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风林——
只一界之隔,界外阳光明媚,界内却一片漆黑,但在这黑暗之中有一束光如萤虫一般微弱却顽强,五个人在黑暗中依靠着它缓慢前行。
前面丹书刚讲完那黑石的来历,便有人感叹到:
“披风林共有石林八百九十三根,也算是一道奇景,这摆阵之人是将赤冥纪古战场挖穿了吗……”
这大师姐倒和传闻中不一样……
“赵师姐不是说从未有人从这阵出去过,怎么眼下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却还有心情关心那古战场?”
“……不说难道就能出去了?”
有理……
“那这冥石怎么毀?”唐不厌道。
这石头竟是连他都碰不得。
这的确是个问题。丹书思考了起来,他也只是从幽明录上得知的冥石,上面只有八字:此乃顽石,坚不可摧。这阵法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出去,但是他却觉得,说不定能够破方鼎的屠城案。
“这样吧,这冥石似乎能吸收魂魄展现他人往生,不知道诸位都看到了什么?丹书看到的是方鼎城城主之女,梁美夕。”
“方鼎城城主管事,梁栋。”唐不厌答。
“我看到的是个米铺主,田晟。”赵玉珂接着答。
三人目光自然看向剩下的两个小朋友。
看了一会儿,少年顶不住压力道:
“啊?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哦?快来你是光忙着和人屠大战了?”丹书说着。
“是的是的……我这也是才发现这黑石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一说出口,就连他自己也有几分不信。
少年似乎急了,他甚至直接伸手想要去拿冥石,石头到了他手里似乎就真的只是一块和他拳头般大小的石块。
“是吗?”
“你也来试试?”少年一副天真的样子。
呵,还真会顺着杆子往下爬。
“月亮妹妹试试?”丹书转移了目标。
这么多年能得唐不厌另眼相待的,她也算头一个。
太阴摇摇头。
“这样,等出去了丹书做东再请你吃一顿好的,怎么样?”
听上去有点心动。
“比上一次好十倍,还有好酒,绝对好喝!”丹书再次诱惑道。
————丫头,别……
太阴这下没有犹豫,抢过黑石并且还用了些力……
啪,冥石应声而碎。
————……你,喜欢酒?!!
——不行吗?
————小孩子喝什么酒?
——我喜欢。
这下大家都被惊住了。
“都传鸿宇公子广交天下,玉珂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赵玉珂赞后又走到太阴近前,拉起太阴的手细细打量:“小妹妹当真厉害,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姐姐我平时也看些医书,考不考虑加入我赤云宗当个小师妹?”
这是什么力量能够直接破坏冥石?
————丫头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现在不知道藏拙了?待会儿千万不能在他们面前撕毁阵法!一定啊……
这要被那蓝狐狸知道了……小丫头怕是要被他忽悠的连皮都不剩。
——知道了。
研究了好一会儿,她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一旁的丹书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些石头,这石头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看上去十分神秘。
这是?
“魂石,在岁气中或许只有这魂石能让大家与外界联系了。要是大家都想出去,就请听丹书一言,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你和月亮儿看着我们三个,待会儿我们自行入阵,若是手中的魂石亮起,你去取,妹妹就负责毀去冥石……懂?”丹书很清楚在场之人只有一人不受他的控制,就是眼前这个看似什么都不懂的少年。
“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会不听吗?”
“……”不会。
他对这小姑娘太好奇了,但是现在,这个小姑娘显然不会跟他走。
————丫头,咱们为什么也听他的?
——你想走吗?
————……不想……
还真是……他就喜欢凑热闹,人多了才有热闹可凑,尽管现在对方是在利用他们,但他还真没想过离开。
“接下来我教大家魂石的用法……”
就这样,五个人有了分工。
几人并没走多远,太阴看见先前倒在石柱旁的一个手握长棍的男子,正是周枭枭。
富贵爬的很麻溜,都不需要太阴去指。
没有人发现,每次去取冥石的时候少年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男子刚转醒便抄起手中的棍子,口中还喝到:“竖子害我!”
但是由于久坐的缘故,他踉跄的又倒了下去。
富贵立刻将太阴护在身后,喝道“你要干什么!”
男子隔了一会儿才回神,他看着自己眼前这两个半大的孩子,脸上带着很明显的惋惜。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二个都不学好?你们再干坏事,就算你们年纪还小,小爷我也不会饶过你们的。”
“你在胡说什么!”少年嘴里这么问,但是眼睛却看向太阴,太阴摇摇头,伸手指了指——
一点莹莹的蓝光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是赵玉珂手中的冥石。
“你不许动!”说完他恶狠狠的瞪了男子一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取下冥石。
男子这才注意到他们手中这看来不简单的黑色石头,他来不及惊叹,就看见小姑娘把那黑石捏碎。
“这是?”
“这是冥石。”回答他的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姑娘是……”
“赵玉珂。”
“赵,玉,珂?”男子微怔。
“怎么,你认识我?”
“啊,只是觉得姑娘的名字甚是好听。”
“赵姐姐可不能听他说的话,刚才他还威胁说要打我和太阴呢,姐姐可要给我们做主。”少年立刻告起了状,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赵玉珂立刻拉过太阴,将她浑身上下扫视了一遍,没看见有什么不妥之后,她道:
“这岁气之中危险重重,少陵不求阁下出手相助,只望阁下能够安分守己。否则,莫怪少陵不客气。还有,太阴亦是我的朋友,你要是看她年纪小而欺辱她,我赤云宗是万万不会放过你的。”
“少陵?”男子的关注点却不一般。
……
赵玉珂更是不喜:“少陵是我的字,你这人……”
男子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行了一礼。
“抱歉,让你们误会了,小爷……我没有恶意,在下周枭枭,只是觉得『玉珂』与『少陵』相差甚远,有些好奇罢了,若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望姑娘谅解。”周枭枭收了痞样,正经道。
“知道就好。”玉珂只觉得眼前之人相当轻浮,可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已然道歉,她又不好再多说什么。
正当四人面面相觑之时,唐不厌悠然转醒。
众人齐齐望去。
“这是?”
富贵道:“唐公子,这里有坏人。”
“哎,误会误会……我分明是为了抓一个小花贼而误入此地的。”
他算是知道了,现在的小孩子都不好惹。
“少野公子,久仰。”醒来的唐不厌很快反应过来,很快他便通过男人手中的花棍认出周枭枭。
“月谦公子客气,都是自己人,你们这是?”周枭枭此刻才松了口气,最不认识对方,但是也通过那人手中的青冥剑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这披风林被人动了手脚现在满是岁气,我们正在寻求破解之法,不知道周公子可有兴趣?”唐不厌两句话便道出此时的情况。
“自然是有的,所谓众人其心其利断金,之前是周某唐突了,误会了两位小友和赵姑娘,周某再次向三位道歉。”说完他立刻弯腰作揖。
见对方诚意十足,三人自然接受,况且他们也知道眼下的确缺人手。短暂交流之后,赵玉珂和唐不厌继续进入阵中。周枭枭则需等欧阳文人醒了之后再做打算,毕竟魂石这东西只有丹书才有。
五人小队又加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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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入眼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温度也比平时低了很多,于青伸手探了探,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伸手不见五指。下一刻他便不由得担心了起来,四哥可是很怕黑的呀,他们前后脚进来的,也不知道离得远不远?他应该拦着点的,现在四哥和小徒弟都很危险,他们万一出事了自己该怎么办啊。
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的储物戒也用不了,甚至连配剑都召不出来。这岁气……现在自己身体倒没出现什么不适,想来他们此刻应该也是安全的吧。
想了想,他一手能摸到腰间已象鞭的存在,另一只手吹起口哨,希望四哥能够听到。就这样,他慢慢的往前摸索。
他闭眼慢慢的踱步而行,用耳朵去听,他知道这里是石林,除了已象鞭他什么都不敢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累了。他靠着一个石柱坐了下来,却不想下一秒眼前情景一换:
他听见来来往往的匆忙的脚步声,似乎是在大街上。但是他的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接着他听到一阵丝丝拉拉的声音,这似乎是……二胡,若不是这声音独特,他还真不敢确认。
“啪!”
“嘶——”
紧接着他听有人呵斥到:
“你还知道疼?学了两个月有余,你怎么还是这般?!当真是没用。”听声音说话之人年纪应该不小。
“对不起……师父。”这次声音的主人明显是个年轻人。
“对不起?!你对不起谁?你该不会是觉得对不起我吧?呵,可别!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该多管闲事拉你一把。按理来讲,你这身世明明最适合这门手艺……二胡只要你用手用心!可是已经月余了,就一首曲子还拉成这样?!二胡就两根弦……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再拉成这样,你就自己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管你生也好死也罢,以后你就全当没我这个师傅……”
听声音,那人渐行渐远……空气中还听得到那人的叹息。
虽然看不清楚什么,但于青却能感受到时间在流逝。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想来应该是什么偏僻之处,毕竟二胡拉的这么难听也没有什么人上前指教。
这天,中年人又来了。
一曲《怀伤》被完整的拉了出来。
《怀伤》是玖之界被人熟知的悲曲之一,它表达的便是人生在世对于坎坷命运的无可奈何之感。
这人拉的……于青一个外行都听得出来真的……一般般。
“唉……”
那人走近听动静似乎是坐到了年轻人旁边。
“阿醒,我想,为师是不是对你太严格了?”
“没有,师父对我很好。”阿醒的回答不加思索。
“那阿醒,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中年人继续发问,看架势似乎是要谈心。
”师父你要给我改名字吗?”阿醒反问道。
“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阿醒,那……你想你阿爹阿娘吗?”
“我没有爹娘。”年轻人回答的依旧很快。
“那……你恨他们吗?”男人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孩子跟他想的很不一样,他似乎并不需要自己的怜悯。
“谁能确定我若是和他们在一起就比现在过得好?何况我现在也过的并不差。”
……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完,男人许久没有说话。
“阿醒,为师一直没有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
“十五……”男人又陷入了沉默。
“阿醒,你知道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吗?”
“那个女人拉着我跳湖之后,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她命贱死了,我命大活着。只是我运气不好眼睛看不见罢了。”
“你不生气?”
“以前会,但是现在不了。用我这双眼睛换遇见师父,我是愿意的。”男孩儿的回答总是出乎意料。
“你放心,为师一定找人治好你的眼睛。”
“不用了。”阿信想也不想的拒绝。
听男人又不说话,他便主动解释道:“我的眼睛好了,师父就会离开我吗?”
“……不会。阿醒,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记住了师傅的脚步,师傅的声音和师傅的味道,就算看不见也绝不会认错。”
少年和于青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摸了摸别在自己腰间的长箫。
“我徐竹波在有生之年必定为我徒弟阿醒冶好眼睛。”
“师父,你给我换个名字吧,我想以后跟你姓。”
“我觉得阿醒就很好听,不必丢了它,那你以后就叫徐春醒,怎么样?”
少年,啊不,现在应该叫做徐春醒,他虽然没有听说过徐竹波这个名字,但是他于青知道呀。
徐竹波可是在梵天,啊不,应该说是整个玖之界的乐师都位列前茅的名师啊,相传只要是乐器就没有一样是他不精通的,他甚至能用一片树叶谱出绝世名曲。
可是自从那件事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了呀。
真没想到此时此刻却用这种方式“认识”了他。
“真好,我有名字了,我叫徐春醒。”
“阿醒,你若是不喜欢二胡,我可以教你别的。你想学什么?”
“不,师父竟然教了我二胡,那我就学二胡。师傅,我肯定能拉的好,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教你二胡吗?”
“为什么?”
“因为二胡只有两根弦,这两根弦相互陪伴相依为命,我很喜欢。”
徐春醒摸了摸手中的二胡,两根弦一前一后,他笑着说:“就像我和师父……我一定能学好它。”
“尽力就好。阿醒,为师要出一趟远门儿为你寻良医,我会交代好一切,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好。”
……
就这样,春去冬来,他每日都练,日日都拉,三个指尖的茧子是好了又破,破了又好。徐春醒的二胡拉的越来越好……可是该回来的人却始终没有等到。
终于,他决定进城。
师父一定是迷路了,他要在回来的必经之路等他,他是不会骗自己的。他要去人多的地方,他要更多的人认识自己,他要找到他!
关于徐竹波的下落于青却能猜到什么:
徐春醒的眼睛想要治好当然是寻求名医,可在玖之界医术好的不是姓慕容便是慕容家的门徒,可偏偏慕容家家主却放出话说他和徐竹波势不两立。没有任何人愿意得罪大夫,因此徐竹波想要求医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徐竹波想必是去了思离城。
他想,有机会自己或许可以打听一下徐竹波现在的下落。
这一切徐春醒并不知晓,他只是每天准时准点的拉着他的二胡。
直到这天,突然出现一道声音让于青觉得莫名耳熟。
“你拉的这首曲子叫什么?”
“《怀伤》。”一曲落,徐春醒才回答。
“希望你能等到所等之人。”
“谢谢。”
或许是和徐春醒待久了,于青觉得自己的耳朵变得更灵了,他听到说话之人沉重的脚步,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能听脚步认人。
希望他没有认错。
转眼又过了几日,远方天刚亮,徐春醒背着二胡,却没有去城口。今天,他与人有约。
到达约定地点。
那道声音如约响起:“小朋友,你来了。”
“你知道我师父的下落?”
“不急,你先听听我吹的怎么样?我在回答你的问题,如何?”
“好。”
这声音很奇特,于青也没听出来所奏之人用的什么乐器,只听这曲调婉转绵长,可刚想沉溺其中语调却猛的拔高,倏地如疾风骤雨般杂乱无章,但细细体味其中又具有别样的节奏感——
然而,一曲末,等待徐春醒的却是一柄屠刀!
不!!!
他不能死,师父还没有回来……
一阵炫光之后,于青睁开了眼。
他适应了好一会,或许是太久看不清东西,重新恢复了视力之后,他敏锐的发现——眼前似乎更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