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郑国初霸

周平王二十五年,晋昭侯伯即位,封叔父姬成师于曲沃,人称曲沃桓叔。

曲沃桓叔名曰成师,晋穆侯之子,母亲姜氏乃是齐国之女。穆侯七年,晋攻条戎,兵败而归,适逢姜氏生下长子,晋穆侯便为此子取名为仇,继而立为太子,以示不忘条戎战败之耻。三年之后,晋穆侯攻打北戎,战于千亩,大获全胜。恰逢姜氏又生次子,晋穆侯因为此战得胜,于是给次子取名为成师。晋国大夫师服闻此,便作预言。

师服:君王为子取名,何其怪耶!太子名仇,怀恨之意;次子谓成师,成就大业之意也。虽名号自取,然事有其规,今嫡庶名反,晋国能不乱乎?

晋穆侯去世,弟殇叔夺侄之位自立,史称晋殇叔。太子仇出国逃亡,四年后率领徒众袭击殇叔,复夺君位,是为晋文侯。文侯在位三十五年去世,子姬伯继位,是为晋昭侯。

昭侯即位,便将叔父成师封于曲沃,称桓叔,以晋靖侯孙栾宾辅佐。桓叔经营曲沃,规模大于晋国都翼城,违背周制。大夫师服见此,便入宫劝谏晋昭侯。

师服:臣闻立国之本,尊卑有序,上下有别。今桓叔国都越制,君臣本末倒置,曲沃日后必为祸害,大王宜预为之备。

晋昭侯:此乃寡人家事,贤卿勿预也。

桓叔受封曲沃之时,已经五十八岁。因有德能,在国中威望很高,故多有志士纷纷投奔。曲沃地理优越,再加桓叔苦心经营,由此实力很快超过晋都翼城。曲沃桓叔于是欲望大炽,渐渐萌生篡夺亲侄晋昭侯政权之念。

面对曲沃势力扩张,师服再上奏章劝谏,晋昭侯又不听。

昭侯七年,大臣潘父弑杀昭侯,欲迎立曲沃桓叔。晋国卿士大夫怒而起兵御敌,桓叔兵败,退回曲沃。晋人诛杀叛党潘父,立昭侯之子姬平为国君,是为晋孝侯。至此翼城与曲沃对立为仇,晋国实际已是两个政权并立。

晋孝侯八年,曲沃桓叔去世,终年七十二岁,其子姬鳝继位,史称曲沃庄伯。庄伯死后,子曲沃武公继位。曲沃庄伯、武公数次攻伐翼城,先后杀死晋昭侯、孝侯、哀侯、小子侯、侯缗五主,驱逐晋鄂侯。

晋侯缗二十七年,亦即公元前678年,曲沃武公终于消灭晋国公室,并得到周天子认可。至此晋国分裂六十七年之久,小宗桓庄之族终于打败大宗,夺得晋国正统地位。

镜头闪回。郑庄公即位,代其父继为周朝卿士。姜氏见少子共叔无权,心中怏怏。

姜后:我儿,汝承父位,享地数百里,使同胞之弟容身蕞尔小城,于心何忍?

庄公:惟母所欲。

姜后:何不以制邑以封汝弟?

庄公:制邑以岩险著名,先王遗命,不许分封。除此之外,无不奉命。

姜后:制邑不许,京城亦可。

庄公闻言。默然不语。

姜后:再若不允,惟有逐去别国,使其别图糊口之计也罢!

庄公:母亲言重,儿子不敢,便依母命便了。

次日升殿,庄公即宣母命,欲以京城分封共叔段。大夫祭足闻言大惊,急出班谏阻。

祭足:大王切切不可!有道是天无二日,民无二君。京城向有百雉之雄,地广民众,与都城相等。共叔若封大邑,便是国之二君,必恃宠于国母胡作非为,必生大患。

庄公:卿言虽然甚是有理,但此是我母严命,孤何敢拒之?

祭足哑口无言,郑庄公终封共叔于京城。

共叔谢恩已毕,欲赴封国,入宫来辞母亲。姜氏逐出侍女,私谓共叔段。

姜后:我儿,汝兄不念同胞之情,甚是薄幸,被我逼勒,方封以京城,心中未必愿意,事后必悔。我儿到京城,宜聚兵搜乘,阴为准备,倘有机会可乘,我当相约,儿兴师袭郑,我为内应,国君之位可得。

共叔:孩儿领命,母亲放心。

遂往京城居住,自此国人俱称京城太叔。自此之后,太叔便将京城贡税俱留在私库,分毫不上缴国君,军马兵车,亦俱听其个人随意征调。

太叔时常托名射猎,逐日出城训练士卒,并收二鄙之众,袭取鄢邑、廪延。两处邑宰逃入郑都,将太叔夺邑之事备细奏闻国主,郑庄公点头不言。上卿公子吕出班上奏。

公子吕:臣闻人臣无将,将则必诛。今太叔内挟母后之宠,外恃京城之固,日夜训兵讲武,志在篡位,其意甚明。臣请一支偏师,直造京城,缚共叔段而归,绝此后患。

庄公摇头:此乃小过,大恶未著,安可加诛?且叔段乃我母爱子,寡人之弟。寡人宁可失地,岂可伤兄弟之情,逆拂国母之意乎?卿勿妄言,寡人当思之。

稍时散朝,公子吕走出大殿,上前一把扯住正卿祭足,拉到僻静之处。

公子吕:主公以宫闱私情,而忽略社稷大计,吾甚忧之。公为正卿,因何不言?

祭足:主公才智兼人,此事必非坐视,定有应付之计。子其勿忧,姑且待之。

公子吕不语,半信半疑。因举手告辞,二人分手,各回各府。

其后不久,叔段命人传檄郑国西、北两处边邑,需都听从自己管辖。两处邑宰不敢不听,却暗自派人入都,将此事报予上卿公子吕。公子吕闻报,复又入宫,密劝郑庄公。

公子吕: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臣等不知所从矣。大王如欲将郑国交给太叔,则臣请往京邑辅之;否则就请除之,休使吏民疑虑,无年适从。

郑庄公:寡人且不着急,卿何必如此?不用你我动手,多行不义必自毙,卿不闻乎!

公子吕见庄公如此,不知其意,喟叹而出。

共叔段见此,愈加胆壮,复命两属边邑归顺自己,直到廪延。公子吕复又入宫进谏。

公子吕:可以动手矣!地扩民众,将不可制。

郑庄公:对君不忠,对兄不悌,其能久乎?土地虽广,愈速其溃。

郑庄公二十二年,庄公向众臣扬言,自己欲入洛邑,辅政天子。

姜氏闻听大喜,使人送信幼子京城太叔段,约定日期,命其前来夺城,己为内应。

太叔段回书母亲,一边修理城廓,聚集民众,修造盔甲武器,备好战车,将要偷袭郑国都城。不料郑庄公早命公子吕于半途截夺书信,得知太叔段起兵日期。

郑庄公:可以出兵矣。

于是发兵,讨伐太叔段。叔段率军出城迎敌,一战而败,逃回京邑。庄公命公子吕率二百辆战车进攻,京邑军民皆都主动出城迎接王师,叔段再次逃到鄢邑。公子吕再攻鄢邑,鄢邑士卒溃散,叔段复又逃到原封邑共国,自此流亡在外。

郑庄公既平定叔段叛乱,便将母亲武姜安置在城颍,并发誓道:“不到黄泉,不再相见!”但过年余便颇后悔。颍城谷吏颍考叔得知庄公悔意,借口上贡,入宫求见。

庄公甚喜,就于宫中赐宴。侍宴之时,发现颍考叔将好肉留而不食,庄公问其原委。

郑庄公:盘中佳肴,贤卿因何留而不食?

颍考叔:家有老母,未曾品尝君王赏赐,愿以此肉羹馈之,使感大王之德。

郑庄公:寡人有母,却不能得见,不如卿也。

颍考叔:臣闻大王有誓,不达黄泉,誓不相见,此不为难也。只要命人挖条隧道,其深能见泉水,就而见母,有何不可?

郑庄公:善哉,贤卿此计大妙!

于是立命动工,挖掘隧道。隧道掘成,庄公与母亲武姜自两端走入,母子最终团聚。

画外音:郑庄公是春秋初年最出彩人物,也是第一个崛起方国,被史家称为春秋小霸。春秋时代,各诸侯尚无统一天下野心,一般只想称霸立威;而战国则不同,只因周王室不能自保,各国便争欲为天下之主。郑庄公在解决叔段叛乱之后,便即扩充军队,广开疆土,先伐卫,又与齐结盟伐翼、讨宋、侵陈,比武公更为激进。

周平王对郑庄公愈加不满,又见其长年不在朝中供职,便欲提拔虢公忌父为上卿。

郑庄公身虽在本国,但留人于王都打听朝中之事,动息传报。因闻平王欲分政于虢公,即日驾车如周,朝见已毕,便以虢公之事相问。

周平王:因卿国中有事,欲使虢公权管数日。虢公再三辞让,已还其国,卿又何疑?

郑庄公:周之国政,用人之柄,王自操之。虢公才堪佐理,臣理当避位。

周平王:卿父子有大功于国,朕故付以大政,至今四十余年。卿既有疑朕之心,当命太子狐为质于郑,何如?

郑庄公:焉有天子委质于臣者?恐天下以臣要胁君王,臣当万死!

周平王闻此,面红耳赤,手足失据。

群臣上奏:依臣等公议,王不委质,无以释郑伯之疑;若独委质,又乖君臣之义。莫若君臣交质,两释猜忌。

周平王与郑庄公闻听,皆都以为善策。于是郑世子忽待质于周,周太子狐亦如郑为质。史官评论周郑交质之事,以为大周朝三百余年君臣纲纪,至此尽废。

周平王三十年,公元前741年,楚历王蚡蝐在位十八年病逝,传位于太子。

历王之弟熊通心怀大志,平素极喜招贤纳士,养在府中。闻说兄长去世,便突然发兵,占领楚都丹阳,捕杀蚡蝐之子,自立为楚君,史称楚武王。

虽然弑君自立乃为大逆不道之举,但正是这场宫庭政变,就此改写楚国历史,使其走上大国之路。熊通一面安抚楚国公族,赢得国人拥戴,巩固政权;一面大力发展经济,积极向周围开拓。遂重用大夫莫敖屈瑕,大将斗伯比、斗廉,向濮人大举进攻,占有川鄂交界广大地区。后又引兵北伐鄀国(今湖北宜城),乘胜越过邓国(今河南邓州),远伐南阳盆地申国、吕国。申、吕两国无力抵抗,求助于大周天子。

周平王闻报大怒,立即派军南下击楚。楚武王熊通回兵,顺路攻下权国(今湖北荆门马良镇)。由是改国设县,建立权县。此乃中国史上最早县制,被称为中华第一县。

如此以来,汉水流域中下游,基本被楚国囊括殆尽。

熊子玉乃系楚武王从弟,自幼聪敏有志,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先后被授予大将军、国卿要职。但子玉为人傲慢自负,向来藐视武王,以至自己更姓为成,改名得臣。

姬州吁乃是卫庄公之子,母亲为庄公小妾,母子皆深得国君宠爱。州吁年长后爱好军事,卫庄公不加禁止,反命其带兵。上卿石碏见此,入宫劝谏。

石碏:臣闻天下爱其子者,无不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大王将立州吁,乃定为太子可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以贱妨贵,以少陵长,以远间亲,以新间旧,以小加大,以淫破义,所谓六逆。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去顺效逆,所以速祸。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无乃不可乎?

庄公闻而不听。偏偏石碏之子石厚喜与州吁同游,石碏又不能禁之。

公元前732年,乃是周平王三十九年,卫庄公在位二十三年去世,太子卫完继位,是为卫桓公。桓公因弟州吁骄横奢侈,于是罢免其职,州吁怀愤逃亡。

州吁流亡在外,来投郑国共叔段,哭求收留。叔段听罢州吁哭诉,以为其与自己身份相似,都是被兄长逐出,因而臭味相投,彼此结为好友。

卫桓公十三年,叔段之子公孙滑逃到卫国,请借兵攻郑,卫桓公应之,派兵替其占领郑国廪延。由此惹恼郑庄公,率领成周六师、虢国军队进攻卫国,同时请求邾国出兵。

邾侯派人私下与鲁公子豫商量,公子豫请求鲁隐公出兵响应郑庄公,鲁隐公不从。

公子豫遂率家兵离开鲁国,来与邾国、郑国合兵,在翼地会盟。

郑庄公于是进攻卫国,并伐公孙滑。州吁趁机联合逃亡卫人,与石厚回师卫都,袭杀兄长卫桓公。卫桓公乃是春秋时期第一位遭弑国君,从此各国弑君便成惯例。州吁自立卫君,欲替好友共叔段出气,于是出兵攻打郑国,并请宋国、陈国、蔡国为助。

宋殇公:你卫国伐郑,与我何干?

卫国使臣宁翊:我卫国伐郑,确实与宋国无干。但宋国前代国君穆公临终之时,将公子冯托身郑国,宋国旧臣皆都念之。若公子冯借郑国之兵回来谋夺君位,大王宁不忧乎?敝国之君故请大王一同伐郑,尽早除掉公子冯,以消后患,不亦善策乎?

宋殇公:喏,寡人惟先生之计是听。

宁翊:臣闻陈、蔡两国,皆以宋国马首是瞻,是为盟友,亦请出兵,以保必胜。

宋殇公:皆依先生。

于是卫、宋、陈、蔡四国联军,在宋国集结完毕,共计十万大军,一路浩浩荡荡,直向郑国都城杀去。先穿过郑、宋两国之间广袤无人地区,然后突从东边杀入郑国。

郑庄公闻报,急派精兵三万,前往边境迎敌;又布重兵于北、西两面,以及靠近卫国关隘。郑军虽猛,却抵挡不住十万联军冲击,三战之后,纷纷败退,回归郑都。

四国联军随后追击,未过数日追至新郑,列阵于东门。郑国大臣眼见首都被围,一片慌乱,皆入宫拜见庄公,共谋御敌。

郑庄公:卿等不必惊慌。四国之军虽然来势凶猛,但其心不一,我败之必也。

众臣:大王据何而言之?

郑庄公:陈、蔡情不得已而随之,绝不肯力战;我之对手,只卫、宋而已。然宋国与我亦无仇恨,我可以公子冯为饵,将宋军引到别处;则只剩卫国,一鼓可破矣。

众臣听罢,转忧为喜,便依庄公吩咐,潜送公子冯出城,秘密转移到南邑长葛。后又故意放出风去,使宋国细作侦知,回报宋殇公,说公子冯是在长葛,未在新郑。宋殇公闻此消息,果然即率本国军队脱离联军,向南邑长葛扑去。

州吁得知此事,颜色更变,面对诸将,破口怒骂。

州吁:人皆谓宋人愚蠢,我犹未信,今日方知。凭宋国一己之力,便能攻克长葛?况此乃郑人诱军之计,尚未知公子冯所在耳。宋军既去,我军势减半,如此奈何?着实可恨!

于是卫军围困新郑五日,见宋军不归,乃与陈、蔡二侯商议。

州吁:我等若在此迁延日久,一旦郑庄公将边境精锐调回,则必腹背受敌,奈何?

陈、祭二侯:此言是也,不如撤出郑国,来日寻机再战。

商议已毕,三侯于是各自领兵,撤离郑国。州吁临走之时,心有不甘,但令将郑国东门之外旱稻收割一空。此战四国伐郑,虎头蛇尾,史称东门之役。

卫、宋、陈、蔡四国自新郑东门铩羽而归,又因州吁杀害卫桓公,初即君位,便替共叔段出兵伐郑,树此强敌,卫人故此怀怨。

石厚见状大忧,便回家请教父亲石碏,如何能让州吁安定君位,并得国人拥戴。

石碏:诸侯凡自立者,需朝觐周天子,受王室之封,方可取得合法地位。陈桓公正受周天子宠信。今陈、卫两国和睦,如通过陈桓公代为请求,则定可成功。

石厚大喜,以此回报州吁。州吁以为善计,遂命古厚随其前往陈国。

石碏知道卫桓公母亲戴妫乃陈国之女,便发心腹为使,寄书于陈桓公。

石碏书信:卫国地狭,其力不能自保,遇难惟求救于邻邦。我国母戴氏本系陈人,与明公亲族本家;今老朽年过七十,无能为矣。石厚、州吁二人,杀我卫君,亦明公之仇人也。今二贼被老臣骗往贵国,公可趁此机会除之;则无论于卫于陈,皆为善计,功莫大焉。

陈桓公:你且回去,归报石公,就说寡人得书,心中有数。

来使拜辞,驰马而去。便在此时,城门军来报,说州吁与石厚前来求见,已入国境。

陈桓公:卫侯带来多少人马?

门军:约有三千。

陈桓公:此贼!倒也谨慎奸猾。传令众将,随我出迎!

乃亲率三千虎贲,迎出城外,列开仪仗。

卫国军队开到陈都城郊,前面斥侯来报州吁。

斥侯:禀主公,陈侯亲自出城来迎,已列好仪仗,乐礼齐备。

州吁与石厚对视一眼,不由大喜。二人下车离阵,前来陈侯马前,以礼相见。

陈桓公立在战车之上,并不下车见礼,哈哈大笑。

陈桓公:你两个弑主逆贼,连本国人都不能压服,尚欲买通寡人,请天子赐封为诸侯?左右,还不与我拿下!

早有左右虎贲上前,将二人擒住,绳捆索绑。卫国军队见状,哄然溃散。

陈桓公率兵还城,命将州吁流放在本国濮地,拘留石厚于国都;随即回书石碏,请其派人前来陈国,处理两个弑君逆贼。

石碏得书,便派右宰丑前往濮邑,以向州吁进献食物为由,趁机杀死。同时又大义灭亲,派管家獳羊肩前往陈都,杀死亲子石厚。复又派出使节前往邢国,将卫桓公胞弟公子晋迎回,与众臣拥立为君,是为卫宣公。

公元前722年,周平王四十九年,鲁隐公元年,齐僖公九年,晋鄂侯二年,秦文公四十四年,楚武王十九年,宋穆公七年,卫桓公十三年,陈桓公二十三年,蔡宣侯二十八年。鲁国编年史《春秋》记事始于此年,开篇便记“夏四月,郑伯克段于鄢”。

鲁国史官以编年纪事,每年自春至冬,以四季十二月以及干支,记其事发之时。据说古时历法先有春秋,后分冬夏,因此将国史记载叫做《春秋》,此其书名来由发端。现存《春秋左氏传》,从鲁隐公记述到鲁哀公,历十二代君主,计二百四十四年。亦在此年前后开始,诸侯国大多不朝天子,绝贡周室。由是多个国家先后崛起,相互征伐,史称春秋争霸。

周平王在位五十一年驾崩,遗命使郑庄公世子忽归国,并迎太子狐回洛阳,承嗣王位。未料太子狐心伤父亲之死,一路哀痛过甚,身到洛阳,未得侍疾含殓而薨,死在亡父灵前。百官只得再为太子理丧,拥太子之子姬林嗣立,是为桓王。诸侯俱来奔丧,并谒新王。周桓王怀恨父亲被质囚于郑致死,便起用虢公忌父为卿,取代郑庄公之职。郑庄公大为不满,派祭足率军割取温地之麦,又取成周之禾,作为向王室报复,周郑自此交恶。

周桓王二年,郑庄公为报去岁宋、卫、陈、蔡联兵攻郑之仇,驱兵攻卫,进至朝歌近郊。卫以南燕军为先锋,反击郑国,郑大夫祭仲、原繁、泄驾率军北上迎敌。

郑庄公更命太子忽、公子突暗率一军,迂回至燕军背后,两面夹击。

燕军正全力对付正面郑军,太子忽、公子突率军忽于背后发起攻击,由此大败燕军。

周桓王六年,北戎军来伐,郑庄公大败来犯之敌,全歼其前军。次年,郑与宋、卫、蔡联军战于戴,郑庄公再奋神威,全歼三国联军,夺取戴城,奏凯而归。

郑国连获大胜,庄公在宫中大排筵宴,与从征诸将贺功,诸将轮番献卮上寿。

郑庄公:蔡、卫全军覆没,已足小惩;今欲问罪郕、许,二国孰先?

颍考叔:郕邻于齐,许邻于郑。主公宜正告其罪,遣将助齐伐郕,再请齐兵同来伐许。得郕则归齐,得许则归郑,不失两国同盟之谊。事毕献捷于周,亦可遮饰四方耳目。

郑庄公:此计甚善,准奏施行!

当日罢酒,郑庄公遣使至齐,共约问罪郕、许,齐侯欣然听允。于是立遣大将夷仲年将兵伐郕,郑遣大将公子吕率兵助之。郕人大惧,请降于齐。齐侯受降,使公子吕还郑,便约郑庄公伐许。公子吕途中得病而死,庄公恸哭不已,改用祭足为上卿,高渠弥为亚卿。

周桓王八年夏,齐、鲁二侯与郑伯订期,以秋七月朔合兵攻许。

郑庄公大阅军马,择日祭告太宫,聚集诸将于教场,重制蝥弧大旗,以锦为之,方一丈二尺,竿长三丈三尺,上绣“奉天讨罪”四个大字。

庄公传令:有能手执大旗,步履如常者,拜为先锋,赐以辂车。

言犹未落,大夫瑕叔盈上前,只手拔起旗竿,紧紧握定,上前三步,退后三步,仍竖立原处,略不气喘。

郑庄公:善哉,瑕叔盈真勇士也,可赐以辂车。

颍考叔:且慢!执旗展步,未为希罕,且看某舞之。

于是上前倒拔大旗,提在手中,踊身一跳,左旋右转,如长枪一般舞了一回。观者尽皆骇然,皆都交头咬耳,纷纷议论。

众将士:我等皆道此公是个先生,未料却竟是一头苍熊!

郑庄公:只知卿乃孝子,未料且是虎臣!当受此车。

言犹未毕,班中又走出一员少年将军,名叫公孙瘀,字子都,面如傅粉,唇若涂朱,身姿婉约,有若妇人,却又英姿飒爽,乃是男子中第一美色。

公孙瘀:此等舞旗,有何稀罕?辂车合当归我!

大踏步上前,便来夺车。考叔见他来势凶猛,知是庄公宠臣,不好争竞,便一手把著旗竿,一手挟著车辕,飞也似跑去。公孙子都见考叔去远,恨恨而返。

郑庄公:二虎不得相斗,可并列为左右先锋。另以车马两具,并赐公孙阏与瑕叔盈。

七月朔日,郑庄公誓师祭旗,亲统大兵望许城进发。不一时军至许都,见齐、鲁二侯已先在近城二十里下寨,亲自出营,等候郑伯。

三侯相见叙礼,让至郑军大营,请入中军宝帐落座,齐侯居中,鲁侯居右,郑伯居左。是日郑庄公大排筵席,为二侯接风洗尘,并犒赏三国将士。

次日出兵列阵,郑庄公先派使者至于城下,引弓搭箭,将讨伐檄书射上城去。书中数明许侯不纳职贡之罪,今奉周天子王命,前来讨伐。

许侯本系男爵,小小国都,城低池浅,兵微将寡,见到檄书,自是惊怕。但因许庄公素得民心,部下军将皆愿为效力固守,联军攻城,急切未下。

颍考叔身为先锋,要施逞手段,将蝥弧大旗擎于手中,奋力登城,守军不支。

公孙阏见考叔先已登城,想起夺车之愤,忽然自背后发一冷箭,正中考叔后心。颍考叔大叫一声,从城上倒跌下来,登时死去。

瑕叔盈见考叔身死,以为是被守城军士所伤,就地取过大旗,一踊登城,呼喝杀敌。后面众军望见,勇气百倍,一齐砍开城门。许庄公易服改装,趁乱出城,逃奔卫国。

齐、鲁、郑侯入城,出榜安民。

许国大夫百里引许君之弟新臣前来拜见,请求饶命延嗣。

齐、鲁二侯各有怜悯之意,各向郑庄公美言,替许新臣求情。郑庄公也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乃分许国为二,其东使百里奉新臣以居之,西使郑大夫公孙获居之,名为助许,实是监守。齐、鲁二侯以为处置妥当,称善不已。

百里同许叔拜谢,三侯各自归国。

画外音:其后许庄公老死于卫,直待郑庄公薨后,郑公子忽、公子突相争,公孙获病死,许叔方与百里乘机潜入许都,复整宗庙。此乃后话,在此说明。

郑庄公归国,厚赏瑕叔盈,深恨射死考叔之人。因命忤作查其伤处,回报说箭矢自后背透入,疑是本部军中仇人暗袭,只不知其凶手乃为何人。

郑庄公集合众将,问之再三,无人承认背后下手。庄公大怒,当即下令。

郑庄公:使从征之众,每百人为卒,召巫史为文,以咒诅之。不得其凶,绝不罢休!

巫史奉命,发文诵咒,三日不停。众军大惧,亦各咒骂。

咒诅三日将毕,巫史来报庄公,请焚祝文。

郑庄公亲率诸大夫前往校场,众军列阵,共观祝礼。

巫史复诵咒语,后将祝文以火焚之。焚罢祝文,只见一人蓬首垢面,径奔郑伯面前,跪拜于地,放声大哭。众军看时,见来者竟是公孙子都,出口发言,却是颍考叔声音。

公孙子都:臣考叔先登许城,何负于国?被奸臣挟争车之仇,冷箭射死。臣已请于上帝,许偿臣命。蒙主君垂念,九泉怀德!

子都说罢,猛举右手,插入自己咽喉之中。于是喷血如注,登时气绝。

众将议论:杀考叔者,原来竟是公孙子都!

郑庄公:颍考叔有灵,附魂索命,此案便罢。命于颍谷立庙,以祀考叔。

齐、鲁、郑三国伐许之后,鲁隐公班师归国。

公子翚发动宫变,弑杀鲁隐公,复立惠公之子姜允,是为鲁桓公。

镜头闪回。鲁隐公名叫息姑,乃是周公旦第八世孙,鲁惠公与继室声子所生。

息姑成年之后,父惠公为儿子张罗婚事,聘娶宋国之女仲子为妻。

仲子嫁至鲁国,入拜翁婆,仪态万方,明艳照人。鲁惠公见其美丽不可方物,于是立刻改变主意,父夺子妻,自行纳入后宫,封为右媵。息姑为人至孝,闻说此事,并无怨言。

不久之后,仲子为惠公生下一子,取名姬允。因为姬允之母仲子是为右媵,地位比声子高贵,故此子以母贵;姬允虽然年幼,然而身份贵于息姑,于是被惠公立为太子。

数年之后,惠公薨逝,遗命太子姬允承嗣即位。

国中众卿士大夫以为息姑年长而贤,于是违背惠公遗命,拥立息姑为君,是为鲁隐公。

息姑本来欲将君位让给姬允,但因姬允当时年幼,又见诸大夫不从,因此暂应即位。

鲁隐公:周室旧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今我弟姬允是为嫡子,只因年幼不能理政,寡人只得暂代执政。待姬允成年之后,我必将君位让之,众卿可为见证。

众卿:主公贤德,名闻天下,当得此位,不可过谦。

于是隐公执政鲁国,臣民欢悦。五年,在棠地观鱼;八年,与郑国交换封邑,定为盟国。十年,鲁国联合齐、郑,攻打宋、许。

鲁惠公之弟、鲁隐公叔父公子翚字羽父,英勇善战,在数场对外战役之中都立有大功,由是恃功自傲,渐渐专权。鲁隐公十一年冬,公子翚来见隐公,请屏退左右,进献密计。

公子翚:主公为君,鲁国安定,百姓富足,满朝文臣无不听命。今子允已经长成,大为后患。若依臣计,不如趁早除之。则公为国君,臣为太宰,不亦可乎?

鲁隐公:是何言耶!卿何有如此恶念?我弟允早被立为太子,且是先君遗命。只因太子年幼,我才代弟执政,勉为国君,今十一年矣,无日不思还政于太子。诚如卿言,今太子允确实已经长大,故我已在菟裘修建宫舍,将于彼处颐养终年。国君之位,我已决定还给太子,卿其早息此恶念,休得再言!

公子翚闻罢此言,半晌无语,诺诺而退。

公子翚:国君不从我言,倒是小可。但若将我计告诉太子,则太子继位之后,必要杀我。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即是如此,便休怪我意狠心毒!

思来想去,于是恶念陡生,便私去拜见公子允。

姬允:叔父何来,有何指教?

公子翚:臣有秘事,欲告太子,请屏退左右。

姬允:侍者已退,叔父请讲。

公子翚:我乃先帝胞弟,近为宗室,国家之事,焉可不顾?今太子年长,息姑理当让位。然我入宫以言试之,方知息姑是欲长霸此位,并决意要除掉太子,自己永做国君也。

姬允:我兄执政十数年,满朝文武无不听命;若要我死,如何逃脱?

公子翚:先下手者为强,后下手者遭殃。太子若许臣以太宰之任,臣愿冒死召募勇士,为太子诛杀息姑。

姬允:既是如此,听信叔父处置。事成之后,必封叔父以为太宰,决不食言。

二人计议已定,公子翚告辞回府,自去安排行刺,阴谋作乱。

镜头闪回。鲁隐公息姑为公子之时,带兵与郑国作战,一战而败,被郑国俘虏。

息姑以重金贿赂郑国大夫尹氏,仗其在郑侯面前美言,方才得以脱身,回到鲁国。

隐公还国,为报答尹氏救命之恩,将尹氏家神钟巫供奉在自己私邸空园,每逢朔日前往祭拜。祭毕天晚,就住在大臣蒍氏家中,次日回宫,由此成为定规,即位国君后亦不曾废。

公子翚熟知隐公此习,既得太子允授命,遂以重金召募刺客,命趁月朔祭拜之日前往,潜入蒍氏家中,候至隐公熟睡之时,将其暗杀。

鲁隐公既死,又在公子翚拥护之下,公子允由此得以即位为君,即为鲁桓公。

桓公即位,为掩人耳目,便令公子翚嫁祸蒍氏,诬以弑君之罪诛之。蒍氏死得糊里糊涂,可谓是中国史上首个替罪羊。《春秋》为隐瞒息姑被姬允所弑真相,故此谥号为隐。

画外音:可叹鲁隐公不智,并缺杀伐决断之谋!当公子翚请杀太子允时,隐公既谓其乃乱言,则何不于来日上朝之时当众暴明其罪,就此杀之?则自己让位心志大昭,太子允亦必感激涕零,甚至就此固辞君位,亦未可知。反而激成弑逆之恶,是因优柔不断,自取其祸!

鲁桓公继位之后,遣使前往新郑之都,复与郑国修好。郑庄公从之,并于越地歃血立誓,永好无渝。自是鲁、郑往来交好,信使不绝。

当鲁、郑交好之时,宋郑之间却是战乱不断。

只因宋穆公之子宋冯避难在郑,宋殇公心中忌讳,不除不快,故此十年来出兵伐郑不止,故此宋、郑交恶为仇。宋国太宰华督执政掌权,素与公子冯有交,见宋殇公屡次用兵于郑,非欲将公子冯置于死地,口虽不言,心中已生异志。

华督乃是成汤后裔,子姓华氏,名督,字华父,故称华父督。宋戴公之孙,好父说之子,官至太宰,位及六卿之首。其后世子孙,独掌宋国朝政,长达二百余年。史籍《古今姓氏书辨证》认为,华督是中国第一个以华为姓氏者。

宋国司马孔父嘉掌握兵权,娶妻魏氏,容色美艳无伦。

有次孔妻魏氏归宁省母,在路上碰见华督,交车而过。华督赞羡,回头盯视不已。

华督:此是谁家之妇?既美且艳!

御者:观其车马御者,乃是大司马孔父嘉府上家眷。

华督:回至京城,你可散布谣言。便说国君在位十年,对外十一战,皆是孔父嘉力主为之。必杀孔父嘉,宋国方得安宁。切须机密,事成有赏。(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