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潼县监察府。
太阳还未压过屋檐,府上。便嘈杂一片。。
“东坊新开了家酒楼,哥几个喝酒去。”
“胭脂楼来了个姑娘名叫妙音,听说管琴功夫一绝...”
“今个真是倒霉,有户姓李的农户不交孝敬银,让我给打了一顿,这不懂事的就是欠收拾....”
“听说这农户家里还有个俊俏姑娘,明日看看去.....”
陈传看了眼案宗凌乱、一片狼藉的府堂,长长叹了口气。
满满的诉状、账簿无人管辖,只有他默默收拾着。
来到这监察府两年,像是习惯了这副散漫的场景。
从起初的愤慨到现在甚至有些麻木了。,
即使当初还有些雄心现在也已经磨灭了。
叹了口气,继续低头收拾着。
忽地,陈传的眼前多了双青玉云纹靴,抬头看去,是一个瘦弱公子模样的青年正一同收拾着卷宗。
随即又低下头去。
“有什么事情,明日再来吧,现在府里已经没人了。”
青年默不。作声,只是自顾自地看着卷宗。
“你怎么还不走....”陈传正想要抬头再次驱赶,忽地瞄见了对方腰间刻着“监察”二字的腰牌,跟府内那位监察使一样的腰牌。
陈传立刻想起,听说最近有个监察副使要来上任,算算也就是这几天了。
“只是....”
陈传打量着青年的打扮。
一是太过年轻了。
二是不佩刀也不见拳茧,显然是个没练过武的文人。
这么一联想,陈传立刻料想到这是哪个富贵人家花钱买官的子弟。
毕竟监察府上这种人太多了。
他陈传对这种人最是不感冒。
“副使大人”,陈传不咸不淡地作了个揖,随即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丝毫不怕眼前这位大人的迁怒。
谁料这时青年却发出了疑惑。
“这一季征收的军粮,怎的如此之少?”
嗯?
陈传疑惑看去,发现对方的确在认真查看着今年的军粮入薄。
这位大人,好像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陈传甩甩头,解释道,“今年一季各地收成都不好,因此抽成的粮食也少。”
许印合上账簿四下看了看说道,“不对啊,为何这征收军粮的事由监察府负责?”
印象里,这监察似乎不实施具体的细务,而是监督各军务,怎么如今开始亲自收起军粮了?
陈传无奈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征收军粮本是由县衙管理。”
“按赵国律,守备军伍由地方县给养。”
“可这县衙门并不关心军伍死活,对于征收军粮之事,一直草草了事。”
“前一任的监察使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看不过去,便把此事揽了过来。”
“也是从这时候起,征收军粮的活计就落在了监察府头上。”
许印点点头,算是明白了由来。
“这吏治还真是如张黑三说得那般混乱啊......”
“你叫......?”
“大人,我名为陈传,今日皂班值守。”
“我初到此地,对于这些还不甚了解,你帮我梳理下卷宗,分清轻重缓急。”许印说道。
“是,大人。”
陈传默默打量了许印一眼,见他坐在案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心中升起丝丝期望。
“希望这大人能够一直如此吧。”
次日清晨,陈传伸了个懒腰。
这才发现自己昨夜不知道工作到什么时辰,竟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睡好了没有,好了同我走一趟。”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陈传这才发现同样是一宿未眠,这新来的副使大人却衣冠整洁、精神抖擞。此刻正坐在八仙椅上捧着本县志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就在等着自己醒来。
“请问大人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塘溪村看看。”
“大人,我这就去备马。”
“另外,给我拿把趁手的长刀。”
嗯?这位大人会使刀?
就是不知道这大人是何种境界。
不过看这瘦弱的臂膀,或许只习练过两年把式防身罢了。
驿道上,两匹瘦马奔驰扬起一片沙尘。
看着没跑几里地就累得气喘吁吁的马匹,许印不由得疑惑道,“监察府难道没有好马了吗?”
陈传赶紧解释道,“大人,府里经费不够,只能买一些劣马充数了。再者....府上的大人也鲜有远走的....”
“府衙里的钱都用干什么了?”
“巡查使大人要修缮院子,挪了五百两银子....”
“主薄大人那边说要迎检弥补账上亏空也挪了些银子....”
“还有些宴请官员之流,也花了银子.....”
越说下去,陈传的脸上也逐渐挂不住起来。
这给新来的大人造成的印象也太差了。
见此许印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而是看起了手里的卷宗。
经过一夜的整理,总共梳理出三个比较亟待解决的难题。
一是军粮征收严重不足。
二是官员用公银肆意妄为,各种条目记录不明。
三是存在压榨百姓和底层官兵的现象。
其中这最重要的问题便是这征收军粮税的问题。
石潼县附近驻扎有守军八百。
这八百兵多是外地兵,发配到此地编为团练是为了守护城郭也是为了增强边关的守备力量。
因此其不属于本地兵力。
像这样长期驻扎在外,又不属于本地的兵力,吃的粮需要额外供给。
这供给的职责则划拨了给当地的州府衙门。
州府又推给县衙。
县衙懒政怠政,根本不愿意去管这些外地兵的死活,便草草了事。
能以次充好筹齐粮食都算好的了,更常见的是缺斤少两。
朝廷也曾派过巡查使了来解决过这个问题,结果发现各地有理有据。
不是说遭了妖灾,便是闹了人祸。反而质问起朝廷为何不出兵剿灭妖魔。
为了防止激起民愤,因此钦差也闭上了嘴。
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而许印这次前来就是为了亲自看看这事究竟该怎么解决。
“大人,前面便是十里村了。”
抬起头,便看见齐腰高的金黄麦苗迎风飘摇,涓涓水渠旁,阡陌交错田埂殷实,一派安定富实景象。
许印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低头看向卷宗上,明晃晃写着:
【十里村遭妖魔灾祸,按赵国律税三改为税一】
这样子,可不像是什么民不聊生的样子。
“看来这村子有蹊跷啊,走,进去看看。”许印说道。
“大人,我们是不是通知本村的里正,让他设宴接待?”
“还接待什么,我看前面不就有现成的午饭吗?”
陈传抬头看去,不远处一处气派的院落,披红挂彩,敲锣打鼓,大设宴席,俨然是一副大户人家嫁娶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