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吴王刘濞(四)

坐船有些乏。

陈平和樊哙无聊时,透过小船客舱的窗户,把手上的点心一点一点地掰碎了散到江里。

那平静的江面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像一朵朵的小水花似的越开越大,到最后若干朵互相融到一起,快要消散时,陈平只见着一群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鱼儿浮在了点心处。

樊哙叹了声,“吴国江中鱼真多。”

大概是人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家乡好的缘故吧。已经将自己完全融入到了吴楚之地的刘濞听了樊哙的话后对陈平等人的敌意稍减,很是自得地自夸道,

“那是自然。听当地的三老说,吴国大概就是楚地最富庶的部分。

我们船所在的这条江只是一条支流,它的主流从西而来,西到没有边际之处,说是来自天上也不为过。

里边的好东西也少不了。比北地好了不止一点两点的。

不是本王自夸的话,如是我吴地遇着了灾荒,光这条江就可以让我吴人不会成饿殍。”

汉代时自然环境相当地原生态,水中的生灵品类那也是繁杂无边,数量惊人。

陈平在老家时,也捕过鱼,不过因着没用又放了生。究其原因,是鱼太腥,刺又多,几乎没人能把鱼做出好滋味来。

陈平不相信汉代的吴国有现代川渝一带的火锅,以及现代那品类众多的调料,所以他想打击一下刘濞来壮壮自家的威风,

“嗯,江鱼好吃刺难摘。做好了才算是食物,做不好就和地上的泥没什么两样。”

刘濞半晌没有吭声,连樊哙都有点意气风发起来。

到了晌午时分,刘濞让船在一码头处靠了岸,带着陈平等人进了一酒家。

那酒家干净轩敞,庭院中绿植红花,竹篱柴扉,廊檐处比长安的宽了不少,底下还有浅浅的檐沟连着外边的小溪,很是一派江南气象。

酒家内的布置却更为独特。

内里一个高低几层的木架子上搁着几条长长的木板,板上陈列着很多比碟子大不了多少的盛具。有些个东西,竟然是连长安也没有的。

每个盛具里都少少地堆着一些精致的菜品。

陈平看得出来,这些个菜色中好些就是江中水产做就,最妙的还在于从那些个菜品跟前路过时,根本就闻不到丝毫水产特有的腥味。

这样的木架子在店中竟然有十几处之多,菜品的香味诱人,其种类之繁复让人眼花缭乱,连陈平这个被张丽把味蕾养刁了的主,此时也压不住身体里的馋虫了。

刘濞对陈平和樊哙的眼神很是满意,他说道,

“怎么样?我那不算是自夸吧?”

陈平对这吴地的菜式不熟,怕说错了徒惹笑话,就先保持着沉默。

却听见樊哙埋汰道,“这菜每一样都太少了点,连喂我家的猫儿都不够。”

长安城里有一句话叫做“喂不饱的狗,最斯文不过的就是猫”,樊哙这话说得刻薄,也讲到了关键处。

陈平饶有兴味地看了刘濞两眼,很是为樊哙的观察力得意。

谁知道刘濞却不慌乱,他说道,

“舞阳侯说错了。

同样是喝酒,我们吴地与长安也是不一样的。

长安那叫牛饮,我们这叫酒徒品酒。

一小罐酒,一只浅浅的酒杯,慢慢地嘬,细细地品,极力地要把酒中的各种滋味都品出来。

而这些菜式,也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佐酒的。

每个酒徒用一个小小的盘子在不同的菜品中挑上一些自己喜欢的,精致地夹到自己盘中,然后像品酒那样细细地尝。

个中的好,也只有真正的酒徒才能体味到。

吴地的酒啊菜啊什么的,就和我们吴人一样地精致漂亮。这就是平常人所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陈平从刘濞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乡土气息,但最后一句依然让他不爽,正在想着怎么回敬回去时,只听跟前的樊哙把那十几个架子指了个遍,埋汰道,

“把这店里所有的菜都给俺喂下去,俺都吃不饱。

还要慢慢地品,莫等味道没吃喝出来,俺先让你这个刁王给活活饿死了。

还有,你说慢慢地挑,密密麻麻这么多菜品,有多少人能分得清哪个是自己喜欢的?又该选哪个呢?

这不是刁难我们这些生客吗?”

樊哙的话听得陈平都想要笑。

吴地酒家顾客自选的模式和现代的快餐颇有几分相像,吴地客商把客人的胃口吊起来,但又让对方完全满足的手段很有些现代营销策略的范。

陈平有些佩服吴人。

只听那刘濞也不恼,他说道,

“像你这样只来一次两次的不算是客,那些长久光顾的才是。

要是哪家店遇到的只有你这样的客人,那它们是撑不长久的。”

又是一通生意经,连消带打两连击,把樊哙还有陈平衬得很是无知没见识。

饶是陈平此时再想把场子找回来,也因着怕腹内空空输了气势,只得切入正题,

“我们一路舟车劳顿,腹内又空空的,现在不想讲究那些个有的没的精致,还是先把肚子填饱了才是正事。”

大概是刘濞也厌倦了空腹与人争个输赢的习惯,他没有过多地解释什么,等同行的都坐下之后,他对着某个特别的方向处拍了拍手,然后两队天仙似的小娘,从店内鱼贯而出。

她们手上的托盘内各自放着三两个小盘子,存着些不同款的菜品,轮流给三人上菜,小二也奉上了热腾腾的酒,那酒香,飘满了整个空间。

刘濞笑道,“我们刚进我吴国地界的时候,我就掐着时辰让底下的人到这把我们吃的用的都准备好了。

准保管够的。

我们吴人小娘贤惠,男子们通常都在家吃饭,只有偶尔对酒水小馋才到酒家来买一通精致的醉。”

那酒开了坛,陈平才发现酒色和长安的不一样,微微泛着的黄里还透着些许褐色。

闻着香没错,可那酒也不纯粹是酒,倒很有几分醪的样子。如果不是酒香的浓郁程度不一样,陈平都会把它当成现代加了红糖版的醪糟。

还真是应了刘濞的那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吃食首先就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