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小伙计夜半惊魂

月上中天,三更鼓响,宫门吱呀吱呀被人从里面打开,两条欣长的人影出现在了宫门口,正是蔡大宝和王抃。

皇上借着微醺的酒意,跟他们二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的话,因此两人出宫已经是半夜时分。

出了宫门,两人并未立即登上各自的犊车,而是让家人远远地跟着。

方才在皇上面前,一些话不方便说起,眼下两人均无睡意,便边走边说。

蔡大宝压低了声音道:“驸马,方才并非是我要故意驳你面子,你也知道,皇上疑心很重,朝中的大臣又首鼠两端,这正是一次重振朝纲的良机,故而……”

王抃摆摆手道:“蔡大人,你多虑了。我何曾未想到这一层呢?如今立朝虽有五载,但北周、南陈、北齐三虎环伺,人心不稳,一些士庶确实摇摆不定。”

“如今,有北周庇佑,臣民们还算是恭驯,然而寄望于他人,不如把主动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皇上却想利用北周、北齐、南陈三朝之争,从中渔翁得利,难道你也认同?”

蔡大宝叹口气道:“食君之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陛下一直为当年西魏攻陷江陵之事耿耿于怀,若巧妙利用三国之争,对我朝会更加有利。只是,这利实在是有限,并不足以从根本上改变我朝依附于北周的现状。”

有些话是不能明着说出来的,蔡大宝稍稍一点,王抃便心领神会。

后梁依附北周而生,一切均是唯北面长安马首是瞻,若北周、北齐、南陈三朝之间摩擦不断,后梁的作用才会渐渐地凸显出来。

甚至某些时刻,成为一颗至关重要的砝码,足以决定胜利的天平向哪一方倾斜,这也是一些小国的生存之道,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被政客们玩得滚瓜烂熟了。

王抃精神一振,道:“不错!运用的好。我朝的地位将会大大的提升!

蔡大颔首,道:“如此,朝廷是坚定地站在北周的一边的,但是又可以借此机会看看另外两国对我的态度。”

王抃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目光微微一闪,说道:“皇上所图乃大,但如今形势堪忧。只要战火不至我江陵,北周胜,对我朝有利,北齐胜,对我朝亦有利。”

“说起来,北周、北齐、南陈都是我们的对头,我们不能让北齐、南陈两国觉得,我们是悄悄地背着北周与他们接触,更加不能让北周知悉我们在仰仗他们的同时,还同他的对头眉来眼去。此事务须绝对保密,否则将是滔天的祸事!”

蔡大宝道:“正是!除了一明一暗调查北齐细作这件事,我准备再征募一些人,这些人表面上不是朝廷的人,但是实际上却由朝廷控制。”

王抃停住了脚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蔡大宝:“另辟蹊径倒也不错,只是这些人是否可靠?”

蔡大宝道:“驸马,这正是我要与你详细参详的事情。我初步想了下,人选不宜太多,且都是要精挑细选过方可,务必要忠诚精干。”

王抃淡淡一笑:“即使是心腹,在酷刑之下也难免不会吐露实情,要利用他们,他们的妻儿老小自然是要控制的。”

“驸马所言极是!”蔡大宝连连点头,“我思来想去,自古颠覆、策反、收集情报,利用最多的就是商贾,他们南来北往可以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只是这商贾的忠诚度是最低的,为了利益他们可以出卖一切,如何控制?”

王抃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如今朝廷国力孱弱,需得仰人鼻息,也不大可能以重利相予,蔡大宝的提议理论上可行,但是实际操作起来难度太大,是一招险棋。

蔡大宝道:“此事我并无完全之策,故而在陛下面前并未全盘托出,驸马啊,你心思缜密,可要多帮我参详参详啊!”

王抃道:“蔡大人,我看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北齐细作一事虽然是个契机,但贸然行事风险极大,此事还是徐徐图之为好。”

“正是,正是!”

两人这么一商量,都觉得建立一个独立于朝廷、官府之外但又被朝廷牢牢控制的情报组织十分必要,这件事从此便提上了议事日程,待有了具体的章程再禀明皇上,毕竟人事任用、经营所费都需要皇上首肯。

又谈了一刻,两人便各自回府。

王抃回到府中,便唤来一名心腹,低声吩咐几句,那心腹便闪身而去。

当月亮钻入云朵之中时,小饭铺后面的一排屋子里的光线愈发昏暗,四下里布满大片的阴影,只有一抹残留的月光透窗而入,斜洒在地上,犹如一把细长的利剑直射而入,和四周的暗影对比分明,更显刺目,透着一股隐约的阴森之意。

一长一短时断时续的呼噜声从屋中传出,饭铺伙计富贵白天忙得脚不沾地,夜里早早爬到了榻上,往下一躺便挺尸睡着了。

留在店里的伙计就他一人,鼾声如雷倒也不用怕吵到旁人。

睡梦中,富贵感到面颊上一片冰凉,他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本想继续睡,可那面颊上冰凉的感觉并未消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却看到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自己的面前,竟是一柄明晃晃狭锋单刀的贴在自己的脸上,不由得惊得七魂丢了三魄,欲开口讲话,却发现喉咙咯咯作响,不由地一阵绝望。

“识相的莫要出声,否则别怪老子手中的刀不认人!”黑衣人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手腕轻轻一翻,单刀便架在了富贵的颈上。

“饶命,饶命,是、是、是……”富贵哆哆嗦嗦地说,方才他只是被吓得,并非真的失声,“钱都……都被掌柜的的带走了……带走了……”

“我只问你一件事,听说昨日午后在你们饭铺之中出现了北齐的细作……”

黑衣人还没说完,富贵便辩解道:“这……这与小店无关啊,那……那细作……也是头一次来小店……”

黑衣人沉声喝道:“休要聒噪!你只需把此事的前前后后详细讲述一遍!”

富贵背后冷汗直流,忙道:“是,当时小的……”

他心中虽然害怕,但平时嘴皮子便很溜,记性又好,讲述起来倒也不费力,一开始尚有些结巴,到了后来流利了很多,一些细节也都讲到了,黑衣人的刀锋也从他的颈间拿开。

“此人相貌如何?”

富贵想了想答道:“相貌……相貌甚是英俊,但与小人平日所见那些郎君又有所不同……至于究竟是如何不同,小人也说不上来!不过,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女子就跟画中的仙子一般,当时穿着的是一件八撮衣褶的丹绣袖档、紫罗裙……”

“啪”的一声,却是黑衣人扇了富贵一个耳光,“对女人你倒是记得清楚!”

富贵捂着红肿的脸颊道:“不敢,不敢……”

“此二人去了何处?”

富贵苦着脸道:“这小的便不知了,当时掌柜的让小的收拾杯盘碗筷等物,小的不曾注意他们的去向……”

黑衣人冷声道:“罢了,若是有人问你今夜之事,你该如何回答?”

富贵琢磨着黑衣人的话,眼珠一转,忙道:“今夜……今夜小的睡得跟死狗一般,梦到了娶亲……咳咳,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

“算你识趣!”黑衣人冷笑一声,“若是透露半个字,小心你的小命!”

直到黑衣人走出屋子,富贵都没敢动上一下,他侧耳倾听,直到听不到任何的声响,身子这才瘫软到榻上,贴身的小衣都湿透了。

富贵虽然心有余悸,但脑袋瓜可是没有闲着,他很快便想明白了,黑衣人闯入房中似乎只为探听那书生的消息。

哎呀,不好,定是那北齐的细作的同伙过来寻仇的,那书生性命堪忧。

不过,这件事他只能是干着急,那一男一女究竟去了何处,他不得而知,自然无从报信。

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是知道那书生的所在,他又有几个胆子去通风报信?

富贵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跟烙饼似的,就是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陵城传来报晓的晨鼓,磅礴的红光冲散了清冷的黑夜,北斗七星最终被霞光吞噬得无影无踪,天渐渐亮了。

富贵起身洗漱一番,便来到了饭铺的厅中,先是将杉木门板一一撤去,又将案几等擦拭一遍。

李掌柜的说了,店里虽然被砸了,但生意不能停,哪怕是做些早点也能赚点钱。

李掌柜的今日就不来了,他还要去置办家具、餐具,这里就就给富贵了。

富贵的动作很麻利,收拾完毕之后已经是一身的汗水,他顾不得歇息,又开始做水引饼,这种水引饼一尺一断,而形状则类似于薄韭叶。

水正要滚开时,他便去取案上的水引饼,只是一转身的工夫,顿时愣住了。

只见大街的对面走过来一人,正笑眯眯地向他招手。

待看到那人的面孔时,富贵的双腿一软,好悬没将手拄到烧红的铁锅上,手中的水引饼全都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