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四月四日.晴

“我从海里来,带着一身的浪花、和一口袋的浪声。”

清明假期的第一天,显得毫无生趣,幸好天气不错,于是下午时特地打一两小时篮球,到今天才发现这个决定不怎么好,腰腿竟持续酸痛。不过我想疼痛却是人世间最真实的东西,它让我能最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倘若一整天都浑浑噩噩,势必发现腿不是腿,腰也不是腰了。

记忆中每一年的清明节都是在家里度过的,扫墓是不可或缺的怀念逝者的方式之一。按照我家乡的习俗,早晨大家就聚集,拿着刀、纸钱、贡品等朝各处墓地而去。家乡人对于死者是很敬畏的,因此在人们逝去后会按照风水及生辰八字选取一处最为恰当的墓地,故而所有已逝的亲人分散多地。在我的概念里,没有失去过最至亲的人,所以我想没法对于父母亲在坟前沉思时感同身受,或许他们的思念就藏在那一堆堆黄土之下。清理过坟头坟前的杂草,虔诚地烧过纸钱后,祭拜算是结束。如果已经长睡于黄土之下的亲人能看见如今后人繁荣的模样,想当然会很欣慰。

对于亡故祖人的怀念,我的父亲看起来是最浓烈的,每年的清明节总是他组织所有的叔伯进行祭拜活动。无论是恰逢晴天,伴着梨花香味;或者阴雨绵绵,带着鞋底厚厚的湿泥,总不会间断。我并没有太多的怀念之情,更多的是敬畏,因此从前的每个清明节我只能虔诚地进行着祭拜的每一道流程。直至今年,由于很多不可控因素滞留在这城市里面,我想着这城市也是在前人们奋斗的基础上建设起来的,我不知道现在的人有没有忘记他们,我明白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没有我们也没有下一代。

对于思想感情复杂的人来说,无论什么节日与活动,总有些别样的想法。我在清明的夜晚想的最多的就是我死后的光景,我最亲的人在我灵柩前止不住的哭泣;我所有亲密的朋友在我棺木前深沉的低下头,回想着与我相处的一幕幕;所有我不太熟络的邻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熟练地进行着葬礼的一切事物;在我坟前路过的陌生人看一眼我的墓碑,瞥见我的姓名后就默默地离去。那时我应当看不见这些了,如果我不是唯物主义者的话,还可以相信魂魄的存在,届时我化作鬼魂或欣慰、或悲痛的冷眼旁观。固然死亡是不可缺少的,我常觉得人要是不会死的话,整个社会的思想肯定进步缓慢,说不一定停留在某个时间段不会更新。但人还是必须得活着,如果都以奔赴死亡作为终极目标,永远就没有生生不息的活力。

自成长的不请自来,我在外流浪也好久了。作为流浪者,所有的节日都和自身的关系不大,作为没有满腹诗书的普通人,这种感觉更甚。清明没有“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的悲凉,更没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生机;端午没有“轻汗微微透碧纨,明朝端午浴芳兰。”的舒爽畅快;中秋没有“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的佳节雅意,只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离别悲痛;重阳也只剩“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的思念了。

流浪者的所有节日,仅剩对家,对爱人的思念了。但我们都是幸运的,我们并不是风中飞转的柳絮,漫无目的飘荡,我们更像天上的风筝,徜徉蓝天白云间,身上的线永远挂在爱的人身上;我们不是一日千里的浪花,只能选择随波逐流,我们更像“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船舶,畅享海风的鲜美,爱的人像港湾一直等待我的归程。飞的多高,航行的多远,爱的人惦记着你。平安无事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承诺。

到底哪天才是这一段流浪的终点呢?我时常想这个问题,不管是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还是喧闹人流中低头思考的时候。现在我想不远了,就是在将来,没有肯定的日期限定,或许是半生,或者说是明天,但可以肯定的是不远了。

这样想着归程也是很热闹的,隔着很远我就能看到海岸线,再近一点就看到了岸上欢欣鼓舞的爱人们,那时我卸下满身浪花,从口袋掏出浪声与他们分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