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国商(二)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治粟内史说的也是实情。

前个两三天陈平去老陈家酒肆里帮工时,就因着大兄的一句玩笑话,那个商二竟然把素服的陈平都明目张胆地欺负了一顿。

那还是在自家的地盘上,不知平日里有意无意地靠近大兄的那些个人是如何地狐假虎威,打着自己的名头欺压百姓。

陈平本就出身于社会最底层,对这种行为最是疾恶如仇不过,他也为治粟内史说出的事感到羞愧。

廉生威。

陈平心里也清楚,建立在身正基础上的威势更能令人敬服。

无论是现在在朝中存身还是将来要在周勃之后任大汉的相国,陈平都得在治粟内史面前树立一个清正㾾明自律的形象。

他很是认真地答道,“老虎皮谁都会扯。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用我的名头行不轨之事,本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前两天我在自家那巴掌大的地界里被人结结实实地欺负了一通,那人就打着我和卫尉的名头,还是舞阳侯替我解的围。

这不是我编排的,好多人都知道,我自己也都成了笑柄了。

现在有的人不思正道,是该罚。但刑罚之事,好像不归我管,就该找廷尉。

以后有一个人打着我的名头干坏事,让廷尉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总之,我是赞成的。

至于说我家酒楼的事。

我想请问一下治粟内史,请好好地回忆一下,先帝在时,你经手到代地的钱粮有多少?

现任代王刘恒上任前,朝廷给到代地的钱粮又是多少?

刘恒上任后,前期他有没有向朝廷催要过?现在呢?情况又属几何?”

治粟内史有点诧异地看着陈平,“我衙内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陈平并不直接回答他,说道,

“我那酒楼的利好,至少有八成以上都是送到了代地补充抵御外族的资费的了。

还有少府对先帝赐我的财物有记载,也可以查查我这些个进项的每一笔是不是都用在了代地?

我还是那句话,于私于公,我们都是朝廷的人,拿着朝廷的俸䘵,行法度之内的事。要是碰见有人胆敢打着我的名头胡作非为,不要手软,往廷尉处送!”

陈平的话让治粟内史吃惊不小,他现在反而吃不准陈平建楼船是为公还是为私。蜀地多佳木,要不了什么本钱,只要在水运过程中沿途官吏保证顺畅就行了。

只是做事时,与预想的难免有偏差,陈平虽然现在说只要木材就行,谁也不能保证他以后还会不会一项一项地要其他的东西,他得为自己留点余地,遂对陈平说道,

“明年修筑长安城,工程量和高祖时萧相国修未央宫时只多不少。

曲逆侯你也是知道的,先帝在时,就把赋税减到了极致;陛下登基后,赋税又一降再降。

我大汉有多少官吏,你是知道的。

虽说大多数官吏的薪资微薄,但经不住人多,每月都等着饷银买粮下锅。这是等不得的。

高祖时,封的侯就达二十等之多。记得刚封的那阵,有封地的没封地的,无不欢欣鼓舞。

自从鬻爵了之后,现在最底下的公士和上造那两个等级,哪怕是商人,只要给的钱足,都能买个侯爵当当。

我手底下的一些小吏说,现在人论人,爵位都好像淡化了一样。社会上风气趋向于讲吃穿排场,那些个商人见了我们的小吏都趾高气扬的。

你也知道,这都是朝廷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这次出力我全力配合。但要是侯爷有什么新的想法,我那确实拿不出更多的财物来支持了。”

治粟内史边说还边用眼睛瞟了少府中尉戚鳃两眼。

陈平懂他的意思。少府管的是皇室的收入开支,凌驾于朝廷之上。

陈平这次去齐国,可是真切地见识到了少府的富裕和奢华。光是三服官每年贪墨的,差不多就相当于陈平家酒肆半年的收入了。

这少府的其他进项就更加地不可枚举。

朝廷三公九卿处的一众官吏虽然明面上慑于皇室之威没有说什么,可暗地里瞧得比谁都仔细,对少府处的银饷待遇无不羡慕得打心底里流血泪的。

陈平知道,自己以后要在朝堂上立足,执盾襄还有一重意思,那就是看自己是不是个专挑软杮子捏的。

现在朝中好多都是跟随过高祖打江山的功臣,最是耿介刚直不过的,要是自己认了怂,以后定是服不了人心,统驭不了朝堂百官的。

陈平转向少府戚腮,“不知戚大人如何看待这事?”

那戚腮却是佯装不知,泥鳅一样地滑溜,

“啊?陈大人和执盾大人说得好,说的都有道理。”

陈平心中暗骂他是个老狐狸,却也没跟他撕破脸。

其实不用撕,脸也是破的,前不久在临淄拿下的那个三服官,据说也是跟戚家沾亲带故的,无论是他们同袍的情谊还是私人关系,陈平知道自己已然把他得罪了,也就没指望他有很乐意地帮自己。

别人怕他,陈平可是不怕的,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有着吕雉、刘盈和樊哙他们的强力加持,打着公事公办的旗号,量他少府也不敢太过明显地难为自己。

陈平知道,即使自己不绕弯子,这老狐狸都能绕开事走,再加上以前的恩怨,自己绝不能绕弯子。

他很直接了当地说道,“少府的资源远在三公九卿之上,不知少府要如何地支持我的造船计划?”

戚腮还是像一开始那样地打着官腔,“少府是陛下的少府,也是皇太后的少府。一切都听皇太后和陛下的。”

陈平刚才和执盾襄聊天时,把话已经说得很明了了,作为正年富力强的少府主事,戚腮不可能没听到。

可他还在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陈平知道,他这是打着忠义的名头和自己过不去,那意思很明白,就是“我不帮你,你又咋了滴?你能把我咋样?”

陈平当然不能把他咋样,只是上头给了命令,是以陈平的名义做的楼船,朝廷能做的都为陈平铺好路了,现在只看陈平怎样地降住各路“神仙”了。

陈平不能办砸,否则给皇室顶重要的两人留下办事不力的印象,那于自己的前程是很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