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午后清风徐人，之也侧身卧在洞前桃花树下的石凳上鼾睡，边上石盆里的鲲无聊的咕噜噜自己吹着泡泡。

“小鱼儿”朦胧中好似听到洞灵在叫自己，翻了个身，睡梦中呓语：“师尊，别闹”。

“你若是想禁闭在岱舆山，那便是最好不过”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在之也耳中如同听到鬼魅般的声音，一下子弹起来。

条件反射似的将手中的冰凌支起，被眼明手快的洞灵摁住，“小鱼儿，是我们”

之也定了定神，但见洞灵和月璃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而琰墨斜眼撇了自己一眼。

忽觉手中一片冰冷，一下子清醒过来。这里是自家门口，怕他做甚？一想起昨晚，心中愤愤然，手中的冰凌化为一摊水滴落地上。

“这孩子定是睡迷糊了”月璃笑着打岔道。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一恶魔不分青红皂白的追着我打。我想那恶魔定是得了失心疯，本想给他个教训，不曾想却被师尊给拦住了”

琰墨自然知道之也在说自己昨晚的事情，扬了扬眉，却不想理会之也的明嘲暗讽。

“小鱼儿乖，下次师尊同你一起揍他，现在收拾东西同师尊一起下山”洞灵看了一眼四野空明寂静的岱舆山：“恐怕得离开这里一阵子了”

“为何？”之也不解。

“最近不太平，你师祖闭关需要清净，免得打扰到他老人家”

难道是与昨晚那黑衣人有关？之也似乎看出眼前三人脸色带异样，忽然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自知师尊不明说，想必是极为紧要之事，便不再细问，乖巧的抱起石盆，站在一边。

三人联手一起在岱舆山设了结界，许久，月璃满意的拍拍手:“以我们三个的实力，这结界没个紫道人境是破不了了。就算有个好歹，君迁子他俩也会在山内做个照应，让我们知晓。你们说是吧”

见琰墨和洞灵不理自己，尴尬一笑，转头向之也说道：“小鱼儿今后可要与月叔叔住一处了”

看着月璃欣喜雀跃的模样，之也虽是不舍岱舆山，但嘴上却是说道：“只要跟师尊、月叔叔一处，那之也便是不胜欢喜”

转眼已便是数月，之也躲在屋内专研那些从人间掠来的法术日子倒也是过得逍遥自在。

偶尔被洞灵逼着上玉衡宫与天玑一处向琰墨习道，却被之也一再推迟，实在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说想上瑶台宫学习研磨烹茶之术，这才被放过。

这一日，之也如往常饶过长长的廊道，往瑶台宫方向去。话说玉衡宫、瑶台宫与姻缘宫本就同属于月宫，自然互通，只是三者环绕着的这一片空池却是极少人走。

人迹罕见，曲径通幽却甚是合之也的心意。而这池中龙鱼肥美，被之也盯上了许久，只是这龙鱼狡猾异常，难以捕捉。

穿过廊道，便是瑶台宫后院，踏进内院，隔着院墙便听到一阵阵嬉笑声，那熟悉的笑声让之也的脚步停在门口。

“之也过来了？”

正欲想着要不要进去，但见凤语已经向自己招呼到，“快过来，今日正巧有几个妹妹过来做客，大家认识认识”

“师姐，愣着做什么，难不成见我在，便为难了”天玑一出口便是咄咄逼人，之也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便让月叔叔卜上卦再出门了，可不又碰上这个刁蛮的野凤凰。

“如若知师妹在，我又何苦来这趟。我法术又不济师妹，幸好凤语姐姐这里又没有莲池，不然这脸怕是好不了了”

之也轻抚脸上的面纱，睁着无辜的大眼弱弱的说道，语气里却是暗示着天玑不要自讨苦吃，重蹈覆辙。

天玑如此聪明怎会不知之也言外之意，但见今日在场的都是九重天德高望重的仙家女子，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在大家心中形象已经大为折扣，如今更是不好发怒。

咬了咬牙道：“师姐说笑了，今日大家都是过来与凤语姐姐研习烹茶之道，又不是什么法术比试”

“那便极好”之也脸上如释重负一笑，便找了个空位落座。扫了一眼，发现在场的都是圣斗元君盛宴中坐在首席一排的仙子。

看着笑语嫣然的凤语，心里却是感慨：原是极为喜爱安静脱俗的神女，也是不曾逃脱与身份显赫的各家仙子打交道的世俗。

“在座各位既都是来会茶的，又各家有各家的香茗好茶，不妨各煮一盏分与大家尝试，也好找出自己的足与不足来”一鹅黄青衣仙子笑盈盈提议道，各家仙子纷纷附和。

“还是陶安仙子想得周到，这下有口福了。神女可要替我们好好评鉴评鉴”

这位陶安仙子的父神可是南天门折戟仙君，而开口说话的粉衣仙子则是掌管万里云霞的碧云仙子。

之也向来对事物过目不忘，盛宴那日自己虽是顾着吃，但对这些仙家子弟还是略有留意。

“那我今日便托大，斗胆给各位仙子主持这场茶宴了”凤语巧笑道。

各家仙子茶具香茗雨露都一一摆在桌上忙活，之也心中一阵踌躇，往日里到这来也都是凤语将一切之物准备妥当，今日可没人知会要带这些物件，桌上一无所有倒是有些尴尬。

此时，位于旁边的碧云仙子似乎看出之也的困窘，俏生生的递过来一套茶具。但瞧那副娇弱天真的面孔两眼笑莹莹，让之也心中一愣。

平日里自己倒是极少接触这些年轻的仙家子弟，身边都是一些年长的长辈，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天玑却是事事相互较量，如此，几乎也没有称得上姐妹的仙子了。而，碧云仙子算是第一个主动帮助自己的。

碧云仙子见之也楞在那，不觉眨了眨眼，用手帕捂着嘴巴轻笑。之也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傻楞，不觉也咧了咧嘴。

“哼，我等煮茗已到一半，可有的人还未曾准备，莫不是不屑与我们一道？”一仙子冷不丁的说道，之也一瞧是那日坐在天玑身后的仙子，名唤：云烟。

两排并座，云烟就于之也对面，若有若无的视线朝着之也而来。

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让之也一阵反感，正想怼回去。一冷清的声音响起:“一个靠拍马屁得来的真君之位竟让令尊如此自傲，让你如此目中无人。在场的哪位仙子你见了不俯首跪拜，如今却当着众人的面叫嚣。”

但见说话是坐在凤语下方一些位置的仙子，五官精致，却面若冰霜，一副清冷至极的模样让人敬而远之。而桌子上也是空空如也。

云烟一听面漏慌张之色，暗自瞧了天玑一眼，原本只是想让之也难堪，不曾想却惹到了这位祖宗。随即尬笑道:“河洛仙子怕是误会了，云烟怎敢造次。只是这茶水烫手，慌乱之下胡说八道罢了”

“是啊，河洛仙子消消气，怎跟这般人见识”天玑趁机打了个圆场。

但河洛仙子却双手怀里一抱:“玄女还是离这等宵小之辈远点为好，帮弄是非可不是什么作为。若不是陶安仙子邀我前来，我是不会占惹这等俗味的”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也是难堪，齐刷刷的看向凤语。

凤语则是抚了抚茶盏轻笑一声:“我这俗气的瑶台小院难得能占染些香茗雅气，却不曾想惹怒了仙子。今日以茶论友，仙子就消消气，凤语作为主人招待不周，待会亲自煮上一盏饮紫笋茶陪个不是”

河洛仙子见凤语如是说，便也作罢。

凤语四两拨千斤的话语让之也着实佩服，不但给足了河洛仙子面子，同时以“以茶会友”不分尊卑，安抚了云烟，可是谁也不得罪。

虽是凤语剔透玲珑心，但之也心中却是欣赏河洛仙子的个性，不同于其他仙子趋龙附凤，脸上尽是自己独有的自傲。那日不曾见着，但也是知道她是掌管天河的洛神首席弟子。

见着大家在凤语的三言两语下又是和气嬉笑一团，相继煮好茶，香气四溢。

之也低头看了看黑不溜秋的茶盏，暗叹一口气，无米之炊难倒巧妇，况自己也是学艺几日，刚触到皮毛。

忽然计上心头，从三色镯中取出几片玉兰花干，这是先前贪吃遗落在姻缘殿内的，已成干花，却是想着有用处，便收入镯中，不曾想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用花制茶，也是常见，不妨试试。

玉兰花入盏，加入手中凝起冰凌，由火宝口中吐出一丝玉麟火焰，环绕在茶盏周围慢慢燃烧。稍刻，之也满意的看着盏中的变化，满意的点点头，蒙混过关就靠你了。

见众人已都落盏，凤语邀河洛一起鉴品。

“碧波荡漾一抹香，好茶”凤语轻放茶盏，淡淡的说道。被夸了的仙子，脸上略是欣喜。

“色不蕴汤，轻浮”河洛看了一眼，随即说道，那仙子脸红一阵白一阵，甚是窘迫。

凤语轻笑，行至天玑面前，“千年莲尖加之莲花暮晨之露，香色俱全，香醇清爽，难得”

“不见然，二者皆是上品，火候过足，至莲尖已有溃烂之状，隐约有熬汤之色”

河洛此言一出，众仙子忍俊不禁，低头强憋着笑意。

天玑见此面漏愠色，但见凤语微微拍了一下她的手道：“河洛仙子向来嘴刁，恐在场的皆入不了她眼。我那紫色笋道方才还被她吐了两口呢”

见凤语解围，天玑握紧衣襟的手慢慢松开，紧接说道：“天玑年少，改日还请河洛姐姐赐教呢”

“我向来无心这些事，只是图个嘴快罢了，玄女可不要放心上”极为清淡的语气也不似道歉，毫不在乎的一个接一个看着众仙子的茶盏，河洛略有遗憾的说道：“今日怕是喝不了一盏好茶了”

“你就这样放弃我与碧云妹妹的？”陶安仙子没好气的说道。

“你那茶我早已喝腻了，碧云的倒是尝个新鲜”，纤手执盏，朱唇轻悯:“入口轻盈，唇齿茶香满溢，虽是普通岩茶但有五彩云露点缀，加之精湛的茶艺，甚是佳品”

“河洛仙子说得不错，碧云仙子的五彩云露茶悠悠清香沁心脾，而陶安仙子的翠竹茗露，绿韵轻荡心间，丝丝竹香满溢。皆是上乘之作”

凤语一一品过，分别给出评语。

陶安仙子与碧云仙子自是欢喜，可如此结果着实让天玑气恼，可怎么只能自己不快呢？见之也处无人问询，便佯装关切问道：“师姐烹了什么好茶，师妹讨一杯尝尝”

众人目光皆移至之也身上，黑色的茶盏看不出茶汤，却有氤氲寒气至杯沿升腾，突然霎是好奇围了过来。

之也心中忐忑却是面不露怯：“好茶倒算不上，怕是让各位仙子见笑了。”轻摆六只茶盏，手一伸，：“今日所泡之茶名唤“一世芳华”，各位如若不嫌弃，可自取”

“寒水烹茶，倒是新颖，不过却有投机取巧之嫌”，河洛怀抱双手轻瞥一眼便说道，但见玉兰花干经寒水中浸泡，从杯底浮起，洁白的花瓣在水中缓缓绽放，娇艳欲滴，正好应了“一世芳华”的名字。

而杯中之水像是春风吹拂春水，荡起阵阵涟漪。寒水清澈，玉兰花洁白，茶盏黑透，不觉一阵道意隐约其中。

众人皆叹，河洛失神。执起一盏，静观不语。

凤语惊叹一声：“妙！”

“沉时坦然，浮时淡然。观之如画，尝之若霖，寒水裹香，的确妙不可言。”陶安仙子盛赞道，众仙子纷纷点头。

“我瞧今日当以玉尘仙子为头筹，我们要甘拜下风了”碧云仙子巧笑嫣然。

之也却是一愣，不曾想只图蒙混过关一举，却是被众人如此夸赞，面色倒没有了之前的那份坦然。

“难怪老元君见你如故，心思巧妙，独具匠心之处确实难能得一见”，河洛仙子盯着之也眼里略有欣赏之意，放下茶盏，顿了片刻，轻言笑道：“钗子歪了”

“啊？”之也被好似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悚，见她如是说，心中错愕，手微抬，扶了扶紫薇钗。

众人拥簇间，忽觉背后一阵发凉，转头迎见笑靥盈盈的凤语，天玑却是不知去向。

手捧碧云仙子赠送的黑色茶盏和今日作为头筹送的饮紫笋茶，晃悠悠的回姻缘殿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