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也真是凑巧。适逢公社近日要举行“革命委员会”成立庆祝大会,各村都开始忙张地准备着闹社火。在长稔塬上,各村都有传统的耍社火的拿手绝活。肖杨二城的高低背杆、王善庄的太平鼓、贺牮的柳木腿子、吾家营的青瓷旱船、巴邑王城的跑竹马、渠西城的决马车……真是不胜枚举。只有半阁城人耍社火名堂奇怪,叫了个闹“血故事”!
这个社火品系不知起源于哪个年代,委实是古老得没法让人去考证。耍这样的社火,至少需要几个人钻在一架高轮车搭的平台下,藏匿好从不外传的秘密机关。在一阵“火麒麟”土炮放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过后,站在平台上的刽子手眨眼间就能让上边被斩的大活人肝花满地、脑浆四溅!十里八乡只要听说半阁城正月里要闹社火,村里村外都被那些卖狗皮膏药的、卖琼锅糖的早早占了摊,景象比县城的三六九集还热闹壮观。
这阵子,栓柱和有福他们正在大队部精心地商量着,在全公社这么大的集会上,咋样才能显示出半阁城生产大队广大贫下中农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激发出来的革命气势?有福便第一个想起了闹“血故事”。他建议说:“隔了这么多年,有些人手都生了。趁着老年人还都在世,给咱们再手把手教一教,要不然撂几年过后谁还会耍?”
不过,栓柱考虑到自己村上这个社火闹起来倒是很热闹,却很不适合这种革命形势。那玩意儿耍起来都是开膛破肚的买卖,闹得血乎邋遢地也不文明。最后三人商量,不如把锣鼓队闹起来。前边八个人站两行统一穿上军装举着《红宝书》,一前一后再闹两摊锣鼓家伙。在游行队伍行进的停止间,耍一耍本村的“上锣鼓”,这样的“对台子”拿法,绝对既气派又紧跟眼下的革命形势!
采蘩却提醒栓柱说:“借八身黄军装全村哪有嘛?让谁扯那么贵的哔叽做新衣裳,肯定都不悦意。裤子换成蓝色的或许还能对整上,只怕到时候新旧颜色还不一定能统一哩……”
有福一听栓柱提议闹锣鼓,为了显示自己也有说对的时候,又抢着说:“对么。前边抬着咱们那个大领袖像,让民兵把真枪扛上,给毛主席他老人家开路么!”
栓柱一听又上火了,没好气地说:“你小子的嘴咋这么臭呢。那是日本鬼子扫荡呢?你没看电影上‘开路开路’是啥意思?”
三个人一直商量到天将要黑,一些事儿最终还没说妥。不说别的,几十面旗杆就是个事儿。栓柱让有福先进城去买些竹竿,队伍前边那个红旗方阵起码得像模像样,旗杆坚决不能用那些长短不一的山木桄桄胡对付。
有福怕跑那冤枉路,建议把祠堂神轴上那些直溜溜的木杆先卸下用一用。话刚说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了。以前他领人扒祠堂已经让人骂过一次,这次再毁那神轴说不定要挨一顿大伙的饱打哩。
三人最终还是没有决定下来该怎么办才好。这时,谢栓牢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看几个村干部都在场,火急火燎地说:“三哥,不好了,来了几汽车人把村口封了……”
没等他们闹清出了啥事儿,公社造反派头目任丕显已在几个人簇拥下闯进了大队部。
这家伙几日不见,不知从哪儿闹了一身黄呢子军装,肩上还挎了一把真正的德国造匣子炮!一进门,这厮先把双手插在腰里那副宽皮带上在房子里转了一阵,这才煞有其事地问了在场的人一句:“你们谁在战备值班啊?”
栓柱一看客人终于开了口,忙回话说:“我,这阵我们正商量防敌机空袭哩。任主任,你咋亲自来了?坐,请坐,请坐!”
任丕显又踩着自己那双翻毛皮鞋来来回回在房子里得瑟了一番,这才坐了下来,然后慢吞吞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放在桌面上往前推了推对栓柱说:“你先过目一下!”
栓柱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了看,大体知道是村上一个“革命群众”向大队反映谢舍娃在井坊胡说八道的事儿,可这张纸怎么会送到公社、又咋个落到任丕显的手里呢?
原来,公社在举行革委会成立大会之前,为掌握阶级斗争新动向、防止走资派组织大反扑,那些“文攻武卫”人员天明时分突击检查了各村意见箱。作为向阳公社大走资派高运喜老巢的半阁城,却查到了这么一封问题十分严重的反映信,并被火速交到了任丕显手里。
栓柱当然清楚姓任的和高书记面和心不和那点事情,拿这么个破事情也能闹到村上来撒威,纯粹是欺负不了瓜折腾蔓子来了。此人那点底细,全社都知道。他一直和机耕站那个腰肢摇曳的女会计关系十分要好,前多年还把小情人的哥哥谈如流明目张胆地安排到公社当了临时协勤。这件事情在全公社闹得风声本来就很大,加之他平时领导方法有点问题,动不动就吊打群众,为此得罪了不少人,有好事者就把这事儿告到了县委。那阵子,高运喜刚刚就任公社书记。他觉得此事只是个人生活小事,借调个把临时人员帮助工作也无可厚非。无论从哪个方面讲,此事都不宜公开处理。不过,他还是不点名地在机关大会上批评过一回。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任丕显却抹不下面子,认为高运喜初来乍到就拿他这个党委秘书开刀,两人从此结下了梁子。一开始闹文革,这个任丕显就把高运喜当成了自己出气的活靶子!
看来,今日姓任的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栓柱刚想开口说话,任丕显已经语重心长地开了口:“我说同志们呐,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之所以嚣张得不可一世,基层肯定有摇旗呐喊的应声虫子!我这次在百忙中能处理这个案件,也是代表公社革委会对你们村上的文革工作做个检阅。你们要把这件事情提高到保卫文革胜利成果的高度去认识。首先呢,要认真地配合;下来呢,将罪犯立即揪出来狠狠批斗!我们这场不亚于武装斗争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要彻底解决革命领导权的问题。今后革命道路还会很漫长,就是要斗一批,关一批,必要时还得杀一批,直到取得这场革命的最后胜利!”
栓柱也没心思听他那一通屁话,一看搪塞不成,只好讨问地说:“那,你尽管吩咐,让我们咋个去处理这号没底没面的事儿?”
任丕显胸有成竹地说:“你派人给我把谢君怀和谢星三叫来,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啦!”
栓柱立即摆头给有福递话说:“去,用喇叭把他们喊一下。”
有福忙把门外那个小发电机缠着绳子用力一拉,待机器转匀了,又赶紧进门打开扩音机预热,只等了一小会儿,他这才打开扩音机大声通知——“四类分子谢君怀、谢星三,赶快到大队部来,赶快到大队部来……”一连喊了三遍,这才把广播关了。
没有一屁时辰,被通知的两个人便奔丧一般赶来了。
任丕显打量了一下面前气喘吁吁的两个人,开门见山地问:“你们那个是谢星三?”
还在喘着粗气的谢星三马上立正回答:“报告班长,我是。”这是他那年偷盗他爷坟墓蹲看守所时带回来的规矩,见了上边来的大干部,心里一急就喊人家“班长”,两手也习惯地紧贴着裤缝。
任丕显十分满意地接着问谢君怀:“那么,你就是谢君怀了?”
君怀也毕恭毕敬地老实答道:“我就是坏分子谢君怀!”
任丕显对着两人突然发问道:“你们最近在井坊都干了些啥事?”
君怀一路还在嘀咕,这阵子大队传唤他到底有啥新鲜事由,特别是还有谢星三。姓任的劈头盖脸的这句发问,让他不禁一激灵,他立即想到了反映信那件事情。可又一想,这事咋会让公社的人知道呢?于是,他先假装糊涂地说:“我去绞过几担水喀。”
任丕显并不再追问他,又把脸转向星三问:“你呢?”
星三不知人家这话是何用意,老实地说:“井坊?我……没干啥。”
任丕显提醒他说:“你可听见有人散布过一些恶毒攻击文革的反动言论?”
星三摇了摇头茫然不知所措地说:“没有,绝对没有!”
任丕显又转过脸来问君怀:“你听到什么没有?”
君怀心中有鬼,一时不知道说点啥好。这阵子他已经多多少少有点感觉,他在信上提到过三个人的名字,除当事人谢舍娃外,自己和星三都被叫到场了,人家肯定是为那事来的。于是,趁着人家问话的间隙,心里还一阵暗想,早知事情会闹成这样,还不如当时让儿子多写几个人名呢。一看姓任的穷追不舍地逼问事情的经过,他有心说出当时的事实真相,碍于栓柱站在当面,万一传出去,这不是要命的事么?不说吧,将来这事肯定搁不下,自己又打了自己嘴巴。他突然也不知从哪根筋想出个馊主意,心想,先过了眼前这一关,以后的事情到时再说,便假装糊涂地说:“我耳朵背喀,他那嘴一直叨叨个没停歇,我也没听清他说了些啥话……”
任丕显根本没想到写信的人就在当面,一看两个人一脸无辜的样子,就有些生气地说:“你们两个头上长的那副耳朵是做啥用的?明明有人反映你们就在现场,你俩还都没听见?真他妈久居鲍肆不闻其臭!你们听着,绞水至少要四个人在场。除过谢舍娃,应当还有一个人,你们说他是谁?”
两人无法推辞,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开口。任丕显察觉出两人神情有异,就对着谢君怀大声喝道:“难道是你两个人绞水不成?”
君怀吓了一跳,心虚地随口答道:“我想想,对了,昨天……哦,前天,怕不是还有谢狗剩哩……?”
任丕显一听,觉得在这两个废物身上也拶不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便十分不耐烦地说:“下去,下去,老老实实在门口待着,随时听我们指挥部专案人员传唤!”
两人灰溜溜出门之后,任丕显让有福在喇叭上立即叫一下谢狗剩。有福又在那儿手忙脚乱地忙活开了,姓任的便和栓柱议论起了谢舍娃这个人。
任丕显问:“根据你的了解,谢舍娃这个人平时政治立场咋样?”
栓柱几乎是拍着胸膛说:“没问题么。他爷讨过饭,他大扛过活,本人土改入的党,是个根红苗壮的无产阶级革命派么!”
任丕显立即就把他那颗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不屑一顾地说:“同志,无产阶级内部也会产生蜕化变质分子,这个你就不懂了吧?他一个小社员哪有这个胆?肯定幕后有人指使!要保持革命的红色江山永不变色,就要不断地清理阶级队伍。高运喜可谓是个老党员吧?他这个人呐,可是一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哟。而且,危险就危险在这些人还把持着我们党的一些领导岗位!”
栓柱却十分不解地问道:“他咋啦?任秘书,你在基层这样不负责任地议论负责一级党委工作的书记,这有点不好吧?”
任丕显冷笑着说:“他负责啥工作?不会太久喽……”
……
却说,谢狗剩刚下工回来,在家里听见巷道里有汽车喇叭响,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红薯饸饹出了门。一看满巷站的都是端枪的红卫兵,便洋洋洒洒地一边吃饭,趁着看了一会儿热闹。
天色渐黑,一见君怀和星三已经被大队放出来站在台阶上晾着,他估摸接下来也不会再有啥西湖景可瞧,刚想回去给婆娘送碗,突然听见大队喇叭上又在喊他的名字,只好把碗往自家门墩上一放,硬着头皮进了祠堂。
这时,任丕显正准备对栓柱那些不合时宜的言论再次批驳一番,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个毛乎乎的汉子。他根本没想到这么快就进门的是他要传唤的谢狗剩,便没好气地说了句:“去去,这里是你看热闹的地方?哪儿娃多到哪耍去!”
狗剩热脸碰了个冷屁股,转身又准备出门,栓柱忙起身拦住他对任丕显说:“任秘书,他就是谢狗剩!”
任丕显看也不看对方一眼,随口就问了一句:“哦?你这阵在家闹啥呢?”
狗剩大咧咧地说:“还能做啥?和婆娘为娃的作业拌嘴哩,刚咥了一碗冽饸饹……”
有福在门外听到狗剩那句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狗剩是个蔫脾气,平时不但说话慢吞吞的,即使手里拿个热红苕也能跟人说成“咥了个冽苕”。特别是那个“咥”字和“冽”字从他嘴里出来愈发显得恳切而可爱,不由人不发笑。
任丕显却躁了,大声对狗剩吼道:“告诉你,态度放老实点!我问你,是不是一直在外边偷听我们的谈话?”
狗剩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一进门咋就碰见这么个混账东西,也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有福在喇叭上像号丧哩,我不快点来能成嘛?偷听啥?你们又不是在里边贼分赃哩,还怕人听见?嘁!”说罢抬脚就要走人。
栓柱忙一把拉住他,恳求地说:“狗叔,你咋来这么大火气哩?哦,哦,忘了给你介绍介绍,他呢,是咱们公社的任秘书,现在马上就是任主任了。上级领导问你个话么,你就好好配合一下,躁啥嘛!”
站在门外的谢有福立即跟着栓柱的话屁股提醒地补充了一句:“人家主要是想问你,舍娃唔个货在井坊都说了些啥话……”
一听有福在外边插了一嘴,栓柱隔门就骂了他一句:“你是狗咬石匠寻着挨錾哩!谁让你多嘴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有福也不接茬,栓柱回过头来这才郑重其事地对狗剩说:“事是个小事儿,你想一想。该说啥不该说啥,可别冤枉好人喀……”
狗剩几乎不假思索地说:“舍娃唔个敞口子货你还能不知道?驴毬有多粗,他唔个破嘴就有多粗,整天胡说八道的,在这儿咋给人家公社干部学?”
任丕显一看有门,态度立即就稍微缓和地对他说:“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你尽管大胆揭发,我们呢,肯定也会给你保密的。”
一看人家公社干部已经这么诚恳了,狗剩这个时候确实有点为难。看着任丕显那期待的目光,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前天吧,先天晚上看了场电影,舍娃唔个货色狗看星星不懂个稀稠,人家让批判呢,他却胡说八道了一河滩……”
任丕显一听有门,他只怕眼前这个谢狗剩在关键时刻卡了壳,赶忙紧接着追问了他一句:“谢狗剩同志,你不要着急,慢慢想想,他都说了些啥话?”
狗剩脑子里一愣,这么个破事咋就让姓任的这么上心?便支支吾吾地停住了口,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说点啥好。
栓柱马上用眼色示意让他赶紧回答,免得再惹人家生气。狗剩却不知栓柱那葫芦里装的是啥药,又不好推辞,便把谢舍娃那天在井坊说的那段“顺口溜”能记住的前几句说给他们听——
我要是调到国务院,
首都就设在洽川县;
半阁城列为直辖市,
吾家营升格郊区办;
升旗唱歌就吼线腔,
一老碗踅面当国宴;
……
……
任丕显几乎是抻着脖子听的,他觉得里边并没有他要知道的核心东西,于是,就又启发地对他说;“不对吧?我就不相信他就只说了这么几句怪话?”
狗剩一看搪塞不了,只好如实地说:“这还少哇?我背了两天都记不全乎哩。不过,他倒是还说了一些……我看就不用在这儿学了吧?”
任丕显奇怪地问:“你尽管大胆地说,我正想听听哩!”
狗剩更加难为地说:“算了,唔个狗湿的一天说的话简直入不得人耳喀!”
任丕显觉得下边肯定才是自己要听的东西,立即就用不无威胁的口吻问了狗剩一句:“你是不是还想包庇他?往下继续说,一个字都不能漏!”
狗剩一看姓任的已经有点上火了,立刻豁出去一般清了清嗓子说:“谢舍娃还说,电影上那些印度女人又肥又嫩,光着尻子在海滩上晒太阳,看得他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喀……”
任丕显强压怒火地继续问道:“完啦?”
他如释重负地回答了一声:“完了。”
任丕显一双眼睛几乎能冒出血来地骂了一句:“滚出去!全他妈的一群流氓无产者!”
狗剩一听,这明明是他让自己学当事人当时说的话哩,这个不识抬举的狗样人厢居然敢开口骂他是“流氓”,他也不管对方是公社干部还是谁,一挽胳膊就上去了。
有福眼疾手快,赶忙把狗剩一把架住了。狗剩一看打不了这小子,开口就叫骂上了:“你个驴湿的还敢恶口人!我说我不学,你非得让我学,你到半阁城拿上二两棉花纺一纺,你个驴踏的得是皮紧得想挨打咧?湿你妈的你还是个公社干部……”
栓柱一边让有福赶快把狗剩弄出去,一边呵斥着说:“狗剩,你得是想受法咧?我看你最近张得不知自己姓啥了,等公社领导同志走了,看我不立即给你狗湿的开个专场批斗会!”
有福赶紧前来连推带搡地把狗剩推出房子,狗剩在外边依然不依不饶地跳着脚继续叫骂:“啥干部嘛,就唔点毬水平……”有福一看这家伙今日非闹腾出一点事情来不可,便可着嗓子喝道:“谢狗剩,行了行了。再胡喊叫,老子现在就能让民兵把你老小子逮捕了,你信不信?”
“逮捕”是有福时常用来吓唬社员的一句口头禅,他这个民兵连长也就这个能耐。这阵子他对着狗剩说出这号话来,也纯粹是为了让屋里的任丕显好听。让他收拾谢狗剩,他还没那个闲工夫。
好不容易把狗剩弄出了祠堂,栓柱一边低头哈腰地给任丕显赔不是,一边好言好语地解释说:“任主任,你千万别和唔号货色一般见识。一个文盲社员喀,但绝对是咱们的阶级弟兄!他肯定不认识你,要不,给他小子两个胆,谅他也不敢撒野……回头,我们一定好好批评教育,一定一定,绝对让他狗湿的知道喇叭是铜锅是铁!”
任丕显尽管稍微有点消气,但仍然气哼哼地说:“今晚我先饶他这一回……哼!”
白白地领受了这么一顿秽骂,任丕显也是干瞪眼没办法。说到这一点上,倒不是这个人的涵养好,好赖他也是个长期搞农村工作的基层干部,经见的事情也不少。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公社干部,就是天王老子下凡,一个二杆子社员这个时候也不会认你那个卯。真正憋着气和这些人闹一阵子,就是闹到天尽头,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癞蛤蟆跳门槛——既蹲尻子、又伤脸。
话说,狗剩这一节外生枝的闹腾,让姓任的也忘记了自己来半阁城的真正使命。他也不说“反映信件”这件事情下来到底咋办,披起黄军大衣就准备打道回府了。临走时,他只丢了一句话:“谢栓柱,我明确告诉你,你们村上这件事情,我说没完就没完!你不要小看这份反映信,这里边绝对有名堂……”
门外汽车一发动,栓柱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