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白马羌叔侄相争(上)【今天】

高原羌人可怜,确实可怜,是把人当成狗的那种可怜,一个山谷里生活一群人,或许几百年都不会有几个人走出去,所有人都聚集在一个地方,头领一脉子孙能延续几百年都不带变的,几百年来,难道每一代首领都是心地善良的?难道不会出现几个狼孟那般的疯子?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识字的高原羌只能本能的延续上一代头领定下的残暴规矩,一代代把人当成狗,时间长了,人也就成了沉默不语的狗,变成了另一个苦娃。

参狼谷没有鼻子、舌头的奴隶不少,没了一只眼或一条手、条腿的人很多,每个人都跟个哑巴似的沉默寡言,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打起仗来又悍不畏死,使用起来也最是称心得手。

董虎很喜欢高原羌的坚韧不拔,很喜欢他们甚至有些憨傻质朴,按照他的想法,自大允谷北面的赐支河曲至鄂陵湖赐支河首,连同东面的参狼谷,都是赐支河万帐部所辖地。

也就是说,除了他将参狼谷所属族地并入外,两个万帐部都是烧当羌地盘,两个万帐部所属族民,除了四五万幼军、数万被剁了手指的奴隶外,基本上都是参狼谷和烧当羌原有的族民,所有人加在一起大概有二十万,是可以勉强组成两个万帐部的。

烧当羌是高原羌大部,与居住在松藩草原的白马羌体量差不多。按照烧当羌游牧地域之广阔,部族实力是应该强于白马羌,但真正能够拿出的精壮骑却不如白马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烧当羌不知道休养生息,只知道添油似的与大汉朝对怼。

烧当羌可以拿出五千精锐骑,参狼谷极力搜刮也只能拿出两千卒,而白马羌却能够轻松拿出八千骑,举族动员可以拿出一万五千骑,这可不是北宫伯玉、韩遂等人那种杂牌,而是真正悍不畏死的高原羌骑。

会不会打仗且不提,总之是悍不畏死就是了。

董虎占了参狼谷,白马羌不会太过在意,可当他占了烧当羌族地后,短短时间内族民超过二十万,哪怕幼军过半都是些十三岁以下娃娃,也让白马羌有了些紧张,担心他向东侵入松藩草原。

两个万帐部,族民二十万,数量超过了白马羌,超过烧当羌近倍族众,看似极为强大,事实却不如两者任何一部。

烧当老王带走了族内精壮,烧当羌仅剩下留守老弱,董虎强行并入的族众又都是哪些人?

数万剁了大拇指的奴隶,一万五千参狼谷老弱,四五万未满十五岁的少男少女,除了一千重骑一千轻骑外,全都是妇孺老弱,又如何有资格与白马羌一争高下?

董部名下虽有两个万帐部,真正里子却虚的紧,仅有之前烧当羌一半的实力。

高原情形如此,河湟谷地情形更复杂、脆弱,在河湟谷地的根基,就像是他人随意拿了根棍子,一阵“砰砰”砸在地里的,屁个根基都无,想要让棍子生出根须,还不知需要勤浇多少水,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生出根须,或者棍子就是根铁棍,永远都生不出根须也不一定。

这些还只是高原、河湟谷地本身情形,河湟谷之外呢?

韩遂等人获得了东羌的支持,朝廷又明显在和稀泥,显然是想让韩遂所领的东羌与董虎所领的西羌对怼,东西两羌对怼,而朝廷则成了拳击赛的组织者和裁判者,肯定是想着法子戳东羌与河湟谷地激烈互殴。

东西两羌互殴,与董虎用牛羊、粮食逼迫河湟羌自相残杀是一样的,死的反正不是汉民,董虎内心是赞同的,这对于整个西北稳定是有利的。

可他怕啊!

怕自己与韩遂所领的东羌互殴时,背后白马羌突然攻打他的后背,害怕白马羌捅了自己屁股,那才成了有泪也哭不出来!

根基太浅,谁也说不好一处崩溃,会不会引起全盘皆输,董虎需要一个基本的稳定局面,需要与白马羌达成一个和平友好的契约,需要打消白马羌的担忧和顾虑。

董虎带着苦娃前往赐支河曲,与大丫缠缠绵绵了一个月,狠狠安抚了大丫后,就又带着千骑前往白马羌,而这一次,他没有带着苦娃或是大丫,仅带着赐支河万帐部副将刘弃、归义城副将董骨二人。

千骑自带着牛羊和无数大车,一路放牧一路前往白马羌,直至光和六年三月,他们才进入白马羌核心族地,白马羌的态度也显然没有上一次那么热忱、亲近。

董虎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着白马老王的面掰手指计算,把两个万帐部的里里外外说了一遍,老老实实交待了自己的打脸充胖子。

不仅老实交代了两大万帐部的虚弱,更是与老王分析了一遍河湟谷地面临的困境,告诉老王自己一腚屎,根本没法子抽调河湟谷地兵卒登上高原。

外在的利弊分析了后,董虎又开始了情感攻势……

“阿翁,不是咱虎娃非得与烧当羌死磕,虎娃也不愿意如此冒险,可婶娘让咱去,婶娘得了重病还担心叔父安危,让咱去与烧当老王死磕,咱能不听令吗?”

“再说了……”

“咱是董大的儿子,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虎娃都是白马羌的娃娃,没有白马羌就没有咱虎娃,虎娃又怎么可能做吃饭还砸锅的事情?”

听了这话语,老王才满意点头,指着他大脑袋,董虎心下很是无奈,老王与董氏婶娘一样喜欢敲人脑袋,只得伸着大脑袋让老人“梆梆”敲几下。

“阿色打小就是个混账小子,当年阿色……”

老王年岁很大,不仅把上一回与他说的“阿色董大”童年混账事情说了一遍,还与他说了一个时辰的高原羌人规矩。

董虎不敢犟嘴,只能不时点头认同,或许是老人很满意他认错的态度,训斥了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就在董虎暗暗松了一口气时,老人又一指最末尾的一名少年。

“阿合。”

听到老王呼喊,少年面无表情上前跪倒。

“阿合在。”

老王又指了指董虎。

“阿结到了嫁人的年纪,虎娃年岁正是合适,当年你姑姑出嫁时,阿翁给了五百白马羌精壮儿郎,阿结出嫁,阿翁也给五百卒儿郎,就由你来做五百儿郎的头领。”

阿合没有太大反应,磕头答应。

“阿合知道了。”

董虎上一次前来时就见过阿合,知道他是老王长子白虎的儿子,听着阿合开口答应,不由皱了下眉头,脸上却依然满脸笑意。

“阿翁,阿合……阿合是虎叔、雅叔的儿子,让阿合给咱做亲随……这……这是不是不妥?”

董虎说了这话语后,石头房子内数人眉头微皱,白雅却一脸笑意上前,很是用力拍打了董虎两下后背。

“仅一两年,虎娃你就吞下了参狼羌、烧当羌,就是叔父对你的本事也颇为佩服,阿合交给你,叔父放心!”

老王看着董虎……

“雄鹰长大了,该学会飞翔的,就要自己学会飞翔,有阿合在你身边,你也不用担心家中任何事情。”

董虎突然咧嘴一笑。

“阿翁,你不如婶娘有魄力!”

听到董虎这话语,房内不少人面露不悦。

董虎将老人枯瘦手掌放在手心,叹气道:“阿翁,您老之前说的族里规矩,咱虎娃都记着呢,您老若是不信,咱虎娃现在就能给您老背了出来。”

“可这都是咱羌人的规矩,虎娃身体里可还有一半汉人血脉,不仅要守咱羌人的规矩,也还得守一些汉人的规矩,诸如汉人的……嫡庶长幼有别,就如婶娘生的大公子,虽说自幼腿脚不好,即便是叔父、婶娘也不甚满意大公子,叔父、婶娘更为疼爱大伯父的儿子!可咱虎娃却自幼与大公子亲近……”

“您老别瞪眼,咱虎娃说的是真的,不信您老问问咱虎娃带来的亲随。”

董虎轻拍了两下老人手背,笑道:“咱虎娃自幼亲近大公子,为了此事,咱可没少揍那董璜,即便叔父手下大将咱也揍了一遍。”

“为何?”

“大公子自幼腿脚不好,婶娘、叔父皆有些不喜,即便家中奴仆也多有冷言讥语,可咱虎娃就是与大公子亲近,难道咱虎娃真的蠢笨到了不知道这么做会得罪了二公子?难道咱虎娃就不知道得罪受宠的二公子会有什么后果?”

“为什么?为什么咱虎娃明明知道得罪了二公子,就是得罪了叔父手下众多大将,为什么还要亲近大公子?”

董虎笑道:“因为大公子是婶娘的亲儿子,因为大公子是叔父的亲生嫡长子,因为这就是汉人的规矩!”

董虎看向皱眉不悦的白雅,笑道:“雅叔莫怪,咱虎娃说的是心下实话!”

“或许雅叔,或许族内长老们,也或许阿翁都觉得虎娃先后击败了参狼谷、烧当羌,坏了规矩,可真的是这样吗?”

“参狼羌狼孟领兵两千侵入临洮,是他疯子狼孟率先侵入虎娃的家乡,虎娃反击就是错了?”

“烧当羌老王与北宫伯玉等人一同造反,在允吾城杀了虎娃的二弟董肥、三弟董勇、四弟董义,杀咱虎娃手无寸铁的兄弟,与咱虎娃结了私仇,攻打大汉朝,祸害大汉朝的百姓,又是国恨!”

“身为大汉朝的子民,兄弟被杀,家园被人践踏,私仇国恨,即便没有婶娘命令虎娃反击,虎娃就是宰了那烧当老王,就成了坏了规矩之人?”

“还是说……虎娃有一日,主动领兵二十万杀入白马羌,各位就只能伸着脖子让咱砍杀?”

“大胆——”

众人勃然大怒,一名魁梧汉子大怒拔刀暴喝。

“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