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唱终究是低估了山贼们孤注一掷所爆发出的强悍战力,渐渐地,在城下投石车、弓箭的大规模压制下,城上的防御能力被大大地削弱。
最令人担心的一幕终于出现了。
一个山贼趁着城上防守军民的疏忽,愣是冒死爬了上来。
不仅仅是这一个山贼,另外的垛口也陆续有山贼爬上来,何岽已经发了狠,拿不下这坞堡,自他以下众位头领亲自去向宋子机请罪。
惨呼声连连,这些山贼们也是被压抑了许久,到了城上对那些民壮大肆残暴,手持刀斧见人便杀、逢人便砍。
顷刻之间,地下鲜血淋漓,已有七八个百姓身首异处。
韦传正眼见一个民壮居然被爬上城墙来的一个山贼一刀刺死,已血贯瞳仁,他猛地发足狂奔,冲到那山贼面前,挥刀便砍。
他平素最恨的是山贼残害良民,平时在江陵城中,遇到的也都是寻常盗贼,哪里如今日这般多的山贼。
之前在城头上都是用弓箭、沸水、滚石对付贼人,远不如近战搏杀这般痛快,方才又被那书生当作戏子戏弄一番,心中早就憋了一股邪火。
此时遇到这山贼,却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那山贼见韦传正来势甚猛,不敢大意,从民壮的体内抽出刀,急忙挥刀格挡。
韦传正早已怒极,飞跃而起,人未落地,在兵刃相交之时,忽地一脚踢去,踢在那贼人的胸口,贼人哼也没哼一声,软瘫在地。
另一名贼人挺起长矛,往韦传正背心刺到。
陈唱惊叫:“韦大哥小心!”
韦传正回过身来,咧嘴笑道:“方才只‘杀’了七八个你便让我倒下,这次让你看看老子是如何斩杀贼人的。”
但见长矛离胸口已不到半尺,左手倏地翻转,抓住矛杆,跟着向前一送,矛柄撞在那贼人胸口。
那贼人大叫一声,翻倒在地,眼见活不成了。
众贼人见韦传正如此勇猛,发一声喊,四下里围了上来。
陈唱也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长刀,正欲上前拼杀,却被马良一把拉到身后,马良挥刀便砍翻了两个。
此时城下弓箭势弱,这些城头上的贼人顿时少了些依仗,后面进攻的人马又未曾及时跟上来,他们见势头不对,纷纷集结向王大小姐杀去。
这些贼人凶恶成性,前方若有阻拦,他们便挥刀乱杀百姓。韦传正大怒,叫道:“别让贼人走了。”
侍卫们急奔向西,拦住几个贼人的去路。
马良和陈唱也分头拦截。马良知那贼人虽然凶恶,但此时已经是穷途末路,且他将陈唱挡在身后,料想并无大碍。
陈唱将这些贼人被韦传正等人杀得阵脚大乱,忍不住出声叫好。
突然之间,那名被韦传正用矛杆撞晕的贼人霍地跃起,伸臂抱住了陈唱,“呛”地一声,寒光一闪,一柄短刀已抵在陈唱他喉下,激得他咽下肌肤阵阵战栗。
原来这个家伙方才竟然是装死。
那贼人见陈唱被马良保护,心知其身份非同寻常,于是便想拿出他,以要挟其他人。
韦传正和马良大惊,齐声呼喊,发足围了过来。
几个起落,已经到了近前。
但陈唱在那贼人手中,他们二人投鼠忌器,也不敢贸然攻上去。
若是别的人质倒也罢了,这书生可是本次守城的主心骨,也是王大小姐最为倚重之人,谁敢乱动?
贼人见韦传正等人面露惊恐,他的表情却变得惊喜莫名。
果真是个重要人物。
这名贼人的同伴大多已经被侍卫们所杀,此刻仿佛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扫落入敌人圈套的颓然之势,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贼人也是人,但凡有希望活命,谁愿意真的去死?
他手中短刀抵着陈唱的脖子,嘶声厉吼道:“你们谁都别动,我手里的短刀杀了不下数十人,也不差他一个,谁动我就杀了他!”
韦传正气得直跺脚,马良更是暴跳如雷,他的职责便是保护陈唱,可一个没留神,这书生落入贼人手中,大小姐那里如何交代?
作为当事人的陈唱虽被短刀抵住了咽喉,但一味地害怕也无济于事,没想到这种在小说、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既老套又狗血的一幕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过,面对强敌,砍头不要紧的那种硬气话就不要说了,必须让贼人感觉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才行,唯有如此才能创造逃生的机会。
他脸上露出惊愕和无措的表情,哭丧着脸道:“这位大哥,莫要冲动,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啊。凡事好商量,手里的刀子离我的脖子远些可好。”
“我实在是伤不起啊……我只是个小人物,那边那位小姐才是正主儿,不如你们去找她……”
王大小姐此时已经将围攻他的那些贼人尽数斩杀,看到陈唱被贼人所劫持,早已经心急如焚,正要抽身来救,却听到陈唱这毫无节操的话,俏脸顿时被气得煞白煞白的。
韦传正和马良闻言更是要抽身而去,这等软骨头、毫无志气之人,不救也罢!
韦传正怒道:“你这人竟毫无良心,大小姐待你不薄,你竟然……”
陈唱道:“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有什么办法?换做是你的话,你难道就硬气的引颈就戮?”
韦传正张了张嘴,一时却毫无办法,当下对那贼人道:“你放过他,我保证不杀你!”
“呸,你想得美!”
这贼人自认为一切尽在其掌握之中,却听到对方一个大黑脸说这样的话,不由地有些气恼,“何大头领即将带人攻上来,生死一念之间,倒是你们要考虑下性命是否能够保得住的问题。”
韦传正这种只知道硬刚的法子,让陈唱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心道:“老韦啊,老韦,虽说我以兽医的身份给你大哥治伤,可那是权宜之计,人命关天的大事啊!可那怎么着都算是内部矛盾,你也不看看,人家的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如今服软稳住他方才是正途,你这般如此,岂不是逼着我做烈士?”
韦传正榆木脑袋,但王大小姐这会儿却开窍了,她走上前对那贼人说道:“你真能保证何头领不杀我们?”
那贼人突然见到女扮男装的王大小姐出如今眼前,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那……那是当然,兄弟我在何大头领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人!”
其实,那个贼人也知道就凭着劫持陈唱最多就是自保性命无虞,说什么让这些人都放弃抵抗确实有点不现实,眼珠一转,又道:“不如这样,我带着他出城,你们保证我的安全,我定然在何大头领面前替你们说情,毕竟嘛,你们躲进坞堡中自保也是有缘由的。”
韦传正从旁听了,心中大急,道:“大小姐,切莫轻信,一旦出城,陈郎君断无再生之理。”
陈唱闻言热泪盈眶,老韦,好兄弟啊,这不是挺念着自己的嘛,就是方法太刚了些,大丈夫须得能屈能伸,方能成就一番大事。
王大小姐对韦传正摆摆手,示意他莫要插嘴,接着对贼人道:“你有所不知,此人得罪了我,我正要杀之而后快,我怎么能放他走,要不你再换一个条件?”
贼人心里一惊,是啊,之前只见自己手里这书生被人贴身保护,倒是并未深思其故。
若真如这位小姐所说,这书生得罪了他,如此找人看护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哎呀,原以为找到了护身符,没想到竟是一块烂木头,倒霉,倒霉,实在是倒霉……
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长得白白净净的,相貌倒是十分的英俊,莫不是始乱终弃,伤了这王大小姐的心?
陈唱此刻犹如跟这贼人心有灵犀一般,苦笑着对王大小姐道:“大小姐,那日之事并非在下有意为之。你一身男装,又房门紧闭,我如何知道你在房中沐浴,这才……在下也是好生后悔……”
“住嘴!”王大小姐听了满脸红晕,明明是没有影子的事,这人怎么满口的胡言乱语,又气又怒道:“你胡说什么,什么我沐浴更衣,几时有过这样的事……”
话一出口,方才惊觉自己心神被他所扰,言语失态,更是羞不自抑。
“大小姐,在下已经道过歉了,我自知不该擅自闯入你的房中,但是在下对天发誓,根本不曾看见任何不该看的,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我自知大小姐定是不信的,你要出气,要杀要剐随你便是……”
王大小姐被他气得直翻白眼,我有意救你性命,你却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胡说八道地污我名节,简直是岂有此理,大怒道:“住口,给我住口!”
岂料陈唱不依不饶:“我心知今日必有一死,但在死前定要将这事澄清才是,我死事小,大小姐名节是大,断不可因为我而毁了你的名节才是……”
王大小姐气得牙根直痒痒,越不让他说,他越是来劲,
“…………”
“…………”
这可急坏了周围的吃瓜群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