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仰望着那片由砂岩所砌成的天空。
位于不知深度的巨大地底虫穴。
即便抬起视线,也无法看见过去所熟悉的蔚蓝天空。
上方取而代之的潮湿岩层,此刻正微微渗出接近剧毒的水滴。
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混浊的空气,如今混杂了血腥的铁锈味以后更是噁心到让人想吐。
战斗就到此结束。
我方的部队近乎全灭,完全没有获胜的希望。
即使还有尚未完全死绝的人存在,但那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生命持续流失。
右腿与躯干失去连结,从伤口传来的疼痛感不断灼烧着每吋神经,而从自己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让早已溃散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不已。
然而,现在的状况只能用幸运两个字来形容吧。
为了某个称不上原因的原因。
眼前这个外型像是巨大螳螂般,却突兀地有着女性面孔的镰刀怪物,似乎还蛮喜欢我的样子。想到她可是全人类仅存的希望与未来,就觉得现况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窝喜欢像腻这样的人类。”
哎,还真是爽快地承认了啊。
“那么,最后腻还有愿望吗?”
当然会有啊,不过就算有也来不及了。
“是吗,来不及了啊……”
她将白浊的瞳孔移开,然后陷入思考般地扭动了几下脖子。
下一秒,她那位于侧腹部的前肢,突然毫无预警地刺入了我的腹部。
“───咳啊!”
“这个……就当作是窝最后给腻的赠礼吧。”
感受到她注入到我体内的温热体液。
不用说,那当然是稀有种才拥有,能让人类的中枢神经感受到强烈兴奋的淋巴液,而且不会产生成瘾性,在贵族里面可是有钱也买不到一个单位的珍宝。
或许是觉得没有对话的必要了吧,怪物转过头去,缓缓地用她那密密麻麻的侧肢爬行,而我只能望着她的背影陷入黑暗的深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究竟经过多少时间,体液开始产生第一阶段的药效。
因药效而开始瘫痪的肢体变得软绵绵的,变得温暖的身躯让人有种宛如置身于羊水中的错觉。
……可是出血量实在太多了。
连自己都不禁担心起能不能支撑到第二阶段的药效发挥。
渐渐地,仅存的思考就像是沉入黑暗般停止机能。
然而,就在自我即将丧失前的最后几秒。
我、
在最后终于、
见到了、最思念的那个人───
■■■
……我昨天一定是疯了。
居然为了这个奇怪的布偶花上了二十个铜板。
在狩猎完那些蠢蚂蚁,带着那些体液结束任务的回程中,光是四周充满一望无际的沙漠就够让人心烦了,现在又多带了件奇怪的行李,难道我真的被酒精烧坏了脑袋不成?
“哎──”
重重地叹了出生以来最长的一口气
不行,不管怎样以正面的出发点去欣赏,我的理智都严重排斥这个噁心的玩意。
我持续盯着手中的布偶长达整整十秒。
他的头和身体分别是圆形以及椭圆形的结合,水滴状的四肢无力地下垂、眼睛是两个钮扣、嘴巴则是缝出一道长长的曲线。
不管我翻到哪个角度,都觉得是一种相当诡异的笑容,仿佛在笑我花了那么多钱买下它一样。
顺带一提,我当RU猎人的收入一个月也不过五十五个铜板而已,实在是称不上优渥的薪水。
“啊啊,真伤脑筋啊。”
我一边发着牢骚,一边用手上下丢着这个诡异的人型布偶。这家伙要是有意识的话大概会告我虐待吧。
很不巧地这个动作正好被走在旁边的队友看到。
“哈哈!怎么?纳鲁也开始玩这种女人的玩意啦!该不会是压力太大?转向往这方面寻求慰借吧?”
“随便你怎么想,你认为是的话就是吧,反正也不是买给我自己的。”
“哈哈哈哈!大叔我想也是啊──!”
他巨大的手掌不断拍打着我的背部,打到我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
都四十二岁的老人了,还能这么有活力真是个奇迹,不,或许是因为反过来才能活这么久吧,一般狩猎RU这种比犀牛还要大的异变蚂蚁需要耗费相当大的体力,三十岁就已经被归类到老将了。
对了,根据文献的记载,最大甚至还出现过二十五公尺以上的巨型RU呢,光是想到那体型就让我觉得配给的双刀跟牙签没什么两样。
“怎么了?纳鲁……咦?那个布偶是跟昨天晚上的那个商人买的吗?”
从旁边窜出来另一名与我年纪相仿,天生有着漂亮古铜色肌肤的女性队友。
她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那双大大的眼睛始终盯着我手中的布偶看。
“哎,是啊,我听说这个是NOLA的传统物品,想说回去转手说不定可以大赚一笔。”
嘛,虽然是我临时编出来的谎话,但毕竟NOLA是被七十四年前那颗陨石亡国的民族,要论说服力的话我想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不过这时候还是替自己留点后路比较好。
“喔,再加上就算卖不掉,我家那个应该会很喜欢这类的东西。”
“原来如此~那我想回去后赛璐璐收到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嘿嘿嘿,眼前的女人露出了相当邪恶的笑容。
……糟了,我完全忘记这家伙是NOLA残存下来的遗族啊!
早知道昨晚在冲动买下来之前,应该先把她找来评鉴才对。啊啊,真是太失败了!
“等等,这个东西,该不会在你们国家有什么特别涵义吧?”
“当然呀。根据我们NOLA的传统,NAPIPOLA是相爱的男女用来定情的信物,你要把它想成求婚戒指也可以~”
队友露出陶醉的样子,明明是个孩子的妈,却开始像个少女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这下惨了……”
买到对我而言最不该买的东西了。
不对,还保有转手卖掉这个最后的希望──
“那我再问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拜托请老实告诉我吧,这东西值二十个铜板吗?”
“没有耶,我记得之前看到最贵是十个铜板吧?啊,难不成纳鲁你花了二十个铜板买下来吗……那样根本是被抢了耶。”
“……”
那个该死的黑心商人,给我遇到的话一定把这个狠狠砸到他脸上。
我这样想着的同时,幻想做出瞄准目标以后丢出的动作,咚的一声直接命中倒地这样。
“啊!别乱丢啦。现在这个的制作技术失传了,所以是相当珍贵的布偶!”
似乎是很确信我会丢出去的样子,女人突然强调起来。
不过这种坑人的价格,我也没有慷慨到可以乱丢二十个铜板的程度。
“喂,讲真的啦,别丢喔,你回去以后拿给赛璐璐不就好了。”
走不到五步,她再次强调着这件事情。
“是啊是啊,我还真是等不及要送给她了呢。”
我一边敷衍着她,一边将布偶收进背包里面。
啊啊,光是想着回去后要藏在哪里就令人头痛,怎么会买到一个这么麻烦的东西啊!
◇
部队总算赶在日落前回到城镇里面。
各自解散以后,累到不行的我哪里也没去就直接回家。
“哥~哥~欢迎你回来!!”
才一打开家门。
把巧克力色的头发绑成双马尾的妹妹(十五岁)就从厨房那边一直线冲了过来。
啊啊,才一阵子没回来,其攻击性就已经足以跟一只小型的RU匹敌了。我到底是怎么把妹妹养成这个样子的啊?
“是啊。我回来了,赛璐璐。”
侧身避开小一号的RU的飞扑攻击,让她直接去撞门。
喀啦,头盖骨与木门相互碎裂的声音───NICE!计划相当成功。
“……呜!会痛耶!笨蛋哥哥你干嘛闪开啦!!”
“啊,这样真是抱歉,平常在外面作战养成的习惯,遭受到怪物攻击就会自动闪开。喏,你要我带回来的盐我放这里。”
把背包中的盐罐拿出来放到桌上,不得不说那商人还是有些好东西,自从海水被那颗陨石带来的微生物污染以后,这年头盐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弄到手的珍品。
“什么嘛!人家又不是怪物。”
嘟地,学起河豚般鼓起脸颊的妹妹。
“啊啊,果然还是家里舒服啊,跟睡袋比起来完全不一样。”
不理会在旁边抱怨的妹妹直接走到客厅。
把沉重的背包放下来后,身体自动缩到柔软的沙发上摊平。虽然充其量不过是加上纤维软垫的长椅罢了,但对我来说这可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宝座,就算有人拿五百个铜板来买我也不卖。
“那当然的呀,哥哥不在的时候我都有努力维持家里的干净整齐。嗯哼,这样有没有很感动?”
从长椅底下的空间抽出小折椅,赛璐璐得意地坐到了我旁边,纤细的手肘直接撑在软垫上。
“是是是……喔,对了,晚会的事情怎么样了,没变动时间吧?”
“呜,又被哥哥敷衍了,不过算了也没差。晚会如期在后天举行,不过听说这次好像有一队好像赶不回来参加祭典了。”
“啊啊、是吗,那大概是第一队吧。听说在北方那边发现了RU的洞窟,所以派了城里最强的第一队过去的样子。”
“是喔?那哥哥你待的那队是排第几呀?”
妹妹不解地歪起头来询问着我。
“就如妳所知,第四队就是整体排名第四的队伍。”
“……第四名呀,只注意发音的话听起来感觉比较像是后段的耶。”
“不只是发音,实际上大概也是后段吧。”
话又说回来。
那种S型的平均分配方式,每队的实力应该都差不多才对,然而目前第一队根本是压倒性地强势。
……所以说,影响整个队伍强度的,果然还是队长阶级的那些人吧。
不过算了,这也不是我该烦恼的事情。
像我这种人该烦恼的,就是怎样在每次的战斗中活下来才对。当然,烦恼晚餐该吃些什么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好像闻到肉的香味了哦。
“啊,都忘记问了。哥哥你晚会的音乐伴奏到底有没有练呐?你的轮泊琴放在家里面没带出去说。”
“那个啊,出去前就练好了,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妳自己吧,妳这跳舞白痴。”
“哥哥这样说的好像我没有练习一样。”
“赛璐璐,我很认真的跟妳说。这问题点不是在于有没有练习,而是有没有天份的问题才对。”
我妹妹跳舞的天份大概全部都被移到做家事的天份上了吧。
所以就某方面来说啦,这个世界还算是相当公平的。
“讨厌!不理你了啦,我继续去弄晚餐!”
似乎是生气的样子,赛璐璐直接一脚把折椅踢到沙发底下,然后转头就走。
“等等,走之前顺便告知我一下,晚餐是吃什么?”
“哼!才不告诉你咧!!”
“……”
唔喔,看来是真的暴怒了呀。
“───”
接下来几分钟的时间里,我百般无聊地望着木质的天花板。
散发着热与光的煤油灯泛起一圈圈光晕,赛璐璐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声音传进我耳朵。
……该怎么说呢。
唯独这种时候,才感觉自己有活着的实感。
从有记忆开始,就一个人带着赛璐璐四处流浪,好不容易才演变成像今天这样得以安居乐业的生活。
狠心抛下儿女的父母对我们来说,别说印象了,甚至是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要说难过嘛,多少还是有一点点吧,毕竟是过去奢望拥有的东西……这么搞的,我居然挑这种时候感慨了起来吗。
眼皮越来越重。
这样下去,只要一不注意就会睡着。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耳旁远远传来了赛璐璐轻柔的声音。
“──哥哥?”
“嗯。”
“我问你个问题喔。”
“嗯。”
“要很认真回答喔。”
“嗯。”
“──我们结婚吧?”
“……绝对不要。”
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很好,被这个蠢问题弄到完全清醒了。
伤脑筋,面对这个整天都吵着要结婚的妹妹,真的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呜───为什么啦!?”
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拿着还冒着热气的锅杓,从厨房直接冲过来质问我为什么。嗯,看来晚餐是炖煮类的食物。
我抓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决定说出致命性的那个事实。
“赛璐璐,我很认真的跟妳说……胸部小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妳不承认。”
对着活在妄想中的妹妹,给了个能救她出来的答案。
◇
不用工作所以在家休息了整整两天。
到了傍晚,几个妹妹的朋友一窝峰地跑来家里。把我吵醒就算了,结果还演变成晚饭都得自己解决的凄惨下场。
“那么哥哥,等一下比赛的时候一定要准时到喔,不准迟到喔!”
跟朋友出门前,妹妹不忘叮咛着比赛开始的时间。
毕竟是一年只有一次的盛大晚会,无论如何她都想拿出最佳的表现。
“知道了知道了。拜托行行好,快点出去吧。我还想在比赛之前睡一下。当然,如果妳希望我在比赛时睡着就另当别论。”
“哼,那我出去了。等一下比赛迟到的话我不会原谅哥哥你喔!”
“放心吧,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挥着手假装赶着妹妹出去,虽然是我们生活固定的互动模式,不过就旁人看起来恐怕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几个妹妹的朋友在离开前,还不忘记回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认为我很无情的关系。
闭上眼睛过了几十分钟,我才从沙发上起来。
反正继续躺着也睡不着,倒不如出去外面摄取点食物算了。
想到这里,我从桌上拿起没啥设计感的黑色钱袋,抓了抓本来就很乱的卷发后就开门出去。
“呃?今年还不错嘛。”
才一打开门就感觉到晚会的热闹。
平常街道上不轻易点燃的火炬,现在全都为了晚会而尽情燃烧着。
迎面的微风除了带来地面上细小的纸屑外,似乎也把中间广场那边的热闹气氛给带来一些。
现在的我就像是被糖分吸引的蚂蚁一样,渐渐往广场移动。
我家位于广场西方的住宅区。
广场东边是市集、北边是行政区域、南边则是军事部门。
其实这座城要是用步行的话,走完一圈大概也才一个小时左右。
总之是位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那种尴尬的模糊地带。但这也不能怪当初设计的人,毕竟这里是从原本就没有规划的难民营慢慢升级成现在的情况。况且真要说起来,这边的平均人口数并不是很多,所以用地方面还稍微嫌大了点。
……不过,持有地这种东西和钱一样,是永远不嫌多的吧!
在凹凸不平的石砖路步行了约七分钟后,总算到了人声沸腾的广场。
在一年一度的晚会即将开始之前,是各式各样摊贩推销生意的大好时机。
这也是我虽然不喜欢人群却来到这里的原因,因为城墙边的店家根本都集中在这里,现在过去市集那边除了远以外还会顺便吃上闭门羹。
“哈哈哈!终于睡起来了啊纳鲁!我听说从前几天回来以后你就一直窝在家里,只不过出去一趟,年轻人累成这样可不行啊!!”
才刚走到广场,在旁边摆摊的人瑞大叔就用巨大的嗓门这样吆喝着。
太可恶了,被躲在后面的重炮手说这种话真不是滋味,站在前面负责挡住RU是很累人的苦差好吗。
“怎么会,我今年也已经二十一了,而且最近体力也有下滑的趋势,是该好好准备转换到你们后卫那边了。”
这世界上还真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眼前这位大叔活到四十二岁就够呛的了。事实上除了重炮手以外他还身兼各种行业,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是铁匠吧,现在是怎样,今年改当厨师了吗?
“还真会说啊你这小子,快找个位置坐下吧。不让你用舌头体会大叔的浪漫可不行!”
“啊,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一边从旁边穿越摊位,一边在拥挤的座位中寻找位置。
然而,就在我努力寻找一点点能够容我挤得进去的座位时,人群缝隙中穿过来的一对视线和我几乎同时相交。
“喔?这么刚好?”
“哈哈哈,纳鲁你也是被大叔拉进来的吗?”
抱着婴孩的女人向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是别人,就是上次叫我不要丢掉人偶的那个队友。
先不说那个,没想到小婴儿的成长速度这么惊人,明明距离上次看到才过一阵子而已。光大小就足足是之前的一倍半,论斤两方面应该不只这个倍数。
“还好,反正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不过他今年居然是厨师,真是搞不懂这个人──妳对面这位置没人?”
“没有喔~我老公今天要忙晚会的事情所以没空陪我。虽然要对不起赛璐璐,不过今天晚上你就来当我的伴!”
“……妳这家伙该不会喝酒了吧?”
“哎呀,身为男人要大器一点,别担心~只喝一点点而已。今天难得开心的晚会一定要喝一下啦!
酒这种东西呀,只有在开心的时候才会觉得好喝,难过的时候喝起来就不是这么容易下咽了。所以一定要趁着高兴的时候多喝一点,对吧?”
队友头头是道地说着关于酒的哲理。
我猜应该已经喝不少酒了吧。
现在坐近以后才发现,她的脸颊其实已经稍微泛起了红晕。
“啊啊,的确是这样没错。”
但关于酒的论点我可是完全同意,事实上酒就是那样催化情感的东西。
现在的问题在于,眼前这家伙喝醉以后不是一般的难处理。虽然个性变得幼稚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接下来从她胃里出来的东西才叫做恐怖。
“对吧对吧,那么纳鲁就陪我一起吧~大叔!这边麻烦请再来两瓶酒!我们要一起庆祝晚会!”
“喂喂喂!要我喝是可以,但是妳喝这样应该就够了吧?在小孩子面前不要做坏榜样比较好。”
而且拜托行行好,照顾喝醉的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啊。
“哎呀,你太敏感了啦!小孩子这么小不会有印象的!”
“对我来那可是谬论喔,我虽然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没有记忆,但在看到某些事物的时候心里面也是会有些悸动的。”
“啊,对不起,让你联想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也不是这么严重的情况,只是觉得对小孩子来说,父母绝对是很重要的吧。
啊啊,不管了!总之就先喝酒吧!”
总之遇到难以解释的状况就先用气势盖过去。
毕竟晚会一年只有一次,要是讨论严肃的事情可是会遭天谴的。
接下来的时间,在一边聊天一边解决大叔送上来的烤肉及美酒之后,眼前的女人也差不多到达了极限。
“呜噁!纳鲁,怎么办,我觉得现在头好昏哦,这样明天应该会宿醉一整天吧?噁──”
像是死鱼一样的女人摊死在桌上。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叔送上来的那两瓶酒精浓度可不是普通的高。
而且,不只这些,还要加上藏在桌子底下这些空酒瓶的数量,一、二、三……不会吧,居然整整五瓶,那几乎是可以醉倒一头熊的程度吧!
“……妳这家伙,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惊人了?”
“呣,我不知道耶,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比较凉快的关系吧?”
“总而言之,妳就先在这边好好休息。我刚刚已经跟大叔说过了,他关店的时候会顺便带妳回去。”
“好~没问题!”
女人有气无力的举起一只手回应。
虽然是有点过分的譬喻,不过确实很像在砧板上抖动的死鱼。
我逗弄了一下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接着把应该支付的铜板放到桌上,准备离去前,女人有气无力地叫住了我───
“喂喂喂~纳鲁,先别走嘛,我还有事情没跟你说耶。”
“什么事?先说好,要借钱的话不可能。”
其实也不是想要这么绝情。
但是这个月因为那布偶的关系,我的钱包已经濒临垂死的状态了。
“没有啦,怎么可能会是那种无聊事!”
“是吗,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听看看。”
“我觉得……赛璐璐那边,你也该给她一个答案了吧?”
用与刚刚相比显得清澈的眼神看着我,女人这么说着。
◇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黑色的湖泊。
带有黯淡磷光的黏腻水质,其实更像是沼泽之类的深潭。
像是食物腐败的气味迎风而来。
这个地方如果用死亡来形容并不恰当。
微生物寄宿其上的充沛活力,要说生命力的话可是充分到让人受不了的程度。
……所以说啦。
如果排除掉气味这个因素的话,比起其他的地方,现在这里可以说是安静又凉爽的休息处。
“呼──”
我靠着围绕在湖畔旁的一颗树坐了下来。
粗糙的树皮因为水质的影响,呈现出的是一种黯淡的白色。
据说从前的植物以及湖泊并不是这样的颜色,而透明的水则是和RU的体液一样是可以饮用的。但是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从我有记忆开始,这些东西就是长成这副德性。
也就是说,那是个与我认知完全相异的另一个世界。
现在全世界的水源早已被那颗陨石所带来的微生物所污染。
穷人只能喝着污染较少的地下水源勉强活个五十年,而贵族靠着吸食RU干净的体液延续人类原本应有的寿命,甚至还找出亚种RU的淋巴液能当作无副作用的强效迷幻剂使用,要说诡异也真是够诡异的。
但要我对过去那样的世界抱持憧憬的话,其实就跟对童话故事的内容深信不疑没什么两样,简单来说就是愚蠢到不行。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点时间。
会来到这个位于城镇西方的湖畔,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纯粹只是回家拿轮泊琴以后,没有其他地方好去而已。
不过,需要练习一下生疏以久的乐器倒也是原因之一。万一到时候在表演台上伴奏出错的话,可不是被赛璐璐骂一顿就能了事,最糟的情况还可能被断绝一个月的食粮。
而且,才正在想一点事情而已,后面就有人想要趁机偷袭,这城镇的警卫队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做事啊?
“有空隙!妹妹手刀攻击!!”
“……太明显了。”
低头躲过从背后来的下三滥偷袭,让她直接去砍树。
喀地,指骨与树干相撞的清脆声。嗯,光听就觉得很痛的样子。
“呜,好痛!哥哥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我说啊,遇到危险要闪避是人类的本能。再加上妳没事干嘛要用手刀攻击我?”
“哼,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人家的手刀又不危险不是吗。”
“也是啦,就某方面来说,妳想结婚的企图心比充满攻击性的RU还要危险。”
“嗯?什么东西?”
似乎没听清楚我的意思,妹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
“没事,麻烦请当作我没说话。但是话说回来,妳是怎么知道我在这边的?”
“这是当然的呀。哥哥从小时候开始,只要想发呆就会到这里来吧。”
的确没错。
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呢,我困惑地叹了口气。
“对了,哥哥你刚刚有听说了吗?”
妹妹一边用手理着长裙的裙摆,一边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看了一眼正专心眺望湖面的妹妹。
接着开始调整手中轮泊琴,虽然说琴弦有点太紧绷了,不过整体状况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
“嗯嘛,听说出去探勘洞穴的第一远征队刚刚回来了,而且似乎还有了惊人的大发现哦。”
“哦,那还真是恭喜他们。”
“而且他们的队长预计会参加这次的晚会了呢。虽然比赛变成完全没希望获胜,但其实有点期待呢,毕竟是个厉害的美人要去表演!”
“可不是吗,蝉联多年的冠军当然有一定的实力。”
如她所说,第一远征队的队长确实是个美人没错。
而且无论气质或是身材,都远远在我这个妹妹之上。跳舞方面更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所以在多年来的晚会表演中受到不少评审的青睐。
“嗯……真的好期待喔。”
妹妹说归说,但很明显看得出来她的闷闷不乐。
“妳啊,不是整天嚷嚷着要拿到第一吗?到了这种时候才沮丧了起来还真不像妳。”
“没有喔,人家才没有沮丧呢。”
哈哈,妹妹这样笑着。
看来担心是多余的,这家伙无时无刻都处在亢奋的状态下吧。
“本来嘛,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自己不会跳舞了。”
是吗,果然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我呢,只是想在哥哥的伴奏下跳舞而已!”
妹妹转头朝向我这边看来。
她脸上的表情,满足地像是描绘着什么奢侈的梦想一样。
“……妳到底是笨蛋还是白痴啊?”
“啊,为什么突然骂我啦?”
“只是喜欢我伴奏的话,下次就直接说,不要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虽然妳跳舞跳得很烂,但是我会尽量装作没看见的。”
拿着我的轮泊琴站起身来。
真是的,说出与自己很不相衬的安慰话语,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莫名其妙觉得害臊了起来。
“走吧,晚会也差不多要开始了。虽然说完全没有希望得名,但是参加看看总也是不错的经验。”
“───哥哥”
背后传来妹妹微弱的声音。
果然被我刚刚的话给感动到了吧。
哎,真是拿她没办法,就当作为了刚刚的话负责,勉强给她抱一下好了。
“我有点、没办法呼吸……”
“───赛璐璐?”
察觉到异状而回过头的瞬间。
从小到大一直在身旁带着开朗表情的妹妹,突然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倒在地上。
◇
“典型的器官提前衰竭。”
板着脸来家里外诊的军医这么说着。
简单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赛璐璐的生命已经差不多到尽头了。
送走熟识的医生后,我回到睡死在床上的赛璐璐旁边坐下。
所谓的人类,在水受到污染以后,就是这么脆弱的一种生物。然而,这就是非贵族的普通人必须接受的宿命,这时候『普通』这两个字就显得格外悲惨。
“……哥哥。”
微微睁开眼睛的妹妹看向我这边。
大概是因为坐下来的些许震动把这家伙吵醒吧,不过没在医生检查的时候起来还真是万幸。
“……晚会,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吧,现在跑出去大概可以赶上吃宵夜。”
“是吗,那还是算了。”
“嗯,还是算了。”
差点我就得为了自己的失言而出门跑腿。
“好讨厌喔。早知道会昏倒的话,刚刚就不要玩那么疯了!”
“是啊。医生说是单纯的体力透支,妳就认了吧。”
我移开视线,说着只有笨蛋才会相信的谎话。
不过,这家伙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点,自顾自地偷笑着。
“嘿嘿,这么说的话刚刚是哥哥抱我回来的吗?”
原来如此,就算快死了还是想这种事情吗,这个变态。
“请放心,我请大叔抱的。”
“咦咦咦咦!为什么会是大叔来抱啦!呜,人家不要啦!而且为什么大叔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那里!?”
妹妹拼了命的摇头想要否定这个残酷的事实。
巧克力色的马尾在我面前甩来甩去,简直就像是某种凶器一样。
“我说啊,给大叔抱没严重成这样吧。”
话虽如此,这家伙的心中的反差却又不是不能理解。
“很严重好不好!人家被哥哥用公主抱的梦想全被大叔破坏了!!”
那个,重新更正一下。
身为正常人的我,果然还是不能理解这变态。我叹了口气,从床铺旁边站起来。
“咦?哥哥现在还要出去吗?”
“啊啊,还有点事情要办,妳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呀,我会乖乖在床上休息的!”
对于我无情的要求,妹妹只是用灿烂的笑容表示回应。
有那么一瞬间,我考虑该不该告诉她身体的事,不过还是决定放弃,毕竟就算说出口,现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善的可能。
◇
来到旅店时那个人已经先到了。
从熟识的老板那边接过了备份钥匙后,我踏着木梯往二楼用来住宿的房间前进。
“今天似乎比较晚,中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用钥匙打开房门后,里面的少女这么问着。
因灯光昏黄而造成视线不佳的老旧木制房间里,金发的她坐在与其极度不相称的床上。少女太过美丽,造成的不和谐景象,其实与失败的画作没什么不同。
“不,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是赛璐璐突然发烧而已。”
“……是器官提早衰竭吗?”
少女比想像中来得聪明,直接就命中了问题的核心。
对此,我选择先默不吭声关上门,将背包往旁边一甩,坐到了她的身旁。
“真是麻烦,还是没办法在妳面前说谎啊,雪露菲雅。”
“……果然是这样吗。”
雪露菲雅露出比我还要难过的表情。
纤长的睫毛慢慢垂下,丧失原本应展现的充沛活力。如此善良的本性,是她部队里的手下所无缘窥见的。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那个孩子身上。”
“谁知道呢,都发生了那也是没办法。但还算是意料中的事。赛璐璐那家伙从小开始身体就没有很好。”
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想到会来得那么突然。
一般而言,现在没有饮用新水的人类,平均寿命是四十八岁。以身体虚弱的人来说,好歹也还能活到三十岁。赛璐璐的例子,只能说是特例中的特例。
“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暂缓吗?”
“就算有,也只剩下饮用新水这个办法吧。偏偏不是贵族阶级没办法饮用。”
“但是以你的程度,立刻成为队长阶级是轻而易举。当初也是因为你对我放水,我才能成为队长。”
她指的是当初认识彼此的战斗。
好几年前,为了决定谁能成为队长而举办的竞技大会。因为前六名的奖励非常优渥──成为队长并获升为贵族阶级,所以当时的战况只能用激烈万分来形容。
那时候就是被大叔擅自报名,勉勉强强打到八强以后,实在是对队长这个职位没有兴趣,所以将晋级的权力礼让给当时唯一的美少女。
“过去的那些琐事先放一边吧。”
因为就算我成为贵族,赛璐璐也不会因此一同成为贵族。
“这种时候你又只打算选择逃避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放在那里也不会突然死掉罢了。比起赛璐璐,妳去调查的那个洞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我无情的态度,雪露菲雅皱起了眉像是指责般地看着我。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这个人对轻重缓急这个原则本来就异常固执。
“算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那么我就直说了——里面似乎有王后的存在。”
“怎么,意思是说,RU这种生物跟蚂蚁其实没什么两样吗。”
“正如你所说,至少我从里面观察到的情况是这样判断的。”
少女拨了拨头发,将些许的金发放到耳际后方。
我没什么理由好怀疑雪露菲雅的推测,毕竟她可是经验丰富的队长阶级。
而且,假设RU这种物种就连习性都与蚂蚁相同的话,那么总是有源源不绝从各处窜出来的丰沛存量就很好解释。
大概是以赛璐璐作为开头的话题太过沉重,我们两个在沉默好一阵子后,雪露菲雅才缓缓开口。
“……我最近常常作同一种梦”
“是吗,以妳而言还蛮稀奇的,会作梦就代表有强烈的意识作用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毕竟我自己不是常作梦的类型。在梦里面到处都是砂砾,而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待在沙漠里,不管我怎么呼喊,都还是没有人回应我的梦。该怎么形容比较好──很寂寞的梦吧。”
“突然对被延续的时间感到不安吗?”
“或许吧。”
“那我也没办法啦,这就是当上队长必须承担的责任。”
“我……想到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活着,就觉得愧疚到难以承受。所以才会希望任何人都好,能在这世上有多点的时间。”
她雪白的手指紧抓着床单。
可惜的是,让所有人都延长寿命仅仅只是空想罢了,所谓的空想,本来就是难以实现的冀望。
“不管怎么说,时间对现在的人类来说可是奢侈品。”
我从床边站了起来。窗外的街道与不久前的热闹景象形成明显对比,冷清到令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同样的世界。
“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我还是想推荐你成为队长。”
这时,雪露菲雅将脸贴在我的背后,从腰间伸过来的双手紧紧环抱住我。
“这辈子让我任性这一次就好,我只是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
像这样交往到现在也已经六七年的时间吧。
算一算也差不多该做出决定了。
然后,就这么正好。我注意到前几天买的那个布偶,从背包的拉链开口,探出它那圆到不行的笨拙脑袋。
“雪露菲雅,我───”
■■■
生命很脆弱。
部队才一踏进最深处的巨大地底空间。
作为带头的第四队队长,在视力适应黑暗前,就被突如其来的巨大虫脚斩下了脑袋,像颗皮球似地滚落在地上。
接着,有如蜂群般的RU源源不绝地涌上来。
缺失领导的队伍不到几秒钟就乱成一团,虽然也是有试着整定同伴的家伙存在,但每次只要那巨镰一扫而过,阵型就随之被破坏殆尽。
过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还能够站着的人说来不多,就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我和唯一的女性队友寥寥两人而已,就结果而论可以说是非常凄惨。
“窝、可以允许腻们兹尽、人类。”
结果,就在我们被逼退到墙角时,RU的女王居然这样对着我们说。
我原先的估算完全错误,她那张具有女性面孔的脸并非拟态,而是真的具有能够独立思考的功能。
“妳……会说话?”
“听多了,人类说的话一点点毁。”
我望着外型与一般女性几乎无异的白色瞳孔。
她对RU群而言大概就是类似蚁后般的存在,不但体积是一般RU的好几倍大,就连智慧也是足以理解人类语言的程度。
或许是错觉吧。到几秒前都还显得狰狞的巨虫,到这种时候却突然显得和蔼许多。
“喂!既然妳会说话就好办多了,我有个让双方结束纷争的提议!”
“───”
是打算给我说的机会吗。
她虽然没有将滴着鲜血的巨大镰刀收回,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怎么可能会放弃这绝佳的机会。
短短几分钟,我就用最简单的方式将我的计划解释给她听。
所谓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让人类与RU之间能够以共生的型态活下去。
这是因为我曾在古老的书本中看过,某种鱼类依附在另一种大型鱼类底下存活的案例。
然而,将我方军队轻松歼灭的她直接摇头说:窝不相信人类。
“那这样吧,我留在这个地方作为人质,让我的队友回去找队长来谈如何?”
“窝说、窝不相信人类,你可能毁逃跑、而且。”
“逃跑──妳在开什么玩笑?别给我太小看人类了啊!!”
气势很重要,无论如何得在这里下一剂猛药。
为了能让女性的队友顺利回去,找在贵族眼中地位举足轻重的雪露菲雅过来沟通,我当场自己截断了右脚做为换取信用的代价。
虽然完全没有任何利润,更甚至说起来是我个人单方面损失惨重,但作为长期以来残害它们的人类,绝对只有这样才具有说服力。
王后不为所动,但似乎默许了我的提案。然而对于我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乱来行为,女性队友整个脸惨白到不行,还得让我用挥手的方式赶她回去。
“……为什么这么做,腻很强,用她代替对腻比较有利不是吗?”
脖子像是蛇一样缓缓延伸至我的眼前,和我之间不到半公尺的女性面孔毫无表情地动着嘴唇。
虽然她理解了完全不同领域的语言,不过很可惜的是,要到完全理解人类这物种还有很大一段距离要走。
“那可不行。因为有小孩子在等她回去,母亲对小孩子而言是很重要的。”
不是故作坚强,我是真的这么认为,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
而且,这样伟大的功劳说起来,也算是由我实现雪露菲雅的愿望,在最后还能被当成英雄崇拜,倒也不是件令人生厌的事。
“那腻呢?没有人在等腻吗?”
空洞的瞳孔质问起我来。
我望着上方岩壁的景色发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身处在洞穴的事实。
对于她的问题,我在脑中又想了想以后微微点头,跟她说也有人在等我回去。
“不过回不去也没关系。因为我有记得实现她的愿望,所以也不是什么多坏的结果,光是能为她创造未来我就满足了。”
回想着仿佛那个人前一秒才诉说过的愿望,我靠到在背后的岩壁上。
突然变得好累,脑袋重得像是铅块一样。
低头一看,从我身体里面流出来的血多到不像话,已经将整条裤子染成截然不同的深色。
“───”
大概是注意到我很快就会不行了吧。
关节发出阵阵响声的颈部缩了回去,原本近在眼前的女性面容回归到君临一切的高处端详着我。
“窝喜欢像腻这样的人类。”
“哎,还真是爽快地承认了啊。”
“那么,最后腻还有愿望吗?”
“当然会有啊,不过就算有也来不及了。”
“是吗,来不及了啊……”
她将白浊的瞳孔移开,然后陷入思考般地扭动了几下脖子。
下一秒,她那位于侧腹部的前肢,突然毫无预警地刺入了我的腹部。
“───咳啊!”
“这个……就当作是窝最后给腻的赠礼吧。”
感受到她注入到我体内的温热体液。
不用说,那当然是稀有种才拥有,能让人类的中枢神经感受到强烈兴奋的淋巴液,而且不会产生成瘾性,在贵族里面可是有钱也买不了一个单位的珍宝。
或许是觉得没有对话的必要了吧,怪物转过头去,缓缓地用她那密密麻麻的侧肢爬行,而我只能望着她的背影陷入黑暗的深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究竟经过多少时间,体液开始产生第一阶段的药效。
因药效而开始瘫痪的肢体变得软绵绵的,变得温暖的身躯让人有种宛如置身于羊水中的错觉。
……可是出血量实在太多了。
连自己都不禁担心起能不能支撑到第二阶段的药效发挥。
渐渐地,仅存的思考就像是沉入黑暗般停止机能。
然而,就在自我即将丧失前的最后几秒。
我、
在最后终于、
见到了、最思念的那个人───
“——哥哥?"
“……嗯”
“我问你个问题喔"
“……嗯”
“要很认真回答喔"
“……嗯”
“——我们结婚吧"
……真是,笨蛋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在很早以前,就跟妳说过了吗。
■■■
从旅店出来时天已经亮了。
与雪露菲雅分手只是几小时前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多想法在分手后才能对彼此毫无保留。
拖着同时拥有醉意等不良状态的身躯回到家里时,妹妹正在窗边托着腮看着湛蓝的天空。
“还真是稀奇,妳这粗神经的家伙居然整晚失眠吗?”
“嗯。我在想这样的风景还能看到几次呢。只要想到这点,就觉得不多看一点就太可惜了。”
“原来如此,果然那时候妳就醒来了吧?看来我完全是自己在那里烦恼。”
“哼哼,一定的啊。谁叫哥哥要让大叔抱我回来!”
妹妹仍看着窗外泛紫的景色。
虽然没回过脸来,但还是不难想像她脸上的难过表情。
“那个呀,我死掉以后,哥哥就跟雪露菲雅小姐结婚吧。这样才会有人照顾你。”
“……妳到底是多变态啊,居然连这个妳都查到了。”
“当然的啊,别小看十五岁青春少女的情报网!”
但相当可惜,那已经是作古的情报了。
“不过,妳不去跟雪露菲雅拼命吗?”
“没什么必要呢。虽然没被哥哥用公主抱很可惜,但最后的选择只有祝福可以选吧?”
“别这样,大叔用的是公主抱。”
“唔唔唔唔—!哥哥是个大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难得我想要走感性路线耶!!”
妹妹眼眶含着眼泪转过来。
那样子,不禁让我联想到被夺走食物的仓鼠。
不过照这样看来,被大叔用公主抱的真相比自愿放弃跟我结婚还要来得痛彻心扉。
“妳还是算了吧,那种路线完全不适合妳,我敢肯定。”
像原本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不需要改变,同时也用不着追求不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呜,好啦,既然哥哥这样说的话。”
由于身体实在太疲倦了,我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啊啊,我差点就忘了。好好接着这东西—!”
将口袋里的布偶朝妹妹的方向抛去。
甩着四肢划出完美抛物线的布偶,如同我所期望一般,精准地落到少女那呆呆伸出的双手上。
“哇,好可爱喔!这个是要给我的吗?谢谢哥哥——!”
“抱歉,让妳空欢喜一场。先去帮我查出来这诡异玩偶所代表的意思,才能把它送给妳。”
“什么嘛……哥哥这个小气鬼—!”
妹妹习惯性地嘟起嘴来。
……还真是让人头痛的表情啊。
虽然真的不愿意承认,但河豚这种生物确实很可爱不是吗。
“那么,就好好去查答案吧,我先去睡了,晚安。”
大概觉得我很不负责任吧,妹妹轻挤着眉头看着我说:哼,晚安!
究竟会用多少时间才能找到答案呢。
那种不适合我的话语,理所当然不会由我亲自说出口。
既然如此,在她找到那布偶所象征的意义前,就得好好担起保护那名队友的责任才行。
回房间前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
少女像是万分珍惜似地,将作为信物的布偶紧抱在怀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