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桃花贴

当晚,阿针把林秀儒关在柴房里,既不治伤又不给饭食。

林秀儒全身剧痛,倒在草堆里一直昏睡。下半夜,饿得实在挨不住,他便强撑着爬到门口。刚费力打开木门,外面汪一声猛然跑出一条大黑狗。

大黑狗咬住林秀儒的小腿不放,嘴里呜呜的不断加力。林秀儒吓得不轻,他顺手捡起根木棒,狠打了狗头六七下才挣脱撕咬。

反身退入柴房,林秀儒抚着满身伤痕,眼巴巴盼着天亮。草推里的臭虫跳蚤很多,由于地面潮湿,屋内嗡嗡的全是飞舞吸血的蚊子。这一夜,林秀儒欲哭无泪欲喊无声,第一次尝到了孤立无助的滋味。

第二天,阿针点了林秀儒的哑穴,将他装进麻袋横担在马把背上赶路。

第三天林秀儒又痛又饿又不能言,完全失去了书生的尊严。他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让云龙鹤和阿针付出代价。

一路上都有人和云龙鹤打招呼。阿针一会儿娇声喊老公,一会儿恶语谩骂随从。二人正小声商量对付甘膜阿兰的计策时,忽然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接着就听人礼貌地问道:

“请问云少侠,可曾见到小儿林秀儒。”

一听母亲的声音,林秀儒忍不住泪流满面,他努力挣扎,希望母亲能发现马背上的端倪。

“你是花阿姨,家父常提起你,请受小侄一拜。”

林秀儒气炸了肺,云龙鹤这狗贼太会演戏了,由于口不能言,他只能咬牙忍着。

“云少侠,惠贞师太说秀儒和你在一起,请你把他交给我。”

云龙鹤见花满枝杀气腾腾,不敢大意。他看一眼阿针,转过身满脸堆笑说,阿姨,昨天林公子确实和我们在一起,不过,昨夜花之魂和甘膜阿兰突然闯进客栈,把他带走了,不信你可以问无嗔大师。

花满枝半信半疑,她看马背上的袋子里有东西蠕动,刚要上前查看,无嗔就过来了。无嗔用身子挡住花满枝的视线,双手合掌念声佛,振振有词地说:

“花女侠,出家人不打妄语,昨夜,花之魂和甘膜阿兰的确声东击西,联手带走了令公子。本来老衲可以留住他们,但想到以前和紫霞峰的交情,于是就放了他们。”

“大师,此话当真?你是一代宗师,应该一言九鼎。”

听无嗔说谎,听母亲策马远去的哒哒声,林秀儒伤心欲绝万念俱灰。以前母亲令他习武,他誓死不从多次离家出走,现在他才知道人心险恶,才后悔没听母亲的话。

两天后,林秀儒被阿针等人带到了马湖府。为了躲避钦差卫队的巡查,上官雄令云龙鹤一行人在郊外马湖江畔等候命令。

上官雄看林秀儒奄奄一息,令阿针赶快给他治伤。见阿针嘟着嘴不乐意,上官雄劈手一耳光打得阿针金星直冒:

“大胆奴才,你可知这小子的重要性,他死了,我们都得陪葬。”

接下来,林秀儒渐渐有了自由。虽然不能走出庭院,但可以在每间屋子随意进出。由于伤痛消失,加上洗澡换了衣服,他满血复活,开始思索如何逃出魔掌的问题了。

一天晚上,月黑风高庭院里静悄悄的,云龙鹤、阿针、无嗔等人不知到哪里去了,大院里只有守卫和恶狗。

林秀儒见有机可乘,正要跳窗逃跑,就见一条黑影,悄没声息进了屋。黑影按住林秀儒小声说,我是阿兰,专门来救你的。林秀儒热泪盈眶,他拖住阿兰问她到哪里去了,那晚颜若华和铁锋为何不辞而别?

阿兰看林秀儒无恙,很高兴,便细细说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原来那夜在客栈大家都喝醉了酒,忽略了身边的危险。天未亮的时候,一条黑影突然闯进屋,掳着颜若华就走,颜若华喝醉了酒,完全没有反抗能力。铁锋闻声追出屋与黑衣人大战,由于也醉了酒,二十招以后就露败相。危机之中,阿兰赶紧加入战团,她和铁锋追出数里,合力救下颜若华返回客栈时,林秀儒早不见了踪影。

“那些无辜者是谁杀的?”

林秀儒急切想知道答案。阿兰说不知道,这几天,她跟踪阿针一无所获,虽没查出真正的凶手,但敢肯定花之魂是被冤枉的。

二人说话间,院外闹嚷嚷走进一群人,只听无嗔压着嗓子说,上官大人,老衲是出家人,杀人这种活,你还是交给云少侠和阿针神女吧。无嗔的话刚说完,云龙鹤就嚷了起来:

“大师,你休想耍滑头,既然跟定了上官大人,每个人都得纳投名状,钦差大臣有啥了不起,你用无相功遥遥一点,既不留痕也不出血。”

上官雄见无嗔和云龙鹤吵得不可开交,双掌互拍低声喝道:

“都给我住嘴,这是圣主的指令。只有解决掉张鸾和铁锋,安大人才能如期举事。”

林秀儒听上官雄说安鳌要起兵谋反,顿时目瞪口呆。

他和阿兰悄悄商量对策,正思索怎样离开之时,一曲荡气回肠、摄人心魂的古琴声突然穿窗而入。

琴声挟着万籁之音,以绝对的轻灵和无以伦比的旋律,划破夜空,穿透黑暗,瞬间弥漫了整个马湖江。

林秀儒自幼曾攻音律,古今名曲无一不知,唯独没有接触过这支曲子。他见上官雄惊呼《九天神曲》,随即很专注、很投入地盘腿而坐。于是也学着众人的样子,静气凝神把每个音符都储存在心间。

由于心无杂念,精力高度集中,不经意间,林秀儒竟然摆出了一连串古怪的姿势。这些姿势是花满庭硬教他的,当初他作这些动作的时候,脚软手麻,每个关节都痛得要命,此时感觉这些动作精妙绝伦,完全可以诠释自己的生命。

飘逸中,林秀儒搞不清是自己化成了莲花,还是莲花化成了自己。总之,浩淼的烟波中云蒸霞蔚、凤翥鸾翔。日月是两个车轮,乾坤成了一只布袋,三教高曾远祖、历代帝王将相,全是不起眼的飞虫蝼蚁。

他跟着阿兰轻飘飘越出院墙,一点也不害怕,一丝声响也没弄出。

林秀儒心旷神怡的时候,妙人儿阿兰却心急如焚,她虽然觉得琴声如雪,沁人心脾,但却无法象书生那样,顷刻间进入物我两忘的超凡境界。因为她的眼中容不下云龙鹤这个负心贼,容不下狼一般心肠的哈拉,更容不下妖娆毒辣的阿针。要不是顾全整个夷山的大局,她早就上前把这三个狗男女剁成肉酱了。

阿针认为,这曲古琴是专门为她弹奏的,因为每一个音节都如小鹿,软软地撞击着她激情飞射的心灵,勾起一系列原始的冲动。

虚幻中,阿针不但觉得自己霎那间变成峰峦沟谷、茂林小溪,成为一道无限延伸的风景;而且云龙鹤也成了一条鱼,在她草长莺飞的香溪中幸福地徜徉。

琴声如一双温暖的大手,温馨地在阿针柔滑的肌肤上抚摩。不知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是刻骨铭心的期盼,总之她被那双夺魄钩魂的大手,慢慢扶出了院墙,来到了空旷无涯的原野中。

阿针心潮澎湃,不能自已的时候,销魂的琴声,突然变成了一道长长的鞭子,暴风骤雨般抽打在她的身上。她撕心裂肺嚎叫,披头散发翻滚,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一直持续到天亮。

第二天清晨,人们在轻烟缭绕的水竹林中,找到了昏迷的阿针。只见她的后背上刺满了娟秀的文字,其中“桃花帖”三字特别醒目。

原来桃花帖的发送者,是桃花潭主花满溪。花满溪说,今年中元节,她不但广请英雄豪杰到桃花潭做客,而且还要当众揭开《九天神曲》的红盖头,彻底满足武林各派人士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