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答匈奴书(二)

陈平朝上首的刘盈和吕雉行了一礼,徐徐说道,

“臣曾经跟随先帝,发现即使是打仗,先帝也不会只用进攻这一招,还把像郦食其和臣这样手无缚鸡之力者的效用发挥到了极致。”

周勃冷哼。

陈平再说道,“当年先帝从楚地往西入关一路上,就因为用了郦食其‘降者不杀’这一招,就兵不血刃地收服了数城,大大缩短了进入关中的进程。

郦食其的纵横游说之功不可谓不大。”

说完这句话陈平看向周勃时,不小心见着郦商的神情有动容之处。

周勃依然作不服之状。

然后陈平又说道,“记得魏豹最近的那次叛变,郦食其作为劝降使,除了劝降外,还到魏营探听清楚了魏豹将会派何人参战,从而为当时正与项羽战成胶着状态的先帝,提供了最有力的如何以最精简的方式一举打败魏豹的情报。”

周勃呈沉思状。

陈平再看四周围的文武大臣,也都开始沉静下来。

这还不够。

因为陈平要说的计策有些屈辱,对于这些个跟随先帝多年以牛人自居的大臣们来说,他们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生活,要他们低头,很难。

更何况,即便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也是讲究个“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的”。

匹夫尚且难忍,更何况是大人们乎?

陈平再煽一下众人同仇敌忾的志气,“想我高祖皇帝何等地英武,却白白地受了那白登之耻。

一直以来,我大汉不是不想报那被围之仇,而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拿我们的马,还有武器来说。

关于这点,周太尉长期和匈奴打交道,最是清楚不过的,从整体上来说,匈奴的马比我大汉的要精良很多,我们在打仗时很吃亏。

还有就是武器,匈奴的刀剑比我大汉的要锋锐出一大截,韧性还好出很多。

而且我大汉经历过先前的楚汉之争,在人口上更处于劣势。

别的不说,光这三项最紧要的东西,我们要发展起来就需要时间。”

周勃很是直接地,“曲逆侯弯弯绕绕地说了那么多,还是没到正题上来。

我就问一句,我们究竟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陈平励志了一把,“打,当然要打。匈奴把我们欺负得那么惨,此仇不报非君子。”

陈平的话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议论之声。

周勃用陈平的话反呛陈平,“那派谁领兵出征?”

陈平道,“当然是子孙辈呗。”

陈平的话给他自己招来了不少的白眼,现在的人讲究的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此时陈平的话却是自己躺平,让儿孙受累,让人觉得很不得劲。

刘盈在上方稳稳地坐着,他知道,陈平会把廷争处理好的,而且会处理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陈平说道,“我们的子子孙孙们打匈奴时需要的良种战马,我们给他们培养;他们需要好的刀兵,我们给他们锻造;需要人口,我们也提供最好的环境增加人口。

他们只负责为我们打一场场胜仗,把匈奴打趴下,打得再也翻不了身就行了。

你们看那大河中的水都是后浪推着前浪翻滚的,我们做了那么多,他们中总是能出几个比当年的英布还有项羽更能打仗的将军总还是不成问题的吧?”

陈平这几句话有为大汉定一个中长期的国策之嫌疑,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切实际,很中肯,也很煽情,得到了朝中包括萧何在内的大多数朝臣的认可。

吕雉来了兴趣,问他道,“依卿家所言,眼目下的这件事我们该如何处理?”

陈平回道,“韬光养晦。”

朝臣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管是赞同陈平的,还是不赞同陈平的,都没有再反对他。

然后陈平继续说道,“唯今之计,只有忍一时之气以图千秋,以和亲来为我们的强大争取时间。”

朝中一片哀伤的氛围。

看得陈平心里直想笑。想不久之后的某某年,匈奴人也会是我华夏民族不可分割的一员,匈奴现在占着的土地会将成为我华夏族不可分割的领土的一部分。

华夏族的历史,不就是一部民族整合的史诗吗?打来打去,打的都是自己人,何苦来着?

幸好陈平掐指一算之后,知道自己活不到汉武帝时,不然看着自己人打自己人,想想都会肺疼的。

整个答匈奴书的过程都被一种悲痛哀伤笼罩着。

到最后,使者拿到去往匈奴的国书中有对吕雉自己形貌的贬损,还有对匈奴单于的谄媚,真正做到了“能屈”。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吕雉的默认下做的。匈奴的国书提到了她,她不得不在言论上作出一些牺牲。

虽然在项羽军中被关押了好些年,她的性格早已坚韧如铁,但还是忍不住会伤心,所以全程她都没有参与。

匈奴挑衅似的国书最后以汉匈两国和亲收场,虽然最后被派去和亲的是一个亲封的宗室之女,但大汉君臣的头上还是阴云密布。

下了朝后,刘盈把陈平留下,让他一起去刘盈的宫中看“刘如意”。

在无人处,刘盈还对陈平说道,“想以前,我三弟总是跟我形影不离。我离宫时,他还在榻上睡大觉。

这孩子在赵国让周昌给养废了,还在蹿个,却总是晚上不好好休息,白天又老是不早起。

今天朕不忍心叫醒他,结果他到现在还不来找朕,太不寻常了。

朕得到寝宫里去看看他去。”

刘盈带着陈平到龙榻前时,只见那“刘如意”还在榻上沉沉地向里蜷着,蒙头盖被的。

刘盈佯装叫了两声,“三弟,起床了。懒也要有个度,不要给咱老刘家丢人。”

床上的那“刘如意”没有吭声,还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样。

刘盈问了身边伺候的宫人,“赵王中间有没有要过吃食或者出恭过?”

那宫人低眉顺眼地说道,“并无。”

刘盈着了慌,他掀开“刘如意”的被子,用手去戳了戳床上的那个人,那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刘盈再把他翻过身来,只见那人满脸的苍白与痛苦之色,嘴角处隐隐还有血迹。

刘盈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