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爱的标本

玛丽安的家里居然有一间密室。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双双因一场意外去世。她便跟着未曾婚嫁的姑祖母生活，而在数年前，她的姑祖母也因心肌梗塞永远地离开了她。二十五岁的玛丽安，如今孑然一身。

所幸姑祖母资产丰厚，光是留给她的那栋三层小洋楼就价值数千万，更不必提银行里的存折和保险柜中的珠宝。玛丽安无须工作，光是吃利息就足以丰衣足食。

可是她很寂寞，很需要有人陪伴。

她时常会独自坐在姑祖母曾经的卧室里，那里还残留着姑祖母的气息，仿佛一推门，那位慈祥的老人坐在床边的摇椅上正望着窗外、望向远方。

这一天，玛丽安正想为姑祖母整理一下衣物的时候，忽然发现在那个华丽硕大的衣橱里发现了一个暗门。

这道暗门很小，仅能容纳一个人侧身而过，平时被厚重的衣物遮挡着，不容易被发现。

玛丽安尝试着推了一把，稍稍用点力，暗门应声打开。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排蜿蜒向下的阶梯，两边每隔一段距离有一盏灯照明，幽幽暗暗，深不见底。

拾阶而下，越往下，越是阴冷。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两侧的灯像是烛火般摇了摇，无端发出一阵冷光。

阶梯的尽头是一间地下室，严格来说，更像是一间刑房。

冰冷的室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器具，虽然大部分玛丽安从未见过，但从上边残留的黑红色痕迹可以想象曾经的用途。

中央是一张手术台，两侧各有一道凹槽，左边有一只铁桶，应该是用来接流淌下来的鲜血。地上乱七八糟扔着手铐、锯子、手术刀等工具，锈迹斑斑。

姑祖母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间密室？大概是地下室的空气不够流通，玛丽安感到缺氧，有些呼吸困难。

这时，墙角架子上的一排玻璃瓶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些玻璃瓶只有一层薄薄的灰，显然曾经有人时不时地擦拭过。

玛丽安慢慢走近架子，她轻轻抹去第一只瓶子上的灰，看见里面悬浮着两只圆球，仔细打量，竟然是一双眼睛！

大约是在福尔马林里泡的久了，这双眼睛显得有些浑浊。

玛丽安差点叫出声，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强行把尖叫吞进肚子。

瓶身贴着标签，上面写着：“罗根”。

罗根？这是眼睛的主人吗？

玻璃瓶下方有一本黑色皮革笔记本，上面同样贴着罗根的名字。

玛丽安怀着好奇的心情带走了笔记本，地下室的气氛太诡异太压抑，她实在不想在这种压迫的环境下窥探姑祖母的秘密。

当晚，她如同姑祖母一样，坐在床前的摇椅上，开始阅读“罗根”的故事。

罗根很年轻，当时才读大学一年级，他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遇见了艾玛。那时的艾玛只有二十五岁，但是罗根比她还要小上五岁。艾玛在图书馆工作，两人一见钟情，春天瞬间来临。

罗根的眼睛是多么地清澈，凝视着艾玛的时候，他的眼神如同一道清冷的月光。两人的恋情很甜蜜，艾玛感到很幸福却不意外，她知道自己很美，知道自己可以将男人迷惑得晕头转向。

可就在一年之后，她败给了罗根的学妹。

罗根的眼神依旧清澈，他怯生生地向她提出分手，说当初的相爱是自己太幼稚太不懂事。

艾玛对他的借口充耳不闻，她只是紧紧盯着罗根的眼睛，多么多么清澈美丽的眼睛啊，她想要这双眼睛只注视着自己，眼里永远只有自己。

姑祖母的名字并不是艾玛，那么这个笔记本里的艾玛是谁？或者说，艾玛只是姑祖母的代号而已？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玛丽安又跑回地下室，这一次的玻璃瓶里是一片树叶似的东西，好久，玛丽安才察觉原来这是有着纹身的皮肤。

同样地，玻璃瓶下依旧有一本黑色皮革笔记本，上面的标签是“查理”。

查理最初追求她的时候真是用尽了心思，博得周围无数女同事惊叹。天哪，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痴情的男人？他的爱是如此地炽热、如此地强烈，甚至他在后腰纹了一个奇异的图案，据说这个图案源自古代苏美尔，那是求爱的标志，用来展示男人对爱的渴求和决心，也是向女方做出的一种一生一世的承诺。

艾玛是爱上他？还是被他感动？或者说只是沉溺在被宠爱被痴迷的感受中？

可惜，这段恋情只维持了三个月。

爱情如星、迷恋如火。

星光未必璀璨却持久，火焰虽然绚烂却短暂。

艾玛并不留恋这个男人，只是出奇地喜爱男人的纹身。或许纹身果然有着异乎寻常的魅力，吸引着女人爱不释手。

第三瓶的尺寸比起之前的两瓶都要大，其中漂浮着一双惨白的手。

这双手虽然已经泡的发白，但依旧可以看出纤细的手指、有力的手掌，似乎下一秒，这双手就会打破玻璃瓶，破空而出。

手的主人叫做“凯文”。

凯文比艾玛大上十岁有余，他是多么多么地温柔，说话轻声细语，事事照顾周全，对她关怀备至。她至今仍能回想起这双手轻抚她脸颊时，带来的温热触觉。还有当这双手将自己紧紧搂在怀中，她感受到的并不是怀抱的惬意，而是这双手的有力。

用这双手永远保护我吧。她这样想过，因此不想放开这双手。即使在主人成为天际一颗星之后，她仍然眷恋着这双曾经给她带来温柔、照顾、战栗、狂喜、快感的手。

这一次，艾玛并没有在笔记本中记录两人分开的原因，不过玛丽安并不在意，无外乎就那么几种而已。

第四瓶是一条舌头。据说这条舌头的主人曾经说出无数甜言蜜语，让艾玛的内心获得极大满足。她想到分手之后，不仅再也听不到如此动听的恭维之语，舌头的主人还会去夸奖别人，她就难以接受。

第五瓶是一只耳朵。耳朵的主人有一项特殊的技能，他可以肆意抖动耳朵。每当艾玛生气的时候，他就会像是一只精灵一样抖动耳朵，惹得艾玛哈哈大笑，再多的不悦也会一扫而光。

第六瓶、第七瓶……

玛丽安数了数，地下室一共有十九瓶，代表着十九个男人，十九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姑祖母不可能没发现这个密室，或许这个密室就是那些负心男人的修罗场。

玛丽安咬牙切齿地想着，她拿起手机，向着前男友乔治发去一条信息。

“好聚好散，我们最后见一面吧！我绝对不会缠着你。”

在得到乔治肯定的回复后，玛丽安开始她的计划。

起初，两人相识于校园。

乔治是个温柔的男人，他很喜欢玛丽安，甚至还见过了玛丽安的姑祖母。

但是随着深入交往，乔治逐渐在玛丽安身上发现了一些令他感到恐惧的特质。

或许是玛丽安年幼失去双亲的缘故，她特别特别缺乏安全感，她需要大量的爱、数不清的甜言蜜语，还要求乔治经历无数的考验。

是的，只有通过考验，这才能让玛丽安稍稍心安。

昨天在网络上化名性感美女引诱乔治、今天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他难堪、明天又要求乔治购买远超经济能力的礼物……

其实玛丽安不缺钱，她就是要通过这些不近人情的考验来确认乔治对自己的爱。

于是，在坚持了足足五六年之后，乔治崩溃了。

我得不到的男人，别人也别想得到。乔治的温柔，只能用在玛丽安的身上。

当晚，乔治带着鲜花上门。

君子绝交不出恶言，何况是曾经真心相爱过的人。

在饮过玛丽安递来的一杯咖啡后，乔治感到头昏脑胀，脚步虚浮。

“昨晚没有睡好吗？”玛丽安镇定地问道，“我扶你休息会好吗？等我做完晚餐再叫你？”

乔治觉得有点异样，他从玛丽安的眼里看到了异乎寻常的狂热。

但他睁不开眼睛，手脚沉重地像是灌了铅，只能任由玛丽安拖着自己来到一个地方，紧接着，他像是被谁踹了一脚，骨碌碌地滚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乔治身材高大，玛丽安无法将他拖上手术台。所幸地下室有很多刑具，她找了一个称手的，将乔治牢牢地固定住，脱掉他的衬衫。

她颤抖着用手术刀划开他的胸膛，摸到了他炽热的鲜血，掏出那颗火热的心。

事先她做了很多功课，将心处理后放进保鲜液中。

这时，她的耳边忽然响起奇怪的声音。

“是伙伴！来了新成员！”

玛丽安惊恐地环顾四周，小小的地下室，只有她一个活人而已。

不，不能让乔治留在这个可怖的地下室。

玛丽安抱起玻璃瓶，正想要离开地下室，忽然发现在入口处有个人影。

谁？会是谁？

熟悉的身影，那竟是乔治！

怎么可能？

玛丽安回头望去，原本固定乔治的地方空无一人，手术刀早就锈得不能使用，她怀里抱着的玻璃瓶里仅仅浮沉着一双眼珠。

“玛丽安，你们全家都是变态，我要去报警！”

说完这句话，乔治立刻转身离去。

玛丽安着急地想要追上去，却因为地下室太过昏暗，她一脚踩错楼梯，手中的玻璃瓶摔得粉碎，一块玻璃碎片深深地扎进了她的脖子。

她就这样仰面躺在楼梯上，这时她才意识到，乔治已经察觉到她的不安好心，故意调换了两人的咖啡杯，喝下致幻剂的人是她自己。

鲜血从脖子处流出，又灌进她的肺部，她很想咳嗽，但又发不出声音。

那些玻璃瓶似乎很开心，似真似幻的说话声在地下室回荡。

“我们自由啦！我们自由啦！”

玛丽安闭上了眼睛，她想，她也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