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一切都会如愿以偿
2001年的夏天,我拿起电话,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电话被接通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直接被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门被念到的考试科目是语文,成绩是90分。
这个成绩被娇滴滴的声音念出来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词是“万念俱灰”。
几门功课的总分数加起来是638分,其中有10分是应届生的加分,最高的一门反而是上学时觉得成绩很一般的化学,142分。
接下来,我做了很怂的一件事:哭,无声地啜泣。
这一招的妙处就是,父母不好意思再有任何负面评论,一般都会善念骤起:好吧好吧,没事的。
一会儿,我表哥给我打电话,问我成绩如何。
我妈接的电话,表哥叫我听电话,学习成绩优异的他当年考试也因为发挥失常而读了一所一般的本科学院。
表哥身体力行地安慰了几句,的确给了我一种支撑的力量。
1
高三,我所在的班级堪称“奇葩班级”。
我的班主任许老师人帅字美,而且非常尊重学生,但对于高三尚未完全懂事的孩子们而言,这种管理方法,显然有些太过宽松了。
他当时的教育观点是,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学生一般比较自觉,所以不用特别叮嘱;学习成绩拖后腿的一般也属于升学无望的,所以无须特别叮嘱;学习成绩处在中间地带的同学,是他重点关照的对象。
我们班的人员分布也很特别,我当时是班里的团支书。紧靠着墙壁的这几个人,从前排到后排依次为:英语课代表、语文课代表、班长、物理课代表、团支书,我后边就是一个成绩堪忧的家伙了。
我分布在后半部分,我的左邻右舍,基本都已经放弃了学习,就等着高中毕业了。而我的内心可能有一个“差生情结”,晚上就跟他们泡方便面、看小说,在我后排那家伙的“关照”之下,我第一次看到了色情图片。
我们这一排的“优等生”也没闲着,特别是我和班长小友子、物理课代表李卫。
可能因为处在青春期长身体的阶段,非常容易饿,到了大中午,在其他同学趴在桌子上午睡时,我们就分批次地外出采购,买来猪蹄、凤爪等。
下午老师上课时,时不时低下头狠狠咬上一口,教室里随即飘来一股沁人的香气。
台上的老师瞅了一眼我们几个,皱了皱眉,并不制止。
某一个周末,在家看电视,上海台的新闻播出了韩寒出版《三重门》的消息。
我想都没想,骑上自行车就去了市里的新华书店,结果,新华书店没有,后来是在一个报摊上买到了《三重门》。
熬夜看,一晚上居然看完了,那是我第一次感知到同龄作家的文采斐然。
很多年后,韩寒如此总结:
其实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成了你曾经最不想成为的人。我始终觉得这只是话术的一种,就像星座之类的东西,这句话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有效的。但事实上没有人真正知道我想成为什么人,除了我自己。
2
年级教导主任个子不高,教高三两个班的物理,甚是霸道,几乎全天都在破口大骂。
早自习时,我实在被瞌睡虫冲昏了头脑,埋头打了个盹儿,被他看到了。在教室里,他几乎跳起来,咆哮着:“你这个小兔崽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睡觉!”
我写的一篇文章被某报刊登了,在我还没有拿到那份报纸的时候,却被我们主任拿到手里了,又是一顿咆哮:“你这个小兔崽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发表文章!”
课间操,我们绕着操场跑,速度慢了,又是他比天高的声音——“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都什么时候了,还……”
高考头一天晚上,我辗转难眠。
上晚自习时,语文老师找到了我,说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考到了当年的语文状元。语文老师言辞恳切,希望我在第二天的考试中能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真正地戴上状元的高帽。
他的期望是有依据的,此前我的高考作文在几次模拟考试中都是全市的范文,结果,我的语文高考成绩是无比沮丧的90分。
我高考那年的物理试卷有些“变态”,但年级教导主任却教出了一个满分学生。
很多年后,我和几个同学重回学校,当年几乎全天都在骂我们的教导主任,和蔼得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给我们倒水:“哎呀哎呀,你们都有出息,就是老师最大的心愿。”
语文老师还像当年那样宠我:“小新的作文写得真叫一个妙!”
3
高考结束后,很多高校都会安排招生办的人到不同的城市,他们这一站到的是威海。
我和我爸去了现场,问了几个学校,但是都说我的分数不怎么保险。
我记得从威海回荣成的路上,我跟我爸说了句对不起,因为我实在是觉得如果当年再努力认真一些,我的成绩是会更好的。
回家后准备报志愿了,我照着学校发的资料看不同的专业、不同的院系,我选了“心理学”和“数学”这两个专业,递给我爸。
我爸看了之后,大笔一挥,给我选了山东大学的法学专业。
尽管当时对我爸的选择完全不理解,甚至想过入学之后转专业,但时至今日,要感激我爸替我选的专业。法学是一种思维方式,法律职业格外需要智慧,需要对历史、文化、社会、经济、人性有深刻的理解和洞察;法律职业需要强大的内心,需要管理好自己并调动、引导、影响别人的情绪和行为;法律职业需要不断学习、研究,需要深入的思考、敏锐的判断、精准的表达和简洁有力的书面写作。
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是9月8日到10日报到,我父母留我到了10日。
由于我爸当时的工作脱不开身,所以我妈跟我一起去济南。
当天下午报到的学生很少了,师兄师姐帮忙带我找到了宿舍——10号楼101宿舍。
一进宿舍的门,就看到兄弟们已经自觉给我留好了床铺——正冲门的上铺,我自小对睡觉的位置要求不高,所以还好。
后来我宿舍的哥们儿跟我说,他们当时都在猜测宿舍的最后一个沉得住的兄弟的样子,可是后来一个痞子一样的少年进来了。
我当时穿着白裤子、黑紧身背心。那可是我们县城的美特斯邦威店的“镇店之宝”,在当年,美特斯邦威可是我们心中大牌中的大牌、公鸡中的战斗机。
“小新,当时的你可不像好人……”舍友后来回忆说。
在家的时候很少干家务,我妈爬到上铺替我铺床单,舍友看到了,撇嘴一笑。
我跟我妈说:“好了,妈,我自己弄就行。”
我妈觉得自己手艺上佳而且马上要跟儿子告别了,肯定希望帮我拾掇好,眼皮也没抬继续忙着。
我一股子牛劲上来了,大声吼了一句。
这时,我妈从上铺爬下来,一言不发,出了宿舍的门。我妈从年轻就以温柔见长,我出去一看,我妈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特对不起我妈。
4
寝室里,是动画片《葫芦兄弟》的配置,总共七个人,各有各的奇葩。
我们还在喷驱蚊花露水来“香香”的时候,胖子的阿迪达斯香水就狂拽炫酷了。胖子眉清目秀,只是身材靠功夫熊猫近了点,也算萌萌哒。
阿朋是广东仔,普通话说得不好,我曾经跟他说过的最煽情的话是,需要我帮你洗衣服吗?当年BBS还非常流行,阿朋在学校的BBS上有一个ID叫“水水啊”。
念念是潍坊青州人,长手长脚的,脸也长,喜欢讲历史,有方言,“肉”和“漏”分不清楚。我到寝室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拉着我出去遛弯,讲了好多历史故事。
海波身材非常匀称,肉肉的鼻头,身为浙江人氏的他每次给家里打电话,我们都感觉他在说日语。
刘波是老济南,很仗义,是我们宿舍的舍长,虽然手长脚长,但是运动不协调。
类是非常腼腆且闷骚的,跟我一样是水瓶座,为什么叫他“类”,他本名有一个LEI的音,当年偶像剧《流星花园》里的花泽类火得一塌糊涂,所以就赐他一个好听的名字。
5
之后就是学院学生会的招募,我加入了演讲社和宣传部。
我在进入大学之前,在生活里一直都是胶东话不离口的,倪萍大姐的“嗖嗖的西北风,今儿刮明儿刮后还刮”,我说得贼溜。
所以,实在看不出来,我可以跟演讲扯上什么关系。至于宣传部,那更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在大学里的宣传部,我们平时的工作就是写海报、画海报。
孩童时代,我在爷爷推动下的那点启蒙实在是幼稚了些,所以好奇害死猫、胆大撑死狗。
文艺部部长罗美鸿依据我们入学时填写的兴趣爱好找到了我,说希望我在迎新晚会上表演个相声。
嚯,我这三脚猫的功夫。
彩排迎新晚会时,我看到学院选定的四位主持人在念稿子,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也会主持……”
文艺部长看了一眼我,淡淡地说:“你这身高……”
两年之后,我居然真的做起了主持人,后来接连主持过音乐节目、娱乐节目、少儿节目、相亲节目、新闻节目。
从小到大,我们被太多人强行灌输了太多的“你不行”。我想说的是,永远不要给自己的人生设限,如果我们将自己困在了既定范围内,那就无法找到人生的突破口和惊喜。有时候,你认为自己办不到的事,隔了许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被你办成了。
我高中学的是理科,大学和研究生读的是法学,毕业后做了主持人,之后又出版了几本书,开了书店,总是有人开玩笑说:新哥,你可真是个斜杠青年,我却想说——人生真的有太多可能性,连你自己回头想想,都吓一跳。
6
努力不是万能的,并非所有的努力都会得到结果。
不是付出的努力都会如愿以偿;不是所有的好人都会一生平安;不是雨后必然有彩虹;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但是,请记住:
每个发生在你身上的故事,其实都是一件他人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只是有些礼物,会给你带来惊喜,有些礼物,是帮你成长,还有些礼物,让你终生难忘。
土耳其作家帕慕克描写他居住了一生的城市伊斯坦布尔,题写了一句话:美景之美,在其忧伤。
那么,人生之美,可能在于遗憾吧。
尽管,并非一切都会如愿以偿,但所有遗憾,都是对未来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