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政治学有什么用?(日常人文课)
- (英国)加雷思·索思韦尔
- 2653字
- 2021-09-22 10:17:27
沉迷手机有问题吗?
有些哲学家认为,所谓自由就是没有外部的阻碍。托马斯·霍布斯希望当权者能保护我们,免受公民同胞天生的违法倾向的侵害。约翰·斯图尔特·密尔则更关心多数人可能会对少数人施行暴政。但是有些哲学家并不同意这样的观点。
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
在《两种自由的概念》(1958)中,俄裔英国政治理论家以赛亚·伯林(Isaiah Berlin,1909—1997)提出了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的概念,并对它们进行了区分。消极自由大致对应霍布斯和密尔持有的观点:只要没有人阻碍你实现你合理、合法的欲望,你就是自由的。这种自由是“消极”的,原因在于它主要关注外在胁迫的缺失。如果你想出门散个步,只要你遵守法律,就没有人可以阻挡你,你就能随心所欲地散步。但是,如果你散步的目的地并非出于自由选择,而是被内在的需要所驱使——比如为了寻找免费的无线网络来玩手机,那又会怎么样呢?也许在这样的案例里,我们可以说你并非自由地在行动。因此,某些哲学家认为,自由不只是外在限制的缺失,自由的定义还应该包括某种事物的积极存在,一种个体超越内在障碍的能力。有时候,真正的自由意味着忽略消息提醒,关掉手机,投入更有意义的事情。
积极自由的概念要追溯到柏拉图,他认为人类主要由三方面构成:可以大概翻译为身体、心智和灵魂。身体会产生出难以驾驭的欲望——饥饿、口渴、情欲——以及其他需要被约束的需求。心智是理性坐落的地方,它是(或者说应当是)统领一个人的力量,引导我们的行动,为我们提供知识。灵魂的概念很难用现代心理学的术语来表述,它起到一种中间人的作用,帮助规训身体的欲望并且使它们按照理性的规则行动。当这三个方面在理性的控制下和谐运转时,我们的行动就是明智且符合道德的;当它们不能正常运转时——也许灵魂屈从于欲望而不是听命于理性——我们的行动就是愚蠢且不符合道德的。
基本哲学问题
对于柏拉图而言,在国家层面也是如此。在《理想国》中,柏拉图认为理想的政治架构应该对应理想的心理结构:最理智的人(当然是哲学家了!)被称为护卫者,应当统治国家;英勇且具有高效组织能力的人被称为武士,应当成为大臣和士兵;除他们以外的大多数则只是生产者,负责种地、捕鱼、手工业等日常营生。正如一个为理智所主导的人是睿智的,一个有良好组织的国家(理想国)则是正义的。因此,在一个不正义的国家中,起主导作用的往往是社会的错误组成部分,比如士兵或者大众阶层(柏拉图并不喜欢民主)。
柏拉图的理想国
“最出色的人”
对于柏拉图来说,仅仅能自由地做你想做的事情(没有外部阻碍)是不够的;你必须成为自己的主人,这意味着你要理性地行动。德国哲学家伊曼纽尔·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把这种力量称为自律,即自控的能力,能够仅仅根据理性的驱动而非欲望或者冲动而行动。这种“积极”自由观的问题,正如伯林所指出的,在于它会扩大国家的权力。如果说,由理性做主的自律个体是真正自由的,那么,容易被欲望和情绪所驱使的人该怎么办?我们能说他们是不自由的吗?我们能说他们不能控制自己吗?如果他们是不自由的,那么谁来确保他们能够采取“正确的”行为呢?由国家出面吗?
假设你出生在柏拉图的理想国里,你会充当什么角色呢?好吧,首先,因为你无从选择,所以你没有发言权:你只能随机地成为某个渔人或者士兵的子女,或者生在护卫者的家庭,所以祈祷吧!这里没有儿女私情:在高阶层,“最出色的人”就像种牛一样配对(即所谓的优生学),而“不完美的人”则不能留下子嗣。不过,柏拉图的确提到过,我们必须观察人们是否有提升(或者堕落)的潜力,所以理想国也并非一个完全僵化的系统,但是这些机会只提供给青年,并没有给“晚熟的人”留出空间;你一旦定型,你一生的道路也就规划完毕了。当然了,公民也没有选择职业的自由,他们无法选择当艺术家或者诗人;事实上,柏拉图会把诗人从理想国放逐出去,因为诗人只会传播谎言!
——柏拉图
越界
说到谎言,这三个阶层又会如何表现呢?柏拉图意识到,其社会组织体系需要某种创始神话或者创始理论,他提出应当向民众传布“高尚的谎言”:人类的三阶层乃是出于神的创造。柏拉图的高尚谎言为社会结构提供了依据,并且使人们各安其位——所有这一切自然都是为了建成一个正义且秩序良好的社会。
而这恰恰是伯林试图强调的危险。一旦自由的边界被扩大,不再仅仅保护个体的消极自由时,就会出现一种风险:国家会越界——甚至以正义、平等或者其他高尚的理由——转变成为压迫、威权和暴政。伯林生于拉脱维亚,童年时期在俄国度过,他自己亲眼见证了十月革命(1917)以及苏联如何撒下了压迫性统治的种子,而这些种子最终在约瑟夫·斯大林时期破土发芽。我们当然可以说,这种政权不符合马克思主义(一种建立于积极自由概念之上的哲学学说),而是对马克思主义的扭曲(我们会在下文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然而伯林认为,自由被扭曲的可能性已经为我们点明:当精英一面代表大多数的利益行动,一面又将大众视为不够理性、不够道德、不够睿智的人时,即便是最高尚的意图,也有可能遭到严重的腐化。讽刺的是,这样的精英完全会赞同你沉迷手机,因为在国家控制之下,手机能够方便地被用作监视你的工具。
——伊曼纽尔·康德
抉择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