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费尔巴哈论》一书中,有这样的一段话:“在辩证哲学中没有永恒的、绝对的、神圣的真理。”这句话如果是对的,那么,这话的本身又是不是永恒的、绝对的真理呢!我们知道,著这本书的人,正是一个辩证哲学者,辩证哲学既不容许有永恒的、绝对的真理,那么他说的那句话也不应该是永恒的、绝对的真理了。辩证哲学主张“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变动不居的”,那么他这句话也应该会有变动,即使现在可以这样说,将来却不能成立了?更进一步说,辩证哲学也不是绝对真理了?
答:要解决这一个问题,必须先了解辩证哲学中所见的真理是什么。辩证哲学中没有永恒的、绝对的、神圣的真理,这是不错的。但同时,辩证哲学也不是主张,一切真理只是暂时的、相对的。如果这样主张,那就成为相对主义了。我们要知道,辩证哲学的基础是对立的统一。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在辩证哲学里,也要构成一个对立的统一。辩证哲学里没有全然绝对的真理,但同时也没有全然相对的真理。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是统一着、互相渗透着的。更具体一点儿说,人类所认识的一切的真理,在辩证哲学看来,都是客观世界的现实的反映,既能反映客观现实,所以这真理的内容总是绝对的。但同时,人类并不能够一次就把客观世界的一切真理都看透了,每一个时代所知道的真理,只能按照着实践的发展程度,认识到某一个限度,或某一个阶段,如果要更进一步的更高的认识,必须有更进一步的历史实践,在这种意味上来说,我们所认识的真理的形式,始终是相对的。真理有绝对的内容和相对的形式。所谓绝对的内容,是因为它能反映现实。所谓相对的形式,是因为它的反映在一定时代只能达到一定的阶段。这就是相对和绝对的互相渗透和统一。辩证哲学的本身,在内容上是绝对的真理,《费尔巴哈论》上的那句话,也可以算是绝对的真理,但我们不能说这绝对已经是最后的绝对,辩证哲学在现在的阶段上已经比六七十年前更发展更具体化了,将来它也还是要更发展和更具体化,所以在形式上,我们仍可以说它是相对的真理。
(二)人生究竟是为什么?假如做人只为了吃饭,那么,吃饭又是为了做人,岂不是太无聊吗?
答:“人生为什么”这问题是太空洞了。人的目的,是随着时代、社会,以及阶级的不同而不同的。要想定一个全人类共同遵守的目标,是不可能的事。你试问商店的老板说:“人生为什么?”他一定答说:“人生不过是要多赚几个钱,好好地吃一吃、穿一穿就算了。”你试问二十年前的“读书人”,他一定答说:“人生就是为要做大官,显亲扬名。”你试问外国的牧师,他一定说:“人生是为了赎罪而来的。”……总之,各色各样的人,有各色各样的人生的见解。我们要空空洞洞地定一个全人类共同的目标,是不合理的,即使定了,也没有用处,因为全世界的人绝不会都跟你一样想。我们现在只能替我们定目标,我们的问题只是:“我们生在世界上的任务是什么?”要明白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就要先了解我们所处的地位是什么?要了解我们所处的地位是什么,就要认识我们周围的现实。所以,如果你要了解人生是为什么,你就先得要认识我们的生活是什么?例如对于中国的认识,我们已决定第一是处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第二是现在已临到民族危机更尖锐的时代了。那么,我们的任务,至少也可以确定这一点,我们要努力抗争,求民族的自由解放!这就是我们的为什么了!
(三)有人说:中国所以保留为一个国际资本主义的半殖民地,而不为某一帝国主义所独占,那是因为帝国主义相互间的力量的均衡。又从前北京的共和政府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各地军阀势力保持一种相对的均衡,均衡打破了,北京政府也就瓦解了。这样解释对吗?
答:中国的问题是很复杂的,中国之所以不被帝国主义独占不是简简单单的均衡两个字可以说得清楚,也不是现在我们的短短的答复可以说得完备的。大体上说来,如果仅仅是力量的关系,那么,各帝国主义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力量来瓜分了中国,何必一定要让中国保持着独立的完整的形式呢?又譬如在有些国家里,显然某一个帝国主义者占了优势,成了它的保护国,然而这国家表面上仍然有独立的形式,不露骨地成为殖民地,这也不是力量的均衡不均衡可以说明的。均衡论在哲学上现在已经被清算了。在事实上也是讲不通的。无论看什么事实,我们现在再不能从力量均衡方面来观察,而要从矛盾方面来观察了。就中国来说,所以能保持独立的面貌,是因为在先已经给了帝国主义者种种特权,帝国主义者靠着这些特权(如关税等),已经能够获得极大的经济利益。如果要进一步在武力上独占,反而使自己的利权不能发展,这就是一种矛盾。然而这是过去的事了。这矛盾发展到现在,因为世界经济恐慌,帝国主义已不能用和平的方法解决经济问题,于是武力独占的危机也紧迫起来了。各帝国主义在中国的力量,不能说只在过去才有均衡。但中国的民族危机,却是到现在达到尖端了。
至于从前北京政府的存在,也不是力量均衡的表现。恰恰相反,在每一届的北京政府里,力量总偏重在一系方面,如段褀瑞政府的偏重安福系之类。因为不是均衡的表现,所以形式上虽是共和政府,而实质上却时时刻刻酝酿着矛盾,屡次的政变、内战,以至于北伐,都是由于内部的矛盾。如果我们用均衡来看北京政府,那我们为它是超乎一切之上的公平的(即均衡的)政府了,这是错误的!
——以上答陈文纨君
(四)在一本《哲学概论》书中,看到这样的话:“机械论者承认社会体系的内部发展与变更,是完全由外部的矛盾——社会与自然之间的矛盾——决定的。”至于新唯物论则认为“社会的运动与发展是由于社会内部的矛盾决定的”。那么,将来的社会内部矛盾完全消失了以后,社会不是不会再有运动和发展吗?说是对的话,似乎违背了“一切皆变”的规律。如果说那时全靠外部的矛盾来推动社会,又犯了机械论的嫌疑?
答:照新唯物论的观点,则一切事物都有内部的矛盾,因此,就是将来社会,也不能说就没有内部的矛盾。具体点儿说,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在将来还是要有的,不过现在的这种矛盾,是取人和人的敌对形态表现着,而那时的矛盾,却不是这种形态,所以将来的社会所消灭的矛盾,只是人和人的敌对形态的矛盾,而不是将一切矛盾都消灭了。明白这一点,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以上答张凄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