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
“谁!是谁在喊我?”
“不要去药王城!”
斓鸢猛地从梦中惊醒,渗出了一身冷汗。
四更天了。
她又做了这个梦,已经是第多少次了?实在记不清了……
梦境被层层白雾笼罩着,只有一抹若隐若现的幽蓝色身影对着她不断地重复——“不要去药王城!”
梦中人的声音,仿佛凝聚了千千万万年的哀伤,在每个月圆之夜透过梦境,一次次地告诫她。
阿鸢试过很多次,想要拨开迷雾看清这声音背后的脸,可无论如何她都办不到!
阿鸢蹙眉紧紧地闭着眼睛,想要再仔细回想一下刚刚的梦境。可是!又如同每次醒来后一样,她怎么也记不清了!是一句什么话来着?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斓鸢闭着眼睛想啊想,因为她知道一睁开眼睛就会连做过这个梦都一并忘记!然而,她越是想要努力回忆,这梦境的内容就被遗忘得越彻底。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
身下的火炕早就没了多少温度,冷风透过破旧的窗缝儿吹得阿鸢阵阵瑟缩。
算了,不想了……
冷得再也睡不着,阿鸢起身靠坐在还有点余温的墙角儿,将单薄的被子裹了又裹。
她很怕冷,比寻常人更加的怕冷。
许是仙根被废的缘故吧……使得她的身体十分羸弱。
阿鸢围着被子静静发呆,而她自己也不确定,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想这困扰她多年的梦境?还是想早饭能吃些什么?又或者是想起自己是因何被废去了仙根?
她的眼神空洞木讷,面上也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是啊,她早就麻木了,她早就不敢再有丝毫奢望了。如今的她,只不过就是想要填饱肚子好好活下去而已。
东方泛起鱼肚白,阿鸢起身,简单洗漱。
原本白皙莹润的面庞,被她刻意涂抹上了一层暗淡的姜黄,又用炭笔描绘出了两条杂乱无章的扫帚眉,原本秀美英气的眉型被遮得严严实实。
光洁饱满的额头被粗布巾帽盖住大半,搭配着一身落着补丁又洗得褪了色的粗布短衣,俨然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货郎模样,只这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有些过分清亮好看了。
阿鸢对着盆子里的清水照了又照,心中烦闷!越来越掩盖不住了啊……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生得很美,也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份异乎寻常的美,将有可能给她带来怎样的厄运。
她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又因为失了仙根的缘故,体质比普通人还要不如。美貌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上天恩赐,于她倒更像是甩不掉的祸根。
阿鸢每天都过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隐藏美貌,因为她知道,不论自己落入哪个歹人手里,也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她想要的一直都很少,平平安安,温饱足以。此刻她也更没有什么闲功夫再对影自怜,她还得外出谋生计。
将头一天晚上做好的糕点装进匣子,阿鸢早早便出了门。
她来天安城两年了,全靠着这一手做点心的本事来养活自己。
斓鸢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好在身材高挑,扮起男装也不会显得太矮,左不过看起来就是个羸弱的小少年,加上她嘴巴甜人又机灵,这一两年下来,不只过得相安无事,还攒了两个小钱儿。
一如往常般,阿鸢赶在刚开城门的时候就早早地进了城。
三月的天安城,春色醉人。
从东宁门到天启帝宫的这一条主干道上商铺林立,酒肆茶楼,各色摊铺,鳞次栉比。
微风拂过龙隐寺门前的百年杏树,撩拨着数不尽的杏花翩翩起舞,妆点得天安城一派繁华锦绣。
连日来,喜庆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永相国。大军得胜的消息早就传回了宫中,君上下令——大赦天下。
为迎接大军班师,百姓们自发的,家家户户都挂满了红灯笼,喜乐之情溢于言表。
茶馆里更是日日爆满!
“话说那少年将军姓金,名瀚,字雁翎。”
说书先生讲起这位传说中的少年将军来,那真叫一个绘声绘色。
“金将军出身显贵,乃是当朝长公主与已故定远侯的独子。金将军可是恒古未有的精纯仙根,真真是得天独厚,二十五岁就已经是凝元期了!离飞升成仙也仅仅一步之遥了!金雁翎将军必将为永相国带来祥瑞!”
放眼整个永相国,有仙根的人也是万中无一的,更何况是金雁翎这样天生的精纯体质,当真是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了。
茶馆里座无虚席。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少年英雄的故事总是能激得人们热血沸腾。
“金将军可曾婚配否?”
台下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女子娇滴滴的问询,引得满堂哄笑。
说书先生抚了抚胡须,又喝了口茶,拖拖拉拉吊足了大家的胃口,见底下的小姑娘红着小脸儿已经急得直拧手帕,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姑娘们莫要心急,且听老朽慢慢道来。”
“话说这金将军自幼得陛下喜爱,文治武功又样样出众,况且飞升成仙也是迟早的事,这婚事自然就不会轻易订下来。明日便是金将军还朝之时,姑娘们不妨早些去街边找个好位置,保不准就得了将军的青睐。”
“那金将军真有那么厉害?”台下某位少年人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却说定远侯去世后,雁翎将军便承袭了爵位,剿灭匪患、平定西南,哪一次不是战功赫赫?这一次对战东明国更是直接生擒了东明国的主帅……”
“那咱们将军是全大陆修为最高的人吗?等将军飞升了会建武神庙吗?”
说书先生顿了顿,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碗,撇了撇茶叶沫子。遂叹了口气道:
“稍事休息,待在下更衣回来再与众位分解!”
“吁……”
台下顿时嘘声一片,都道是这说书先生忒能卖关子。
这段书,阿鸢听过几十遍,以至于她现在已经对金雁翎这个名字麻木了,再不会像两年前那般心跳加速了,更是连妄想都不再有了。
阿鸢拎着食盒挨桌售卖:
“这位小姐,来一碟子凤梨酥吧!还有这牛舌饼!这些,可都是金将军最喜欢的口味儿呢!”
阿鸢长相讨喜,一双杏眼明亮清澈。且靠着这一段“金将军最喜爱”的说辞,不过盏茶的功夫,倒真叫她卖出去了许多。
二楼的雅座,一位唇红齿白、手执折扇的锦衣公子,此刻正眯着一双有些迷醉的桃花眼,望着楼下的斓鸢颇有兴趣地赞叹道:“这小货郎长得好生标志。”
锦衣公子的对面,坐着一位身着黑色对襟长袍的冷面公子,黑衣公子闻言,放下手中茶盏,也朝楼下望去。
只见那货郎身材消瘦,明眸皓齿,笑意盈盈的,十分讨喜。肤色虽有些蜡黄,但露在外面的一双小手却又白皙纤长。
“六郎好眼力。”
黑衣公子随口附和了一句,便收回了视线。
锦衣公子摇了摇扇子,挑眉对黑衣公子问道:“莫不是东明国派来的探子?”
“探子不会这般拙劣,不过是寻常的女儿家,为了方便行走做了些乔装罢了。”黑衣公子无甚波澜地回答道。
“可她却知道你喜食凤梨酥和牛舌饼。这事儿,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吧?”
锦衣公子说罢,也不待黑子公子回答,抬手用扇柄敲了敲桌子。
店小二躬身上前:“二位公子,有何吩咐?”
锦衣公子用折扇指着楼下的斓鸢,向店小二询问道:“楼下贩卖糕点那小厮,可是你们店里的?”
“哦,您说他啊?他是我们少掌柜的朋友。大概是前年的时候吧……他来咱们天安城寻亲,好像是没寻到,我们少掌柜见他年纪小,又孤苦无依,就准许他在店里卖些果子糕点谋生。”店小二如实答道。
锦衣公子拿出一锭银子,随手抛给店小二,吩咐道:“你且叫他送些点心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