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权臣创下历史纪录

为掩人耳目,理宗以济王病故昭告天下,辍朝以示哀悼,赠银绢各一千、会子万贯,追赠济王为少师、保静镇潼军节度使,允许在临安济王故宅办理丧事,准葬西山寺。

不久,史弥远亲信给事中盛章等人上书请理宗收回成命,对赵竑不予追赠,理宗认可,又采右正言李知孝奏请,追夺了赵竑的王爵,降封巴陵郡公,再降为巴陵县公。

四川进士邓若水上封事反对说,宁宗晏驾后济王当继大位,史弥远不助济王,反而矫诏贬逐他以奉迎理宗,济王不幸死于湖州,皇孙一并被杀,比照《春秋》笔法,这不是弑?不是篡?不是攘夺吗?他为理宗提出了三种处置方法:上策是将帝位让出;次策是夺回被史弥远等人窃取的权力,实行亲政;再次是诛杀史弥远及其党羽。

四川制置使收到封事后吓得半死,不敢上呈,但邓若水所写内容在京城士大夫中传播开来。

真德秀、魏了翁、洪咨夔、胡梦昱纷纷上言为赵竑鸣冤。

为平息舆论,理宗将真德秀召回临安,任为中书舍人兼讲侍,数日之后改任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侍读。真德秀力辞直学士职,并连上三札,对理宗、史弥远对待赵竑的做法表达强烈不满,要求为赵竑追谥、立后,以安天下。

史弥远发动台谏亲信梁成大、李知孝、莫泽反击,真德秀、洪咨夔、胡梦昱均遭贬斥。邓若水被取消做官资格。

为报答杨皇后拥立之恩,理宗尊她为太后,还要她垂帘听政。垂帘七个月后,杨太后主动还政。

史弥远因拥立之功拜太师,又进封魏国公,仍任右相兼枢密使,达至政治生涯的巅峰。

杨谷、杨石并进为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后分别封为永宁郡王和魏郡王,正一品。郑清之升任兵部侍郎。考取进士不到两年的余天锡被超擢为起居舍人,后又以户部侍郎知临安府。

出于感恩,理宗对郑清之、余天锡宠幸有加。郑清之后来做到丞相,他死时,理宗辍朝三日,赠尚书令,追封魏郡王,赐谥忠定。余天锡做到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事,理宗还准备在他生日那天拜他为相,但余天锡没等到这天就病死了,理宗赠其少师,加太师,谥忠惠。余天锡的弟弟余天任当到兵部尚书。余天任之子余晦曾任四川制置使。抚养过理宗的余天锡之母朱氏被封为周、楚国夫人。

这一系列事变的最大赢家还是理宗。他属燕王赵德昭的一支,宁宗属秦王赵德芳的一支,至南宋后期,两支在血缘关系上已十分疏远,其血统远不如赵竑纯正,他事实上就是一介平民。

对于赵竑,理宗终究心存愧意,他在亲政后的次年下诏恢复赵竑官爵,令有关部门检查修缮赵竑坟墓,对赵竑之妻、已削发为尼的吴氏特赠惠净法空大师称号,对她的生活给予照顾。南宋末恭帝时,有大臣上书要求为赵竑平反、立后,以迎善气、销噩运。宋廷下旨赠赵竑太师、尚书令,升封镇王,赐田万亩,遣重臣专程致祭,算是彻底为他平了反。

理宗对史弥远除了感激涕零,还是感激涕零,完全看史弥远的脸色行事,史弥远继续独相九年,直到去世。

权臣当政并非是这个文治王朝的常态。

宋初,针对唐末五代以来的武人擅权、王朝频繁更迭,太祖赵匡胤、太宗赵光义倡行文人政治,大兴科举,重用文人,压制武将。并采分权制衡之制,将中央政府机构——宰相的职权一分为三,由宰相主民政,枢密使掌军政,三司使管财政,军政大权最终集于皇帝一人手中,从而消除了武将、权臣、外戚擅权的可能,奠定了赵宋王朝长治久安的基础。

北宋庆历年间,因对西夏用兵,仁宗曾令宰相兼枢密使,这只是临时性安排,战争结束后便恢复了宰相、枢密使分置。

但,13世纪初,从开禧年间开始,由于边警趋急,丞相兼枢密使成为南宋定制。韩侂胄、史弥远及其后的贾似道先后加“平章军国事”衔,集行政、军事权于一身。

韩侂胄执政十三年。

贾似道当权十七年、独相十五年。

史弥远更创下了一项历史纪录——居相位二十五年,除丁母忧半年外,一人独居相位二十四年半。

尤其是史弥远、贾似道,这二人不仅长期把持朝政,而且能决定太子废立,左右皇帝决策,这种情势在整个北宋及南宋前期都是前所未有的。

北宋徽宗朝蔡京、南宋高宗朝秦桧任相时间也很长,均在十四年以上。不过,蔡京、秦桧时期的君相关系与史弥远、贾似道当政时有很大不同。

宋徽宗在位二十五年,蔡京前后当宰相当了十七年之久,创了北宋的纪录。他创设“应奉局”,大兴“花石纲”,在为满足徽宗的享乐上做出了很大贡献。但他还称不上是权相,徽宗三次将他罢免,完全掌控他。

秦桧被金朝放归回来后三个月便拜为参知政事,旋即擢右相,虽在一年后被罢,但很快又起用。他复出后不久,另一位丞相赵鼎罢相出朝后,他便独居相位,一干就是十七年。但赵构毕竟是南宋开国之主,握有军国大事的最终决定权。而且,秦桧死在了赵构前面,他死后,赵构令其子秦熺退闲,其孙秦埙、秦堪免官。孝宗登基之初即追复岳飞原官,以礼改葬,恢复待遇,封谥“武穆”。碍于高宗的面子,孝宗没有正式宣告,但事实上为岳飞平了反,秦桧的流毒基本上被肃清了。

史弥远的擅权远过秦桧。他擅行废黜并杀死宁宗亲立的皇子赵竑,这是前所未有、骇人听闻的事变。对新君而言,翊戴之功是最大的功劳,史弥远因拥立理宗而攒足了极深厚的权力资本。而无论玉津园之变,还是废立赵竑、拥立理宗,史弥远均一举功成,就搞阴谋的能力而论,史弥远称得上世所罕有。

史弥远擅权谋,却不擅治国。南宋王迈在《臞轩集》中记载了时人对韩侂胄与史弥远的一番对比:

我国家自韩侂胄肇于庆元迄于开禧,甫及十年,天下之势如人少壮而得疾,故药之也易为功。自史弥远相于嘉定迄于绍定凡二十有七年,天下之势如人垂老而得疾,故其药之也难为力也。

史弥远治下,南宋国势如何走到“如人垂老而得疾”的地步?后面我们还要细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