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在自己寝殿里摆弄着棋局,她的心比黄玉更痛,竟然还没从庞越爱上楚韬韬的阴影里走出来,庞越又娶了黄玉。她越想越气,把棋子连同棋盘扔到地上,随手抽出她的佩剑。
可就在这一刹那,庞越推门而入:“怎么,阿若大半夜要练剑啊!那我陪你练!”
庞越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拦住景若的腰,一手握着她拿剑的手,二人一起舞了起来。一刚一柔的两个身影,在烛火的映衬之下是那么和谐。
“对不起!”庞越停下动作,沉沉地说,“阿若,是我一直在辜负你,等有一日,我能自己做主了,我一定让你做我的正妻!”
景若感动地抱着庞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庞越,我不是要跟夫人争什么,我只怕你不爱我。”
庞越敲了敲她的额头:“小傻瓜,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我承认我对韬韬动了心没错,可我在她之前遇上的人是你啊,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这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一年后,黄玉研究的小麦有重大突破,庞越心下大喜,带着家眷们都去麦田里察看长势。易映闻着麦田的香气,不禁感叹:“黄玉妹妹果然是人间大才,这样的收成,百姓们再也不用食不果腹了。”
黄玉一身农妇装扮,头上扎个头巾,脸颊上还沾了几丝香泥,她挠挠头说:“夫人过誉了!”
“夫人说的没错!”庞越与有荣焉地望着黄玉,“等我请示父亲,一定给你讨个赏赐。”
易映、景若、黄玉三人站在庞越身边,让庞越想起了处在高墙之内的楚韬韬,不禁说:“韬韬什么时候能出来,那我们一家人才算聚起了。”
三个女子都各怀心事地对视一眼,都望向正在遥望蓝天的庞越。
一位本在麦田里忙碌的青年人朝她们跑来,一把扯住了易映的衣袖:“是易映吗?是易映吗。”
庞越一时怒火中烧,一脚踹开了那青年男子,黄玉也怒道:“大胆狂徒,竟然敢对夫人无礼!”
庞越示意连亦将他拖出去,易映却上前试探地问:“是惠斯吗?”
那男子点点头,一下子大哭起来:“易映,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众人等还没来得及缓过神来,那个叫惠斯的男子扭过头去,朝麦田里喊着:“节儿,节儿!”
一个四五岁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从麦田里探出头来,一溜烟钻到惠斯怀里。庞越和众人看的真真切切,小女孩容貌清丽,与易映竟有五分相似。
惠斯把小女孩推到易映面前,循循善诱道:“节儿,这是你娘亲,你不是天天嚷着要娘亲吗?”
“娘亲?”景若惊呼出声,挽着庞越,原来夫人和前夫惠斯育有一女,那这岂不是很尴尬。
惠文反叛带着儿子孙女一起远走,就抛下了她这个儿媳妇,让她和独女惠节生离。起初她每一刻都在思念女儿,几百个日日夜夜,她都难以入眠,自从生下策儿,她才得以安慰。
母亲的本能使她不顾一切地将惠节搂在怀中,她柔声道:“孩子,娘终于见到你了,你知道娘多想你吗?走,跟娘回家!”
易映抱起惠节就往停马车的方向走,惠斯也想跟着走,却被连亦无情地拦下。庞越恶狠狠地瞪了惠斯一眼,黄玉不知所措地跪倒在地,惶恐道:“公子,妾不知这二人为何会在这里,请公子明察!”
庞越没有理会黄玉,只对连亦说:“把这个通敌叛国的叛徒关起来,好生看管。”
黄玉一直埋首于地,不敢吱声,直到庞越和景若同骑一匹马狂奔而去,她才缓缓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尘,望着远去的马车,邪魅一笑。
易映把惠节安顿好后,一身素衣,去向庞越脱簪请罪,跪在景若寝殿门口。连亦走了过来,抱拳道:“夫人,公子已经歇下,请您回吧!”
“没关系,我等他到天明!”易映犹如磐石般跪在地下,她想求求庞越,能否把惠节留下,节儿虽然是惠斯的骨血,到底也是她的亲骨肉,她如何能坐视不理,让节儿跟着惠斯食不果腹,寝不安枕。
夜半子时,景若已经熟睡,庞越却彻夜难眠,他轻轻地坐起身,拉了拉盖在景若身上的金丝团云被,然后穿上鞋,抓起一件斗篷走出了寝殿。在庞越走出寝殿的那一刹那,景若突然坐起身,擦了擦自己已然湿润的眼眶。
庞越走至殿外,忽然疾风骤起,他将斗篷披在了易映的身上,却冷冷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让你和惠斯的女儿住在我中郎将府邸的。”
“庞越,求你开恩!”易映跪了好几个时辰,已经体力不支,她强撑着精神,攥着庞越的衣角,哀求道,“节儿还是个孩子,上辈的恩恩怨怨不该殃及稚子,就让她留下,跟策儿还有启儿做个伴吧!”说罢,易映卑微地给庞越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一片红肿。
“惠节又不是没有父亲,你放心,我会给他们父女一笔足够富贵终身的银子。”庞越急道,“但惠节,绝不能留在你身边!”
“为何?”易映站起身,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瞪着庞越,“公子能容下慕启,为何容不下我的节儿,惠斯那个人极其不靠谱,节儿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成婚数年来,易映还是第一次忤逆庞越,庞越愤怒地扯下易映身上的斗篷,扔在一边,拽着她的衣领,说:“我一看见惠节,我就会想到你曾经是别人的妻子!”
庞越一松手,易映便虚脱地倒在地上,怡然都没能扶住她。庞越正欲离去,走了两步,停下对她说:“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我要将惠斯父女送出卞城,从今以后,易映,你给我记住,你只有一个孩子,就是策儿!”
庞越回到寝殿,抱住还在熟睡的景若,安稳地睡去。
三日后,易映的寝殿传来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路过的黄玉赶紧前去查看。只见惠节七窍流血气绝而亡,易映哭晕在侧。黄玉立马对不知所措的怡然说:“先送夫人回房,再去通知景夫人前来,我留下打点。”
怡然强忍悲痛唤来人将易映扶回了房,然后片刻不离地守着易映。
景若带着飘然闻讯赶来,看此惨状不由得内心一颤,她赶忙吩咐人去准备一套棺木,把惠节装殓了起来。
“这孩子还那么小,谁会对她下毒手啊!”黄玉急道,“难道是……”
“不可能!”景若断然否定道,“他绝不可能对孩子下手的,黄妹妹,你别再说了。”
“姐姐,是妹妹失言!”黄玉行礼道。
一直在书房处理公务的庞越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在思考该把惠斯父女送到何处。连亦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公子,不好了,惠节死了?”
“死了?”庞越站起来,手里紧握着书卷,“怎么死的?”
“景夫人说是中毒,夫人当场晕了过去,黄夫人也在。”连亦道。
“那就让景若处理吧,给惠节办一个体面的丧礼,对夫人也是个安慰!”庞越又坐回了远处,继续处理公务。
“公子,难道不去调查谁对惠节下的手?”连亦说。
庞越苦笑一声:“在易映心里,已经认定我是凶手,查与不查,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惠斯怎么办?”连亦问。
“杀了吧!”庞越道,“让我这个坏人,做到底吧!”
不知为何,庞越屠杀妻子女儿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整个卞城,老百姓对庞越议论纷纷,说庞越阴险狠辣与庞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雷电交加的雨夜,连亦赶着马车,运送惠斯的遗体到卞城的乱葬岗,这里埋葬着数以千计的冤魂,也不差惠斯一个。
易映强忍悲痛处理完女儿的丧礼,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抱着女儿的牌位,一坐就是一日。黄玉和景若都侍奉在侧,黄玉在逗着庞策,景若亲自熬了鸡汤,递给易映。
“夫人,用些鸡汤吧!”景若心疼地看着她,“夫人节哀,您还有策儿啊!”
“他为何如此狠心!”半天,易映才开口,“节儿还是个孩子,他容不下惠斯也就罢了,再怎么说节儿也是策儿的姐姐啊!”
“夫人,这不是公子干的!”景若的心也在抽痛,她没想到惠斯的出现会让庞越如此介怀,爱之深责之切,她更没想到,在庞越的心里,易映的分量竟然这般重。
“不是他?”易映冷冷瞪着景若,挥手打翻了鸡汤,“难道,难道惠斯不是死在连亦的剑下吗?”
黄玉把庞策交给怡然,立刻跪了下来,俯首于地:“夫人,公子这么做也是因为他在乎夫人啊!”
景若也跪了下来,对易映说:“夫人,妾绝不相信是公子杀了节儿,请夫人明察。”
在门口多时的庞越带着满腔怒火走了进来,扶起了景若,指着易映:“你这个女人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你的女儿就是我杀的,我就容不下她!你说我容得下慕启,没错,慕启是名将之后,你女儿怎比?你更没资格跟韬韬比。要不是因为父亲维护,也看在策儿的面子上,我早休了你了!”
“公子,是妾的错,一切都是妾的错!”易映紧咬着嘴唇,对庞越说。
庞越负气地拉着景若夺门而去。
庞真忽然兴致勃发,三日后要带着景绅去围场狩猎,景绅得知十分担心,狩猎场上刀剑无眼,庞真若在狩猎途中秘密将他暗杀,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也说不出什么。
他飞奔到皇后寝宫里,事到如今能救他的只有皇后了。岂料他刚踏入皇后寝殿,一直飞镖朝他飞来,只差毫厘就射中他的脑袋。庞襄也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查看。
景绅再一次受了惊吓,一下子怒火中烧,给了庞襄一巴掌。
庞襄被打倒在地,楚韬韬扶着她道:“陛下息怒,下官在教娘娘使飞镖,不小心惊了圣驾,下官死罪,但与娘娘无关,请陛下处罚下官!”
景绅平静了片刻,定睛一看,庞襄和楚韬韬果然穿着武服,殿内散落一地飞镖,她们果然没有说谎。景绅平复了下惊悚的情绪,扶起庞襄,怜爱地摸了摸庞襄红肿的脸颊,柔声道:“皇后,还疼不疼,朕不是有心的。”
庞襄心里委屈极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打过她,但她却坚韧地摇摇头说:“陛下,我没事。”
“楚女使你也起来吧!”景绅牵着庞襄坐到案边,对她说,“皇后喜欢武学,后日大司马邀请朕一起去围猎,皇后随朕一起去吧,朕亲自教你骑马。”
庞襄的心情一下子拨云见日,满口答允,景绅却满脸愁容,楚韬韬笃定,三日后的围猎绝不是那么简单。
三日后,庞越起了个大早,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换上了关夫人亲自给他缝制的银白色武服,戴上了珍藏的紫木冠。庞越春风得意的走到门口骑上阿努,转身吩咐连亦说:“去把黄玉叫来,父亲要见她。”
春日里的猎场正直百兽繁衍之时,景朝有规定,子孙后代不能在春日里围猎。大司马此举,已经违拗景朝的列祖列宗,引得百官们非议。
庞真身着红色战甲,骑着一匹比阿努还要高大的千里马,身旁围绕着数十个黑衣护卫。庞真身后,停着一辆豪华双辕马车,侍女掀开车帘,景绅和庞襄互相搀扶着下来,楚韬韬也紧随其后。
庞越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楚韬韬,心甜如蜜,楚韬韬也只能淡淡冲他笑笑。
庞越带着黄玉走至庞真面前,庞越拱手说:“父亲,这就是研究出小麦王的黄氏,她现在已经是儿子的妾氏。”
庞真满意地冲黄玉点点头,说:“越儿,你的眼光不错,黄氏是个有才之人,来人,去把胡人朝贡的佛珠子赐给黄氏,愿你们二人齐心合力继续为朝廷效力。”
黄玉捧着佛珠,跪下道:“妾谢大司马赏赐,妾一定辅佐公子为我朝效力。”
庞真一声令下,位列开始,景绅被逼着上了马,他朝皇后伸出了手说:“来吧,皇后,朕教你骑马?”
庞真说:“襄儿留下喝茶吧,跟黄氏聊聊,诉诉姑嫂情。”
景绅却拽着皇后的手不松,楚韬韬看出端倪,解围道:“大司马,帝后情深,无可厚非,下官会保护陛下和娘娘安全的,请陛下放心。”
庞越也抱拳道:“有我、连亦,和楚女使相护,一定能保证陛下与娘娘无虞。”
庞真思虑了一会儿,终于答允。一头鹿不合时宜的窜了出来,庞真来了兴致,率先策马朝密林深处奔去。
景绅与庞襄策马前行,庞越和楚韬韬走在十米开外,连亦则隐身在暗处。庞越一直盯着楚韬韬看,楚韬韬瞥了他一眼,不满道:“公子,你一直看我作甚?”
“怎么?我看我的夫人,合情合理!”庞越真诚地说,“韬韬,我真的很想你。”
“想我?”楚韬韬冷笑一声,“公子桃花旺得很,还会记得我?”
“韬韬吃醋了?”
“你别胡说八道!”
“好了,不逗你了!”庞越言归正传道,“谢谢你照顾襄儿,她和在闺中一样快乐。”
“那是陛下的功劳。”楚韬韬如实道,“他待娘娘如父如兄,呵护她,她才能保住当初的纯真。”
“我以为他会对襄儿恨之入骨,毕竟先太后和先皇后都因父亲惨死!”庞越望着前方景绅和庞襄恩爱的背影。
“这你就是小人之心了,陛下自有陛下的好处,娘娘能感受到。”楚韬韬意味深长地看了庞越一眼,又正视着前方,“夫人的事儿,我都听说了,虽然传得满城风雨,但我相信,你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毒手的。”
“韬韬,你当真信我?”庞越有一丝欣慰,除了景若还有第二个人相信他,“不过,惠斯是我杀的,谁让他父亲背叛了我们,他死有余辜。”
“那到底是谁杀了夫人的小女?”楚韬韬蹙着眉头,“庞越,可要认真调查,不能在府邸埋下这么个隐患。”
他们前行了一炷香时间,前面有一条潺潺小溪,溪水清冽,景绅扶着庞襄下了马,对庞越他们说:“中郎将,楚女使,朕和皇后在溪边转转,你们不要跟太紧。”
庞越和楚韬韬跳下马来,朝景绅拂了拂身子,跟他们拉开了距离。连亦闪身而来,庞越小声说:“悄悄跟着陛下,保护他们的安全。”
一片片枯黄的树叶落了楚韬韬一身,庞越伸手捡起落到韬韬头发上的树叶。韬韬从怀中取出一条绣着紫色祥云的腰带,亲自给庞越系上:“这长度刚好够,你喜欢吗?”
“喜欢,韬韬什么时候学会做女红了?”庞越满脸爱意地凝视着她,“这条带子,我一定日日佩戴。”
“宫里长日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韬韬,等过几日我就去求父亲,让他放你出宫,与我团聚!”
楚韬韬苦笑一声说:“大司马用启儿的命要挟我,让我进宫确保皇后安全,顺便监视陛下,他一时半会是不会放了我的。庞越,你我本来就没有三书六聘,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