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
在夏国，世家大族的府邸，往往只是领地的入口。
领地为皇室分封，高墙作围，内有农田桑林，耕垄纺织皆可自足，往往一个世家贵姓的家院，合围高墙算起，便有数千亩，大一点的，甚至有数万亩。
临川郡只有林家一个世家贵姓，而林家在望徽县的溪康，也可以说，除了临川郡府所在之外，小半个望徽县，都是林家。
然而，此时的林家，或者说林家废墟，已无半点生人气息。
林府原址，议事厅的位置，方圆千米，平平整整，无论原来在上面附着什么建筑，此时都已化为齑粉。
此时还在议事厅原址的，只有一个荧光笼罩的大茧。
当第一缕晨光照到大茧时，大茧开始分解，这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日上高杆，整个大茧才分解完毕，显露出里面五人来。
五人里，有京兆尹符云坚，临川大都督萧平，临川郡丞王韬，春风刀公孙冶，还有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
“想不到这林清玄刚烈如斯，宁肯归元，也不与我等回京。”
符云坚面色难看，此行得到这个结果，他有些不能接受。
昨夜跪伏在他面前，后被派去看守那林家小儿的，是他多年的得力助手，此时看来，也如这林家遗址，变成灰灰了。
所谓归元，便是当修行者修至命衡境后，所拥有的一种与天地同归的手段。说得好听叫天地同寿、化身归元，其实不过是在短时间内以命胁性，化异数为常数，逆转修为回归天地罢了。
在这个过程中，修行者可以爆发出远超自己境界的力量，但最终由异入常，都逃不过粉碎于天地间的结局。
“看来从那个房间出来，他便已经开始归元了，也就是说，他林清玄也不过只是一个命衡境的修士，只是归元之后才涨至上景，我等总算不必被唾沫淹死。”
萧平有些庆幸道，杀死一个上景境的修士，即便是陛下命令的，在事后也会被无数人唾骂，特别是域城那些镇守边关要地，抵御妖魔在一线的将领。京兆尹对舆论无所谓，但他是大都督，是军务要职，今后也只能走军政这一条路，把那些宝贝将领得罪了，他还混个球？
归元之后才涨至上景？
公孙冶与那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赞同的意味。那林清玄剑法通玄，绝不可能只有命衡境界，若只是一个命衡修士，开启归元，就可以打得他们两大上景不得已开启须弥界，以暂避其锋，那大夏十八上景还要不要混了？
是的，昨夜突袭林府的，除了公孙冶，还有暗地里的另一位上景修士，这位面色蜡黄的中年人，名为杨叹，号蔽月手，是京城常驻上景之一。
“出动两大上景，仍不能活捉林清玄，反倒让林家上下无一活口。陛下命我们此行的效果，是大打折扣，诸位，我等回京，可是只能认罚了。”
四野再无障碍，符云坚身上的玄黑袍子，也不免沾上了些飞灰，他拈了拈胡须，神采已没有来时飞扬。
“这须弥界强横是强横，就是解开实在太费劲了，只能在原地待足一个半时辰，早些出来，说不定此时那林家小儿已在我等手中。”
杨叹与公孙冶对视一眼，哈哈大笑，杨叹一边笑着，一边安抚他道。
“不过符公也不必担心，你那下属已随之追索而去，我听说那林家小儿不过一抱癃之人，想来不久就有好消息了。”
公孙冶收敛笑意，只是面如春风，含蓄道。
“二位如此说，意思是……？”
符云坚愣了愣神，话还是疑问句，笑意已经重新荡漾上嘴角。
公孙冶微微致礼示意，随后右手轻挥，原本平整的地面再被刮下一层地皮，别处只是泥土颜色更深些，左侧三十丈处，一个洞口突然出现，只是洞内泥沙俱下，已不能下人了。
“哈哈，我当那林清玄为何要往儿子那走一趟，原是如此！这可是为我等省下一个大麻烦！诸位，咱们不妨先回临川郡府，静候佳音。”
符云坚神采再回到脸上，既然有密道，林家小儿未死，自己的下属便铁定不会有事。
想到圣上对自己此行的重视，以及以此开头，接下来的一系列大动作，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些波澜壮阔的画面，他不由心神摇曳。
一行人就此离开已变成废墟的林院。
……
“那林清玄真已归元，灰飞烟灭？”杨叹以眼神示意公孙冶，传音入密道。
“我以春风探过了，确实如此，虽说我们开启须弥界后，不知道他在外面又做了什么，但归元之人必死无疑，春风探知结果也是灰飞烟灭。”公孙冶知道他有此一问，自己的春风刀在探查方面，在十八上景里也是排的上号的。
“那辟邪剑谱？”
“自不例外。”
杨叹脸色微微阴沉下来，如此，此行可说是一无所获。不知公孙冶是否说谎，待擒来那林家小儿后，一定要单独审问一番。不然，始终不甘心。
唯有临川郡丞王韬，从头至尾，一言未发，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里还在想着林清玄显露上景境界后，更只能必死的那三个理由。
上门来灭满门的干戈不是说化解就能化解的，如放他一马，则平白树立一个上景大敌，恐怕今后一生都要为之寝食难安，必杀之！此符云坚必杀理由其一。
大夏增一上景，这的确是一大好事，但同时，世家又增一上景，这对陛下而言，就未必是好事了。若林清玄早日显露上景境界，可能昨夜来的，就真是太尉阁下了。此其必死理由之二。
林清玄十二龄修行，十五周天，如今四十，这才多久？二十八年对普通人来说可能已是黄金的半生，在修士间不过是几次闭关的时间，他林清玄资质不过中上，凭什么踏入命衡？不就凭那本，据说是古今逆乱第一，万载最邪剑的剑谱？今日来这两名上景，是陛下随便驱使就能来的？林清玄是大夏第四位状元，按理是新政的受益者也是拥护者，为什么陛下这次问从谁开始的时候，那么多人指认林家？不就是明里暗里的力量窥伺着这本剑谱？若他林清玄早日露出上景境界，恐怕许多人不会等这次良机，早就撕破脸皮，任他林清玄是什么状元官身，也要杀上门来抢东西了。此其必死理由之三。
林兄，老友无能，实在无法对这种情况下的你伸出援手。只是令郎上京时，老朽必竭尽所能，令他少受些苦楚罢了。
王韬思虑万千之间，又想起这次陛下秘密指令的行动，以及指名道姓让自己参与的命令，不由苦笑。
看来这墙头草，终究是当到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