走,廖翠芳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瞬间倒地不起。
那个人还没走远就已经被驰序控制住了,廖翠芳腹部中了一刀,但并没有危及生命,被赶来的警察及时送进了医院。
医院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刺激了廖翠芳的神经,她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
她有些失望的睁开了眼睛,她病床前站着两个人,是容恕和驰序。
一看到驰序的那张脸,廖翠芳立马坐了起来,腹部的伤口撕扯着她的痛觉神经,但她毫不在意,她拉着驰序的衣袖无助的哭泣着。
她终于要说实话了。
“警官,我把所有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请你务必要救回我儿媳妇,她肚子里还怀着我孙子啊!”女人哭着,喊着,请求着这位曾经轻被她视过的警察。
驰序刚想点头,就听坐在一旁吃橘子的容恕说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驰序本以为廖翠芳会哭、会闹,会情绪奔溃,会恼羞成怒的伤害容恕,他甚至都做好了随时冲出去保护容恕安危的动作。
可是廖翠芳的情绪突然就稳定了下来,她拉着被子躺了下去,喃喃道:“是啊,早知道是这样,我为什么要那么恶毒的针对祝小枫啊!”
许嘉刚出生不久,廖翠芳的丈夫就车祸去世了,许嘉可以说是她一手拉扯大的,他们母子俩相依为命二十几年,因为祝小枫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平衡。
她认为,自从许嘉认识了祝小枫,她就不再是许嘉心中最重要的人了,所以她故意针对祝小枫,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可没想到的是,他俩感情居然那样的好,好到许嘉可以为了祝小枫离开她这个把他一手养大的亲生母亲。
这让她怎能不嫉妒!
几分钟后,廖翠芳缓缓说出了她隐藏多年的秘密:“十年前,我儿子许嘉和小混混张柳、李四、石爽四人......那天晚上冷极了,我在被窝里心神不宁,怎么也睡不暖和……”
回忆是漫长的,也是痛苦的。
廖翠芳脸色苍白,悔恨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枕头上,留下了一片水渍。
驰序没说话,他也拉了把椅子挨着容恕坐了下来。
容恕从坐下开始就在吃东西,橘子吃完了她又随手拿起了一个苹果啃,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听到廖翠芳的话,容恕啃了好大一口苹果,然后嘲讽道:“你儿子杀人了,你能睡得着吗?”
她的声音嗡嗡的,却清晰的传到了廖翠芳的耳中。
“是啊,我睡不着。”廖翠芳一怔,面色平静的说道:“可我也是一个母亲,当我儿子跌跌撞撞跑到我怀里哭着说他杀人了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他亲手交到警察面前,请求法律对他从轻处理。
可是我不能啊,我丈夫死了,许嘉就是许家唯一的血脉,我不能对不起我死去的丈夫,我承认我的自私,但是我不后悔!
所以当石爽的父母来找到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全我的孩子,既然那姑娘已经死了,那正好,死无对证,我既能保全我的儿子,又能拿一大笔钱,所以我为什么又要选择另一条路呢?
更何况,石爽的爸爸是当时新景村的村长,他当村长的这些年横行乡里,独霸一方,贪污了不少钱,村里面没人不怕他、不恨他,可又不得不屈从于他。”
廖翠芳说着说着,眼泪突然就止不住的流,可是这个嘴硬的女人,到现在为止仍然觉得自己是对的。
“许嘉死了,张柳死了,我知道,肯定是她回来了。”廖翠芳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她的目光空洞,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下一个就是李四和石爽,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指的是十年前的那个被害女孩吗?
驰序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
“就是她!”廖翠芳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她有些疯癫的说道:“我知道她没死,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复仇的,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恐怖谋杀》又更新了。
这是一件让千万网友都在关心的大事,这关乎着一个“真相”。
这一次,他只写了一句话。
——“吾死吾生,清白自明?”
廖翠芳疯了,她差点死在了去医院的第三天。
那天清晨,她趁护士查房的时候偷溜上了医院天台,准备从高楼一跃而下,她的上衣口袋里还装着一封遗书。
遗书上,她控诉着警察对她们许家的不公,一度把涉案警员推上风口浪尖。
幸好容恕早有预料,她一早就守在了天台,看到正准备翻越护栏的廖翠芳,她这才拿着一包还没磕完的瓜子幽幽现身。
“你死了,你儿子就彻底洗不清了。”
这是劝诫,亦是警告。
廖翠芳被吓了一跳,她缓缓的转过了头,容恕看到她的眼底是一片死寂,她似乎对生活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她说:“你不懂,只有我死了,才能引起更多人的关注,才会有人给我儿子洗刷冤屈。”
容恕嗤笑,“你还真是天真。”
接着她边嗑瓜子边朝廖翠芳走去,廖翠芳急得大叫:“你站住!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她低头看了眼已经赶来的消防车,还有不停闪烁的警灯,底下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看着他们的上下嘴皮一动。
廖翠芳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他们说的是:“怎么还不跳啊?”
“到底还跳不跳啊!”
“害!真是没劲儿,手都举麻了。”
“……”
廖翠芳眼底的光在一点点汇聚,又在这些流言蜚语中一点点消散。
她看着容恕,目光中有不解,有悲愤,还有感叹命运对她的不公。
容恕挑眉,“你跳啊,你死了正好一了百了,只是可惜了那群傻子,自以为是的要去调查所谓的真相,说什么要还死者一个公道,正好,你死了,那群警察被撤职的撤职,被调走的调走,就没人敢再查下去了,真好。”
容恕的语气很平淡,那双明媚的眼睛里却是一片阴暗。
她的话句句见血。
见廖翠芳不动了,容恕又继续说道:“你死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让你儿子背到下辈子吧,祝小枫也会死,她肚子的那个孩子可真是惨啊,还没出生就要被你们这群血脉嫡亲给害死了,可怜它小小的生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真惨啊。”
廖翠芳眼底的死寂在慢慢消散,取而代之是对前路的茫然。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脚步猛的后退,她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一如容恕初见她时的张扬跋扈,可是,她的身后是护栏,脚下她高楼。
在她后退的同时,猝不及防被护栏撞了一下,护栏像是年久失修一般,竟摇摇晃晃几下后就骤然倒地,正身靠护栏的廖翠芳,没有了护栏的支撑,她的身子直直的倒了下去,被飞扑过来的容恕一把抓住。
刚做好部署的驰序抬眼就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他下意识就往天台山冲。
电梯已经人满为患了,他怕容恕坚持不了多久,于是便跟李德文一起一层一层的爬楼梯,他们脚步飞快,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就爬了上去。
这时,对面楼原本正在播放宣传片的大屏幕骤然熄灭,等它再亮起来的时候,上面的内容却换成了恐怖的红色倒计时。
廖翠芳的内心一惊,一边是生的希望,一边是死神的催命符,一时之间难以选择。
她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眼拼死抓住她的容恕,底下的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归是都纷纷掏出了手机。
许嘉身上的罪名足以让他遗臭万年,如果她的死能换回社会对这件事的重视,那她的死,应该也是值了吧。
一想到这儿,廖翠芳就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准备去抠开容恕紧抓住她的那只手。
可是容恕好像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一样,她喑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的心猛地一沉,那只不安分的手也变成了死拉住救命稻草的手。
她想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