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锋提膝撞开刀锋,心一凉说了声这女人好毒,随即含胸收腹意欲拉开距离。枯木香不饶,第一刀没中,反转身如影随形紧紧贴着铁锋:
“铁锋,为了完成圣主的使命,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铁锋舍不得吐出内劲伤害昔日的爱妻,只能扭曲身子避让。颜若华怒不可遏,波一声甩出手链击落枯木香的短刀,及时替铁锋解了围。
山口惠见大势已去,拖着松下花抢先逃进竹林。枯木香怨毒地看一眼颜若华,无视铁锋的痛苦表情昂然而去。
阿兰挡在桥头挥刀喝道:
“歹毒婆娘休走,吃我一刀。”
铁锋摇摇欲坠,他恳请阿兰让路,表示这辈子宁愿水冰倩负铁锋,铁锋绝不负水冰倩。阿兰很失望,她收起月牙刀,对着枯木香的背脊狠狠啐一口,咯咯笑着走到林秀儒身后,拍着他的肩膀说:
“书呆子,刚才扔斗笠哪来的力气,那个扶桑婆肯定痛惨了。”
林秀儒见阿兰恢复了野丫头性格,高兴得直呼妙人儿。二人按颜若华的指示,合力把铁锋扶进客栈。店小二见生意上门,急忙开房、喂马、准备晚上的酒菜。
当晚雷雨交加蛙声如鼓,瓦屋上万马奔腾,丛林中千军踊跃。
阿兰看铁锋、颜若华和林秀儒都各怀心事,赌气走出房间到厨房帮店小二打杂去了。备好酒菜端上木楼,阿兰扯着嗓子喊了四五声,铁锋和林秀儒才懒洋洋走出房间。
颜若华最后一个上桌,刚才她一直倚着窗台听雨,感觉大自然的天籁之音就是玄妙。听着听着,颜若华突然想起了《九天神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出径原在入径处,看来大自然才是万物之师。
几杯酒下肚,林秀儒便意气风发豪情满怀。他说醉在杏花初落潇潇雨的诗意里,醉在冰清玉洁的美人身旁,醉在山河破碎风飘絮的愁闷中,这是智者的行为。今天既逢故人,又遇新知,趁此机会他要忘情一醉。
铁锋起先有心事,只管浅斟慢酌,后来受林秀儒的感染,慢慢恢复常态开怀畅饮起来。铁锋把酒杯举到林秀儒面前说,兄弟,大哥这一生不爱虚名只爱美酒。今夜,能与好兄弟豪饮,能与若华、阿兰两位妹妹同窗听雨,实在是平生之快事。为了酬谢搭救关怀之恩德,即便醉死在木楼上,他也心甘情愿。
林秀儒越喝越来劲,他说,品酒,必须要有海纳百川的胸襟,悲天悯人的气度,以及迎风逆浪的个性。品得出中国五千年的文化风韵,品得出民间疾苦,那才算品酒,否则就是把一杯,或者一碗好酒直接倒进了胃里,其情形与猪八戒吃人生果差不多。
颜若华被表弟的话触动了诗情,她举着酒盏嫣然笑着说,表弟说得好,我很有同感。我觉得,大诗人李白不是醉在酒里,而是醉在不愿摧眉折腰侍权贵的傲气中,醉在欲上青天揽明月的飘逸里,那种放浪不拘形骸的豪情,自古没多少人领略;杜甫常年喝的不是酒,而是穷苦人民漫空飘洒的血泪,那种养济万物的大我精神,而今有几人具备?
颜若华的话刚说完,林秀儒就鼓起了掌,他说,表姐太有才了,今天老天垂青,能与英雄侠女听雨谈诗,林某何其幸也。和义士豪杰喝酒,他是自强不息的天,你就是厚德载物的地,他能挥剑站在塞北的猎猎风中,傲问天下谁是英雄,你就能舞袖翩行于江南的鹧鸪声里,一笑倾倒若干座城。与七贤六逸为伴,他们是才子,你就是佳人,他们的智慧灵光能穿透时空,皓月般高悬在世人头顶,你绝世的风姿及如花的笑颜,就能集天地精华与江海同寿。
“表弟,你这话是专门说给铁兄听的吧?”
颜若华脸颊微红秋波荡漾,她虽由衷夸奖表弟的文采,打心眼里为他高兴,但内心里一直把他当成弟弟。
看铁锋大口喝酒,大谈江湖上的奇闻异事,颜若华也来了兴致。她说现在毒龙潭和扶桑妖人正在密谋一件大事,他们吞并夷山,控制马湖府后,接下来的目标很可能是桃花城,因此她必须尽快赶回去报信。
“表姐,我跟你一道走,我想见二姨。”
林秀儒含情看着颜若华,眼里全是满满的期待。颜若华和铁锋碰完杯,一口喝完酒转过头笑着说,下次吧表弟,明天你就能见到花之魂妹妹了,有她陪伴,那才是神仙日子呢。
铁锋在桌上猛拍一掌愤慨地说,上官雄这厮胆大包天,意欲秘密刺杀钦差大人,明天一早我就得赶回马湖府,贴身保护张大人。这碗酒我敬弟妹们的关爱。
阿兰听颜若华和林秀儒再不酸溜溜念诗,长舒了一口气。她举着酒碗说,明天大家就各奔东西了,今夜一定要吃好喝好,我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人,大家对我的好,我一定不忘。
“阿兰,我有个计划,如果成功,定然帮你夺回夷山。”
颜若华把嘴附在阿兰耳边,二人窃窃私语一阵子,双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美酒和美人都是连在一起的。男人饮酒的时候,有女人在旁助兴,氛围和情致就会发生质的变化。今夜的颜若华和阿兰,可谓风情万种艳光四射,她俩既是一壶好酒,又是一首好诗,更是一幅好画。玉手执过的盏,经年留香,佳丽斟来的酒,未饮先醉。在蝴蝶梦中花似锦,子规声里雨如烟的诗意里,在销魂蚀骨的笑声中,四人炒历史作佐,切帝王为菜,喝一口美酒,夹一筷神仙,那情形真是潇洒至极。
入睡后,林秀儒就开始迷迷糊糊做梦。他梦见自己飞身到了紫霞峰。彼时桃花林里,花之魂正带着众仙姑跳舞,他上前呼喊花之魂表妹,对方先不搭理,且拒绝承认自己是花之魂。后来沿着花溪逆流而上,又遇见一个白衣女子,女子自称芷香,说前世和林秀儒有很深的渊源,二人在琼楼中饮酒谈论前世今生,那情形真是飘逸至极。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林秀儒才从醉梦中醒来。
客栈里静悄悄的,铁锋、颜若华和阿兰都不见了。迷糊着走下楼,林秀儒连喊三声店小二也不听回音,他口渴得厉害,走进厨房刚要舀水喝,就见店小二横躺在灶背后,满脸血糊糊死得很恐怖。
惊叫着回到大厅,见里面横七竖八全是死人。林秀儒见每个死者的后背上,都被人用剑刺了一束桃花,吓得不知所措。正思索谁制造的灭门血案、表姐等人为什么不辞而别等问题时,竹林里突然传来了吆喝声:
“花之魂,你逃不掉的,赶快出来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