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笔于无光处之秘辛】
【楚令昭卷·玖】
华序丞相秘访卫队一行离秦厦西京于峙祯十八年秋初。
同年仲冬至华序皇都,从后逾两载。
———秦厦峙祯二十一年,华序豫鼎十九年。
华序皇都,内城清晨。
楚家,外庭演武场,望着晨间第八位持剑精兵被楚令昭击落武械,精兵撤离换旁候戟兵而下。连八场武比,少女气息不乱不紊,武才卓绝英拔到这等地步,端坐于楚相身后的族室分支列众眉间拧起忌惮。
“家主,这恐怕不妥。”楚猷正襟整袖道。
众人附和。
前端座席上,楚相跽坐无言,抬手对内场中心的少女示止。
内场中心,楚令昭颔首,挥退新替上的戟兵,来到演武场边缘,敛容欠身。
“例作习练,如何惊动叔父抽身繁务来检?”
楚相容态端肃如常,道:“朝中常务族室各支亲官来议,经外庭演武场,规劝提论令昭行事不妥,我便来观细况。”
“叔父认为哪类行事可言妥?”楚令昭平和回问。
不等楚相答言,众族室朝官便先启了声,“女子应守其分,即便高门无须族室女擅织纺之务,习些文墨书简也已是逾了本分,如此持械弄武,来日岂能安于后宅宜室?”
“不思娴柔淑良,实违妻顺母德,涉习刀戈兵武,日月相逆,阴阳颠倒,岂不招牝晨之祸?”旁脉来官楚酽道。
演武场边缘,排排高柱巍然矗立,侍从呈来甲胄武械,楚令昭披紧细铠,佩剑提鞭,转身带着随行甲卫走向前阶。
她不顾众族官难看的面色,军靴踏着楚酽所坐的蒲席经过,步伐不停,“列位主张将女子禁步于后宅,抑身骨、遏学识,追崇纤弱成风,然雌雄后辈无不以母辈孕诞为始,受世风驯训而渐代羸弱的母辈诞育出一代更较一代羸弱的后嗣。终有一朝,族孱而不敌,外邦踏碎国门与巍墙,掘开俨俨茔冢,践踏列位枯骨与列位引为荣勋的先祖灵柩之时,可会料到弯折之剑终会回刺向己、颓灭败根深埋于今夕?列位残迫的不止当世女子,还有后人男女新幼。列位弱害的不仅此辈,更妨来朝世代绵长。”
每听一句,楚相身后族官神态便更愠怒复杂一分。
楚令昭句句不遗情面,拎着短鞭,来到场外青石马道,握住秣马奴奉来的缰绳,诫语继续:“弱我邦族群,亡我国后辈,一律应照细作处置!阶畔余众若皆秉此短见而肝肠险恶之念,眼下便可去到宗祠祖庙缢颈撞柱,提早向注定被凌躏坟茔的先祖以死罪己。”
她一踩踏镫跨上马鞍,面上似有冷谑,“倒是忘了,腌臢腐皮,浊龌朽骨,万死不足惜,何堪偿赎孽果?”
楚酽铁青着面色深握拳掌,一甩纹袖,“族兄,这便是你带回来的女侄!”
楚令昭向楚相略一点首:“叔父,令昭去北戍营巡视,告退。”
两队甲卫紧随她驭马离府。
徒留演武场氛围沉抑。
“楚家主脉分支上百,旁脉遍及三州,才杰而从顺的内族子弟何有止尽?家主栽培哪个不好?偏教着这么个悖逆的!让一在室女整日与专兵打交道,像什么样子!”楚岘等余众愠声接连道。
“丞相,纵此有悖纲常……”
余众之音不止。
“北戍营由令昭亲自整编指练,列佩重甲,军务肃明,上下纪秩、调训皆不弱于边关精兵,其余众营私兵无不争入重甲之列以此为英。族弟看来,是楚家栽培她么?”楚相起身,回目盯向族室来官。
“世族之首,执钺高门,有敢于悖逆的后嗣才是正理。”
……
昼日过尽,至邃晚,楚家藏书墨室。
“舅父。”楚令昭跽坐在楚相对侧。
楚相搁下茶盏,视线落在她面前。
楚令昭眼目压了下,“舅父让我改口称呼叔父,是与我的母亲不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