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身上的肿瘤有自我意识,能与人对话,还有自己的情绪,你会割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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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退休的学长将病人转交给我。
学长的会客室是个小房间,窗明几净。一套沙发,一株铁树,还有铺满南洋风情的深木色地板。
手肘按住沙发扶手,掌心托着脸颊,我头歪一侧,迅速翻查病人的资料。身为医生,常年翻阅诸多资料,以致我阅读速度越来越快。
“她的瘤挺大的,还会间隔性发生剧痛。”我道。
陈臻枂,二十六岁。体内生长畸胎瘤,14厘米长。十六岁发现肿瘤为9.5厘米,是学长见过最固执的病患。
“她还是不愿割。”即将退休的学长说道:“每次复诊只愿领取止痛药。”
“为什么不愿意割?疼痛级数达到III度了,这简直是生不如死。”我把陈臻枂的病例关上。
14厘米是什么概念?
就是两粒苹果的大小。
想象下有两粒苹果大小的肿瘤在肚子体内吧!
“是不是没钱动手术?”我略加思索,便道。
“绝对不是缺钱,她十岁时全家发生车祸,只剩下她活下来。十八岁那年领取父母的保险金及遗产,家境丰裕。”学长否决。
“真奇怪。”我两只手指交叉合拢,放在下唇前:“一般人得到这种病,早就恨不得尽快割掉了。”
究竟有什么理由让她忍受巨大痛楚,坚持十年不割?
“看来得见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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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名最固执的病患,她拒绝治疗,而固执病患的医生显然比她还要固执。
“唉!医生,我说了我不割,我只要止痛药就好了。”陈臻枂捂住额头,显然她对我多月来不依不饶感到头疼。
除了工作以外没有其他爱好的单身汉有个好处,有巨量时间。而我向来在与我的病人建立良好的关系上,很乐意耗损巨大时间。
“理由?”我问。
“理由...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没被遮住的美目,往我一抬,眼里尽是无奈与烦躁。
“你说说看。”我把指间的笔摆成横状,坚持道。
“哎!”陈臻枂叹气,往左边抬头看个半晌,摆出聆听的样子,仿佛在她左侧站了一个人。
然后,她直望住我:“好吧,她也愿意。我们就试着说说看。”
她?
我眼里一沉。
“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妹,她一直跟着我,只有我看得到,也只有我能和她说话。”陈臻枂垂头说,说完扭头看我。
“双胞胎姐妹?”我先喃喃道,突然灵光一闪:“你说的,不会是肿瘤吧?”
畸胎瘤,也被称为胎中胎。肿瘤形成的其中一个原因是是病患在胎儿时期把双胞胎兄弟姐妹给吸入体内。
“那只是个肿瘤而已,怎么会说话?”我皱眉:“她需要有自我意识,才能说话。”
“我就知道医生是不会轻易相信的。”陈臻枂垂头笑了起来。她抬起头来,直对我说:“医生,请你站在桌子那边写字,我会背对着你,她会看你写的字,然后告诉我。”
说完,她转身面对书架,我脑子一片糊乱,姑且顺从着她,随意在纸上写字。
陈臻枂用一种平缓的语气道:“幻觉。”
我惊了一跳,急急低头看纸上写的字。
“你大概以为我是遇上幻觉了吧!医生,你真的很不相信呢!”耳里听着陈臻枂说话,我满脸不可思议。
她说对了!
“再来一次!”我站起来,猛道。
这一回,我一边盯住陈臻枂的身影,提防她转头偷瞧,一边匆匆写字。
“聆听。”她背对着我,说出一个词句来。
我看着纸张上的字,陈臻枂又说对了。
我脸色大变,喊道:“再来!”
如此反复实验一小时。
“不...可能...”我震惊无比,怔怔看住写满整张字的纸及背对着我的陈臻枂。此时,陈臻枂在我指示下,走到在房内与我最远的距离。
“这下子,你该信了吧?”医生。”静谧的房里,她的声音有种平静。
“割了臻臻,等同于谋杀。”
——
那日我过于震惊,还有很多逻辑、思绪需要厘清,所以草草了事,让陈臻枂先回去。
又过几日。
我把陈臻枂再度叫来诊室,并给她的腹部及脑部套上许多仪器。
“医生,你这是干什么?”陈臻枂道。
“我在证实它是否有自我意识。”我边安装着仪器边道。
安装完毕,我说:“叫它説话。”
陈臻枂抬头,对着空气道:“臻臻,説话。”
我惊讶发现贴在腹部的仪器显示,那儿传来微弱的脑电波。与此同时,贴上陈臻枂脑部的仪器传来更强烈的脑电波。
“陈小姐,别说话,让...臻臻説话就好了。”臻臻估计是“她”的名字。
陈臻枂躺在仪器里,不说话。
仪器上,陈臻枂的腹部传来强烈的脑电波。
“她说什么?”我惊奇得像个孩子,急急扭头望著陈臻枂。
“她说,她很高兴。这是她第一次和除了我以外的人对话。”陈臻枂笑了:“谢谢医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们。”
我一愣,便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直到刚刚,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来着。
突然。
陈臻枂面露痛苦,她试图手捂住腹部,但腹部铺满仪器,以至于她手伸到半途中就放弃了。
“我...忘了吃止痛药了...啊啊啊....”
“我去拿止痛药!”我喊道。
还没出房,我回头看一眼,发觉她痛昏去。
陈臻枂头上的脑电波变得很微弱。
仪器上,腹部传来强烈的脑电波。
“臻臻...你是想说话吗?”我走回房里,道。
仪器又传来起伏剧烈的脑电波。
虽然臻臻想告诉我一些事情,但是这样的情况实在是难以沟通。
思索片刻。
我食指抚摸着下唇,道:“这样好了,我说些话。如果说对了,你表现出强烈的脑电波,如果我说错了,你就安静。”
腹部仪器脑电波剧烈震动。
“好,你要止痛药?”
仪器非常安静。
“你要我帮陈小姐?”
脑电波剧烈震动。
“怎么帮?她都不肯治疗。”
脑电波平静。
接下来,我问了说了好几句话,她都很安静。
“你不会是要我割了你吧?她都不肯...”我开玩笑式说,还没说完...
脑电波剧烈震动。
“你要我...割了你?”我愣愣的看住仪器上显示剧烈的脑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