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除了今天中午的对话,我跟他没有任何交集。
我不想跟他坐在一起。
“你看起来很孤僻,我跟老师说了要来陪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
少年坐下,从空了大半的抽屉里拿出下节课需要的课本跟笔放在桌面上,随后从挂在课桌边的书包里摸出一部手机。
他关掉音量,打开游戏界面,没有要听课的意思。
“我有人陪。”我看着又坐到窗台上去了的巫伯德小声嘟囔。
兴许是因为隐蔽,我自我安慰似的想,这里是教室最后一排,老师很少过来,正好方便他打游戏。
苏渊。
我看见少年课本第一页上的名字,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全班第一名才对。
第一名都这么吃饱了没事干吗?
巫伯德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尽管我没有任何感觉,却还是得到了安慰。
他提醒我准备好上课用的东西,我在心底应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数学必修二的教材。复杂的算数已经够我用尽未花在巫伯德身上的所有心思了,我再抽不出多的来理会抢了我朋友位置的家伙。
只是他似乎过分无聊,数学课上到四分之三,他游戏打得累了,就招惹起我来。
“你似乎不喜欢我。”苏渊趴在桌上,臂弯垫着脸颊,脑袋侧向我这边。
他的语气不温不火,单单只是闲闷才问的。
这是明摆着的事,“嗯。”我应了一声,脑袋里的解题思路被打断了,有些烦躁。
苏渊被我的话气笑了,弯眉提唇道:“你可以不这么直白。”
我看了他一眼,话到嘴边又忘了是什么,只好又继续解答我笔下的数学题,半天下不去笔。
巫伯德实在看不下去我的解题速度,扶额道:“傻瓜啊,这是教材上的例题,”他的语气又软又宠溺,“老师刚才不是讲过了,不过是让你再自己做一遍,怎么半天算不出来?”
“要实在不行,就翻书看看啊。”
他叹了口气,无奈的笑着,补了一句:“笨到家了。”
“对不起。”我动了动唇没有出声,并且期盼着下课铃声早些响起。
我只希望我的同桌回到他原来的座位上去,结束我的别扭。
终于熬到下午放学了,我是班上唯一不必上晚自习的,所以此刻就能离开学校,背上书包回家。
只是——我背着书包从教室后门出去,感觉背后传来森森凉意,回眸一看,那个可爱的娃娃脸的女孩怨意满满的瞪着我,仿佛与我有什么血海深仇。
她一定很珍惜她的同桌吧我想,可惜他的桌是个笨蛋。
不过我不打算跟那女孩解释什么,我回过头,现在出校门等一会就有一趟回家的公交车,我该走了,不然又得等下一班。
我在陆地上的家就在海边不远处的小出租屋里。租给我房子的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奶奶,不过我比她年纪大。
她本是不想把房子租出去的,无奈他有个四十多岁的儿子,出海时遇着了些风浪,被救上来后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很需要钱。
“愿老天保佑,他会没事的。”我照常给老人祝福。
她那儿子我见过,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为了救自己带出海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自己掉进了浪涛里。
没错,他遇险的时候我也在,并且还是我从浪涛里救出的他。至于那风浪,当然不是我在作祟,只是纯粹的天气原因。
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没出什么事,当初被老人的儿子救上来后昏迷了一会,上岸没多久就醒了。至于我救下的这位……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出手晚了。
总之,希望他没事。
“但愿吧。”老人又在上香了,这一辈的人类总是十分信奉神仙。
氤氲飘渺的白烟在龙王的画像前绕转,如同三缕被风拂动的半透明绸缎。极细极细的烟尾越往上飘越散开,直到变成空气的一部分,成为视线里看不见的纱。
老人阳寿将近了,不过她的心里仍有执念,想看到自己的儿子醒来。
黑白无常勾不走她的魂,死神和天使最近成了朋友,两位一道前来,都心软,只瞧了一眼便走了。
今夜的大海似乎格外暴躁,海上的天空雷电交加,海面波涛汹涌,就连海底也是妖心慌慌惶惶。
鱼儿们告诉我,是管理这片海域的龙王生病了。
那龙王是个很老的家伙了,不知是我的几百上千倍,他人很好,就是脾气火爆,也很爱唠叨人,不过都是说些关心你的话。
原来他也会生病,我感叹,大概是真的老了。
海上的状况不大好,海边也不容乐观。
浪涛拍打着海岸的石涯与礁石,乌云密布笼罩了整座城市。空气是沉闷的,充斥着海水的腥味,我的耳边也满是海浪与风的咆哮。
我无所谓这些,只是它们吓坏了我出租屋隔壁的房主,那个儿子还躺在重症监护室的老人。
她夜里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够去陪她。我同意了,她因害怕而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狂风吹打的椰子树,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我将老人扶到她的放了自家儿子照片的床上,挥手屏蔽了屋外的噪音。
因为大风刮断了电线,所以屋内一片漆黑。好在我的眼睛尚且能够看见屋内一些物体的轮廓,听着老人的指示,我摸索着在床边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根蜡烛还有一盒火柴。
蜡烛点燃后屋子明亮多了,暖色的火光柔软温馨,跳动的火苗像只美丽的精灵舞者,可爱至极。
“睡吧,夫人。”我说。
老人此刻的情绪比我刚进门时平静不少,“我睡不着,”她像个孩子一样直勾勾的看着我,“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当然,您想听什么。”我坐在老人床边的小木头凳子上问她。
“你晓得海妖的故事吗?”她问。
我点点头,“晓得,我晓得许多版本的,你想听吗?”
“想。”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银白的发丝有几根划到了她的眼旁。
我替她将乱发拨开,诱哄婴儿那样隔着被子在她肩头轻轻地拍,有一下没一下,像曲缓缓的长调,苍白,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