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骑兵趁夜匆匆进入了牛头镇,马蹄激荡,道路始终泥泞,两侧的窗户逐渐亮起来,不远之处,传来了狗吠。
庙宇大门洞开,前排的骑兵纷纷下马,他们簇拥着一位宫装妇人快步走了进去。庙宇之内,一名大巫师威坐于当中,见众人进来,他说了声:“少主在哪?”
那名宫装妇人闻言便走向前去,将她怀中的婴儿小心地递给了巫师:“巫师大人,请快快施法。”
大巫师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面前这堆剑客:“快围过来。”
于是唐念儿跟着几位师兄一起,慢慢走到巫师的跟前。
巫师双眼骤亮,他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红色小剑,那小剑在那婴孩的手中一磕,血迹便沿着剑刃扩展开来,庙宇之内婴孩开始哭泣的同时,大巫师的口中也已喃喃:“……黄天在上,四海清晏,此为祭主,彼为誓焰,生之所生,灭之所灭……”
说着,那红色小剑似是增为一尺多长,巫师便将那红色刺入了打头一人的心脏,那人额上冒汗,等到红色小剑拔出来后,他变得轻松好多,浑身充满力量。
“大师兄,怎么样?”唐念儿关切地问了一声。
“感觉很好,力量更足了。”大师兄双拳紧握,朝她以及师弟们肯定道。
接下来的各位师兄,也都接受了誓祭,轮到唐念儿之时,大巫师看着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他也并无多想,也将那剑插入了她的心脏。
“各位如今的生命已与少主合二为一,誓祭完成了。”巫师说完便将那婴孩交还给了旁侧宫装妇人。
“多谢巫师大人。”大师兄朝着巫师拜了拜。
“接下来,你们要去哪里?”巫师紧接着问道。
“先入燕境,再往渊州。渊州广博,晋文君的势力很难到达那里。”大师兄答道。
“那我,就不跟着你们去了。”巫师重新坐回了自己位置,“我已年迈,去往渊州也只是你们的累赘!”
“巫师大人……”大师兄半跪于地,眼中带泪。
宫变发生之后,他带着唐门剑客,一路杀出重围,护送大巫师与少主来到这个边关小镇,如今誓祭已毕,大巫师却再不能跟来。
“大师兄,后方来报,有军队靠近!”一名斥候慌张跑进了庙宇,高声说道。
“保护少主,准备迎战!”
众人都站起了身,盔甲与金戈碰撞发出沉闷响声,唐念儿看着满甲污秽的几位师兄都走了出去,很是恍惚。
“姑娘,你也是唐门弟子?”大巫师见唐念儿踌躇不前,便上前问道。
“是的,我也是唐家弟子。”唐念儿说完,眼眸立时变得坚定,便也走了出去。
大巫师站在远处,看着走在最后的这位十六七岁姑娘的背影,像是想起了什么。
庙宇之外,将士如临大敌。
斥候的快马不断进出,通报着敌军的方位。
十里地的距离,大队人马实在来不及逃离,大师兄当机立断:“武台师弟,你带着师弟和小师妹保护少主先行,争取早些越过北境,我在此断后!”
武台看了一眼大师兄,见他眼神决绝,也不再拒绝,只招呼着那位宫装妇人立即上马。
唐念儿看着已过而立之年的大师兄,他的妻儿已在宫变当中下落不明,可他没有丝毫犹豫,在死人堆中救出了少主,然后一路北上,逃至牛头镇。而在唐门的日子,见到师傅的时间很少,大多数的时候,便是这位大师兄教导自己。
长兄如父。
“小师妹,此地不宜久留,快快跟着武台师弟离开!”大师兄见到唐念儿犹豫不决,赶忙说道。
“大师兄,一定活着回来。”
听到小师妹如是说,大师兄面带温柔:“你也要好好活着!”
这列马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离开了庙宇,往北而去。与此同时,大师兄一声令下,带领着大队骑兵沿着街道徐徐往南而出。
有好奇的居民打开了窗户,在看见眼前的肃杀洪流之后,便又被吓得赶忙关上。
五里之外,晋文君的骑兵也已追至,领兵将领吴其用骑一匹逡黑骏马,舞一把青面银刃虎纹剑,一见牛头镇异动,便率兵掩杀上去。
无月之夜,只听地动山摇,便知来者汹涌,大师兄暗道不妙,却毅然决绝领兵冲上。他携一把虎晶白霜剑,领着大队骑兵,冲在最前,两军相接,黑夜当中,一一照面,喊杀阵天。
此时,还未逃至北境的那列马队,听见身后喊杀之声,无不个个心中一凛。
唐念儿回首一望,只见远处的牛头镇外的空地上,火光喊声大作。
“大家别慌,前面就是边境,我们加紧赶去。”武台说完,众人便奋力舞了舞马鞭,加速奔往北境。
而那宫装妇女怀中的婴孩,也像是受到了紧张气氛的感染,在如此颠簸之中也并不哭喊。
突然,马队侧翼苇草晃动,两名黑衣刺客凌空窜出。
“保护少主!”武台大吼。
众人于是将宫装妇人围在当中,剑戈相击,火花四溅,那两名刺客见到武台防范充足,不由得又快速隐入了暗中。
“哪里来的小儿,敢对我少主不利!”武台对着黑夜大声吼着。
那名刺客刚想要回答,但又被年长的一名捂住了嘴巴,四目相对,也已清楚对方想法,于是二人便看向一侧,那位刚刚蹲坐于苇草当中并未出手的老者。
老者像是感受到了目光袭来,双眼一睁,眼神异常决绝。他突然炸起,趁着夜色朝着那骑队飞奔而去。
竟是无声。
一名弟子肩部不幸中招,跌于马下,唐念儿见状,立刻补位,一剑相击,便觉虎口生麻,一不注意,肋下中剑,同样跌落下马。
此时,老者已接近宫装妇人,他的双眼紧盯着那个婴孩,就像盯着宝物一般。妇人异常慌张,十分绝望,她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孩,突然眼中带泪,然后将那孩子抛给了唐念儿。她突兀地转身,堪堪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那银面蛇剑,同时用自己的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蒙面老者。
老者汗颜,就在这挣脱的当口,唐念儿已上马,众人会意,便加紧朝着边境逃去。
黑夜当中,唐念儿冷汗直冒,血液从肋下窜出,浸湿了软甲。武台见她受伤,于是将少主接了过来,但众人不敢耽搁,趁着夜色飞奔入境,还好并未引起燕国守军注意,他们直直赶往边镇红堡。
可就在此时,身后突现三匹快马,武台心感不妙,但也无可奈何,破空声中,那名举一把银面蛇剑的蒙面老者,目光煞人,他踏马飞至,一剑刺入武台的胸口,在一呜咽声当中,那婴孩也被那蛇剑刺中。
“少主!”
凄厉的喊声在这个黑夜格外刺耳,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剑抽离,双眼通红,而武台和他怀中的少主登时跌落马去。
此为祭主,彼为誓焰,生之所生,灭之所灭。
唐念儿的脑海,突然想起了这串文字,而她的师兄们,都是异常绝望,也就是刹那之间,一名师兄感受到了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然后他突然喷出一口黄血,他的心脏,终于裂开了。
然后是另外的师兄,一个接着一个。
唐念儿的心脏不断地跳动,不断地跳动,看见眼前师兄们一个接一个死去,她慌张悲恸地跪在地上,终于,她的口中也喷出了鲜血。
她也倒下了。
“好剑!”一名蒙面剑客赶了过来,捡起了地上武台的佩剑,在手中把玩着,然后盯着眼前一溜名剑,两眼放光。
“此地不宜久留,燕国境内,我不想留下过多痕迹!”老者转身说道,“回到辰京,晋文君给你的剑只好不差!”
那名蒙面剑客恋恋不舍地将武台的佩剑仍在了原地,然后三人齐齐上马,往南而去。
牛头镇外,战斗已经结束,吴其用看着在自己眼前突然暴毙的大师兄,又抬头看了眼北地,心中怅然:“头功还是没被我的份。”
只是看见那虎晶白霜剑,心中一动,弯腰拾取,握在手中,不由得喃喃道:“不愧是一把绝世好剑!”
黑色,变得愈发深沉,月亮始终隐匿在云层,风开始袭来,然后是那雨滴。
夏末以来少有的暴雨,终于开始不断地冲蚀着燕辰两国交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