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周五,安早早放学回家,班里的女同学叫她去大街上跳皮筋,安拒绝了,因为她想回家照顾弟弟。
一路上走回家,大街上都是玩的学生,他们戴着红领巾,有的在跳皮筋,有的在踢毽子、扔沙包、跳跳绳、还有跳方格的,在电子产品没有占据人们生活的时代,街上到处都是人,那些孩子们玩着躲猫猫,玩着猜丁壳,玩着斗牛,好像哪一个游戏都有它独一无二的玩法,孩子们的选择很多,不止是一个游戏。
女孩子更喜欢玩过家家、跳皮筋、跳跳绳这样的游戏,男孩子喜欢拿着鞭子打陀螺、斗牛,有时候大家玩的忘乎所以,甚至忘记了天黑,总有那个几个人,等到爸妈拿着棍子来找他们,才不情愿的一溜烟跑回家,等回到家,热腾腾的饭就做好了。
安喜欢这样的生活,那种人间真实存在的感觉,那种乡村日暮十分烟火袅袅,饭香四溢的感觉,但是回到家中,安的心却突然沉了下去。
从门口就听见弟弟的哭声,安几个箭步跑进里屋,弟弟在炕上哭着,妈妈没有人,家里东西掉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一摊,安赶紧抱起弟弟,来不及哄他,在满院子跑着找妈妈,最后在后院里,她看见蹲在地上一直啜泣的妈妈。妈妈的右半边脸肿着,头发披散下来,乱糟糟的,眼睛已经哭肿了,蹲在地上像是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干尸,安抱着弟弟蹲下,她看着妈妈,俨然从妈妈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世间少有的死寂,那是一种可怕的表情,像极了死亡,那双眼睛里面空洞的像层地狱,眼袋拉扯下去,形成黑色的眼圈,眼珠子里面没有人影,妈妈的眼睛被一层雾遮着,那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安被吓坏了,她拉了拉妈妈的手,由于怀里抱着弟弟,她做这个动作显得艰难极了,弟弟的哭声一直没停,由于长时间的哭,差点呕吐出来,那种哭声歇斯底里,没法停止,安边抱着孩子,边掺着妈妈的手准备往里屋走,这时候,后院的后门突然开了,接着就是重重的脚步声,脚步声不稳,听起来踉踉跄跄又非常急促,安转头看过去,是爸爸,他满脸醉意,喊了一声:“你给我滚,掺什么掺,一家人都是贱骨头,滚的越远越好,婊子下婊子,没一个好东西。”说着又要伸手过来扯妈妈的头发,安急得拉着妈妈朝前院跑去。
安不敢回头,害怕下一秒妈妈就会被男人拉住狠狠地打一顿,妈妈面如死灰,但是如果不是安拉着,她看样子会呆在原地,这样的结局只能是被那个喝了酒的男人不当人的对待。
由于动静太大,旁边的邻居大婶听见了,闻声而来,看见这个场面,女人面如死灰,女孩一脸惊吓,怀里抱着哭的上不来气的弟弟,而对面的男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带着酒意骂骂咧咧、步步紧逼。
大婶急了,赶紧抱过孩子,拉着安的妈妈,然后对安说:“快跑,去街上找你的大伯。”
安已经被吓傻了,刚才一直没哭,怕场面无法控制,这下突然有个人出来主持大局,安一下子哭了出来,然后就往门外跑去,边哭边跑。安的心在颤抖,这种害怕的感觉,一瞬间冲上大脑,她感觉到自己太阳穴两边的血管,在跃跃欲试的想要爆炸,她的心突突突的跳着,她好害怕,有一个人会死,她好害怕,妈妈会死。
跑到大伯家,安哭着,只说出了一句话:“他们打架了。”
大伯像是什么都清楚,径直往安来时方向跑去,安紧紧跟在大伯身后,生怕迟一点一切都来不及了。
大伯一进门看见家里的场面,先是怔了一下,下一秒就把安爸爸的手抓住,硬是把他拖到了炕上,安的爸爸还挣脱着想要动手,大伯用全身力气把安爸爸按住不动,这才稍微把局面控制住了。
安已经哭的上不来气,她抱着腿蹲了下来,还因为刚才的恐惧无法平息,炕上的男人因为喝了酒,挣脱了一会,也慢慢作罢,本以为他冷静下来,会有一点点的歉意与抱歉,但是没成想,他却睡了过去,留着满屋子的人来收拾残局。
大伯看男人睡着了,狠狠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没有反应,这才松了手,朝着安走了过来,摸了摸安的头说:“扶妈妈休息会儿去吧。”邻居大婶也把弟弟哄睡着了,安这才反应过来,用衣服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扶着妈妈坐到了屋里的沙发上。
安扶妈妈坐定以后,开始收拾家里的残局,地面上的暖瓶打碎了,水泼了一地,到处都是玻璃渣子,床头柜上的花瓶也掉在地上,红色的玻璃摔碎的形状分明,用布做的假花掉落在地面上,碰到暖瓶的水,被弄得湿淋淋的,倒有点像真花的意思了。炕上乱糟糟的一片,弟弟的衣服,尿布,袜子堆成一堆,男人在散乱着的衣服堆里躺着。
以防男人翻身压到弟弟,邻居大婶就把弟弟放到了床上,随便找了个小毯子盖着。弟弟这会睡得正熟,因为哭过,嗓子里发出睡觉的呼吸声,那是小孩子独有的睡觉声音,小孩子真好,上一秒钟还哭的歇斯底里,下一秒钟就可以立马进入梦乡。
大概这世间也就小孩没有烦恼了吧,他们一天吃喝拉撒,只需要维持最基本的身体机能就可以了,他们不用思考,也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哭的时候总有人来哄,困了就可以立马睡觉,而越长大一切就都由不得自己,要考虑别人,要察言观色,要懂事,要做好学生,要听爸妈的话,要做个乖孩子,这些世俗的标签让人一点都不快乐,仿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努力贴合这些标签才要去做一些事的。
安一边收拾,一边想着这些,她觉得妈妈此刻应该是痛苦极了,她无法想象男人一巴掌一巴掌扇妈妈脸的场面,但是她偷偷看了几眼妈妈,心就揪到了一起。妈妈面无表情的坐着,什么话都不说,也不动,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安开始恨那个男人,和以前送她小玩意儿的爸爸不一样,这会躺在炕上的人是一个魔鬼,是她从来未曾见过的要人命的魔鬼,她生怕有一天,妈妈的命丢在那个人的手里。
安想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好妈妈和弟弟,她一定要跟魔鬼对抗到底,为了这个家,为了妈妈和弟弟。
这时,男人翻了个身,重重的鼾声从里屋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