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荡平凉州

汉中古道,秦晋交兵。

杨仕不敌张蚝之勇,只得杀出一条血路,望汉宁巴州而逃。大雾既散,杨钦前方不见秦军,复引军回来,见五寨皆为秦军所占,背后邓羌复引大军杀至。

杨钦腹背受敌,至此悔不听杨仕之谏,反失了自家五座大寨,无法可想,只得引残军败将,竟投阳平关来。

哪知鲁卫听闻诸营已失,不来出关接应,反趁半夜弃了阳平关,走奔南郑巴州去讫。鲁卫、杨仕先后绕道败回成都,来见鲁荣请罪。

鲁荣大怒,下令欲斩,杨仕辩道:末将力劝杨钦不可追赶秦兵,杨钦不听,致有此败。某愿再乞一军前往迎战,若再不胜时,愿斩首以谢将军,并无怨言。

鲁荣怒气不息,命其立下军令状,再给精兵两万,回来路去战秦将。

事到如今地步,杨仕只得立下军令状,复带两万精兵前来南郑汉宁路上,截杀秦兵。

秦军阳平关大胜,杨安劝邓羌乘胜进兵,邓羌持重,不肯听从。

杨安于是请命:将军若恐前方有蜀军埋伏,末将愿乞一军,前去为将军哨路。

邓羌允之,令杨安带五千精骑,望南郑路上哨来,迎面正逢杨仕大军。两军狭路相遇,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得列阵对圆,当面交锋。

杨仕使裨将昌倚出马,杨安纵马迎之,战未三合,将昌倚一马斩于马下。杨仕大怒,亲出交战,与杨安斗至三十回合以上,不分胜败。

杨安见对方兵多,不敢恋战,见道路狭窄,无法逃走,于是拨马往斜刺里便败。

杨仕急于将功赎罪,自后没命赶来,追个马头衔马尾,举手中长矛向杨安背心便刺。

不料杨安忽于马上转身,躲过长矛,从背后甩刀斩杨仕于马下——此乃当年关公所遗拖刀计,曾在汝南古城以此绝技,斩过老将蔡阳。

蜀军虽众,但见主将已亡,于是大乱,败回成都去了。

邓羌闻报杨安斩了杨仕,挥军大进,直至成都下寨,传命后继大兵速进,以便合围。

蜀兵败回城中,报说杨仕被秦将斩了。鲁荣直惊得手足无措,不敢与秦兵争锋,急与弟鲁卫收拾库中金珠宝物,引五千兵马奔入宁州,直投南蛮去讫。

邓羌引兵入城,分兵驻守各门;又遣杨安与朱彤将兵二万,寇略梓潼、涪城。

梓潼太守周虢素怀忠孝,恐梓潼难守,遂退保涪城,并令副将刘仁率步骑二百,送母妻还于江南。将至江陵,却被秦国细作侦知,杨安急遣朱彤星夜引兵往追,获其母妻以归。

杨安即载周虢妻母至于涪城,令人高声唤周虢出降。

周虢在城上看见母妻被执,号哭半日,乃开城投降。杨安遂占涪城,使人送周虢及其母妻至长安见秦王。

苻坚以周虢为尚书郎,周虢固辞不受,厉色呼其氐贼。苻坚不以为忤,待之弥厚。

秦兵既下成都,苻坚更命益州刺史王统与大将毛当,大举进攻梁、益二州。

晋将杨亮在青谷率巴獠抵抗秦兵不果,接连失败;益州刺史周仲孙复又大败于绵竹,唯有逃到南中。前秦诸将乘胜大进,接连攻下益、梁二州,平定两川。

时有益州蜀人张育、杨光起兵抗秦,并向东晋称藩。张育自称蜀王,改元为黑龙,与杨光起兵二万,联合巴獠酋长张重、尹万部众万人,进围成都。

苻坚复命邓羌率军五万,入蜀镇压。

张育不敌邓羌之勇,急派使到建康向东晋请求援军。

晋军援兵未发,张育、张重等人却为争权发生内讧。秦将杨安、邓羌趁隙攻之,张育复引败兵退守绵竹。

东晋继任益州刺史竺瑶、威远将军桓石虔受命入蜀,进攻垫江,击败宁州刺史姚苌。但因粮草不继道路险阻,晋军不能扩大战果,只得退还巴东,前秦最终固守蜀地。

杨安又在成都以南大败张重、尹万,斩首二万叁千,张重战死。

张育、杨光亦被邓羌攻杀於绵竹,益州全境遂归前秦所有。

历史真相:据民间所传,张育又称张亚子,乃中国历代民间所奉司文事之神,主管科举考试。其因于秦军占领成都后自称蜀王,仍奉东晋正溯,并与前秦军力战而死,故被后人视为忠义,并建张育祠以纪念,奉其为神。张育祠后与梓潼神亚子祠合并,张育即与张亚子传为一体。至蒙元仁宗之时,元帝封梓潼神张亚子为文昌帝君,司文事,主科举考试,由此便为民间公开供奉。文昌帝君身边有二位童子,一名天聋,一叫地哑,以示绝不泄漏考试题目之意。元代将文昌星奉为帝君,其人物原型便是晋代蜀人张育,原籍即是梓潼故也。

西元三七四年,甲戌,乃东晋宁康二年,前秦建元十年。

匈奴首领巴兰勃率匈奴铁骑,于是年渡过伏尔加河下游,在顿河击败并降服特勒克河与库班河流域阿兰人,然后攻击第聂伯河以西东哥特人。

铁骑到处,来时排山倒海,去时十室九空,西方诸族无有能与之相抗者。

匈奴人征服东哥特,一部分东哥特人由此向西逃窜到西哥特。

匈奴骑兵尾随其后,追击到西哥特人居住地。西哥特人在德涅斯特河摆下军阵,准备迎击,匈奴人则趁夜从德涅斯特河上游渡河,然后抄袭西哥特人军阵背后,展开攻击屠杀。

西哥特人不谙东方兵法,由是惨败,只得向西逃至多瑙河。

罗马帝国皇帝瓦伦斯批准哥特人渡过多瑙河,进入到罗马帝国避难,并结为同盟,使哥特人为罗马帝国御边。

匈奴骑兵在驱赶西哥特人同时,复乘胜打击近邻各日尔曼部落,尽驱日耳曼人西逃,亦到罗马帝国境内寻求庇护,瓦伦斯亦允其入境定居。

因日耳曼蛮族生育率极高,人口迅速增加,对罗马帝国形成巨大威胁。

此时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二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东罗马帝国皇帝被迫与匈奴人签订和约,除向匈奴赔款六千磅黄金,年贡也由七百磅黄金涨到二千一百磅。

画外音:八十年后,至拓跋氏北魏时期,匈奴首领阿提拉西入欧洲,铁蹄踏遍多瑙河流域,无人能敌,被欧洲人惊谓曰“上帝之鞭”,是专为处罚不敬上帝之人而来。当时东罗马帝国已为匈奴附庸,西罗马帝国也只得屈身伏低,与匈奴结盟求和。阿提拉因闻西罗马皇帝之女美若天仙,便遣使前往求以和亲。罗马皇帝以种族有异为由拒婚,阿提拉由此大怒,挥命铁骑西征,一举将西罗马摧毁。正当匈奴在欧洲鼎盛之际,当中土北魏兴安二年夏季,阿提拉暴病而亡,其诸子为争夺王位内战,十五年后匈奴帝国灭亡。

此乃后话,表过不提。

历史真相:此番东晋宁康年间匈奴人西迁,击灭顿河以东阿兰国后,便始终推动欧洲民族大迁徙,对欧洲历史产生巨大影响。虽然其后匈奴王国如昙花般在欧洲消失,但许多匈奴人留了下来,就此融入其他民族。至今许多学者认为,匈牙利人便是匈奴后裔。执其说者谓匈牙利人与欧洲人长相有别,且匈牙利民歌与陕北、内蒙古民歌韵调极似。陕北民歌信天游产生时代远比蒙古人早,极可能便与匈奴有关。另后来建立大夏国之赫连勃勃,除其个人自号“赫连”为姓,父及子孙皆是刘姓,或谓便是匈奴汉主刘渊之后裔也。至今陕北刘姓少数民族尤多,或谓亦是匈奴后裔。匈奴部族进入中原后多以部落氏族为姓,如呼延、独孤、赫连皆乃自创,并非世代延袭而来。凡此数姓亦历代与汉民杂居通婚,未必定是匈奴后裔。

字幕:东晋孝武宁康三年乙亥,晋分永宁县地,设乐成县。

是年晋孝武帝下诏,以谢安为中书监。时天子幼弱,外有强臣割据,谢安与王坦之尽忠辅卫晋室,江南颇算太平。

谢安颇好声律,先帝大丧期间不弃丝竹,朝中士大夫多所仿效成俗,王坦之寄书苦谏,而谢安不能听从。

夏五月,王坦之病故。孝武帝乃以谢安为扬州刺史,桓冲为徐州刺史。

丙子年正月初一,皇太后下诏归政。晋孝武帝亲政,改元太元,大赦天下。

帝始临朝,重封文臣武将:以谢安为中书监、录尚书事,总揽朝政。郗愔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浙东五郡军事;桓冲为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六郡诸军事,自京口徙镇姑孰。

为削弱桓氏势力,谢安复请解除郗愔会稽内史职务,因郗愔乃为桓温心腹郗超之父。

秦建元十一年,乙亥六月,清河武侯王猛患病卧床不起。

秦王苻坚亲到南、北郊及宗庙、社稷坛祈求神灵,并分派侍卫大臣前往黄河、华岳遍祈诸神,求为丞相延寿。见王猛病情稍有好转,苻坚又为此而大赦天下,无所不用其极。

王猛上疏:不图陛下以臣性命,而损天地之德,开天辟地以来,从未之有也。臣闻报德莫如直言,故以垂没之命,窃献遗忠。伏惟陛下威烈震乎八方,声教光乎六合,九州百郡,十有其七,平定燕、蜀,有如拾芥。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是以古先哲帝王,知功业之不易,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臣伏惟陛下能够追踪前圣,则天下幸甚。

苻坚览疏,为之悲痛流涕。亲到王猛宅第察视病情,并问后事:数旬不见卿来上朝,不谓竟病重至此。卿倘有不豫,将有何见示?

王猛言道:陛下明见千里,兴亡之道皆知,臣不必嘱。惟晋朝虽然偏居江南,乃正朔相沿,上下安和,臣死以后,愿陛下休要南图。

苻坚:敬奉先生之嘱。外交如此,内政如何?

王猛:鲜卑、西羌与我有灭国之恨,究是仇敌,终必为祸,宜渐除之,不可使居身侧。

言讫而亡,终年五十二岁。

苻坚亲与装殓,对太子苻宏道:上天不欲使我统一天下乎?何夺我丞相如此之速!

王猛既丧,秦王皆因其生时军政法度,不加改易,由此国力大强。建元十二年三月,秦军攻占南乡,山蛮三万户降秦。当时河西之地不归附于前秦者,只余凉州。

镜头转换,按下秦国,复说凉州。

凉王张天锡杀侄张玄靓自立,改元凤凰,随即荒于酒色,不理政务,致令民不聊生。

又罢黜世子张大情,而立宠妾所生之子张大豫,更令朝中故旧老臣人人怀怨。

秦王苻坚闻之,遂欲起兵伐之,即命将军苟苌、梁熙等发兵西向,临于西河。

尚书郎阎负出班谏道:常言师出有名,天下偃服。陛下先未可动兵,可使人召张天锡来京奉职,如不来时,以兵征伐未迟。

苻坚从之,命黄门书诏,派阎负、梁殊为使臣,前往姑臧谕令张天锡道:天使到日,即刻奉诏来朝,如有违命,进师捕讨。

张天锡议于群下,部下诸将皆怒而不从:我等世代事奉晋国,忠节著于海内,今一旦委身氐贼,丑莫大焉!且我据河西天险,若悉起境内之兵,则可右招西域,北引匈奴拒之,何遽知其不能获胜耶!奈何降乎?

张天锡于是攘袂登案:孤意已决,定与秦国决一死战。自今而后,但有言降者斩!

便对阎负、梁殊二人说道:二公今欲生归长安,还是死返秦国?

梁殊答道:公若识其时务,应某之征降秦,则某与公皆荣归长安;公若不去,休道杀我二人,其不久亦自有人来杀公也!

阎负亦昂然挺立,辞气不屈。

张天锡大怒,于是即在殿上自引强弓,亲自射杀二人。

张天锡之母闻说杀了秦国使臣,不由流涕:秦王横制天下,江北群雄尽皆束手,晋国亦不敢正视。我儿若顺势而降,则可延数年性命;今既恃强抗衡,又杀其使,亡无日矣。

张天锡不听母劝,使马建为将,率众二万前往西河抗秦。

秦使从人逃回长安,向秦王报说凉王张天锡杀使抗命之事。

苻坚大怒,即遣使至西河大营传诏,令武卫将军苟苌、左将军毛盛、中书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苌等将,率精兵十三万进兵凉州,进攻姑臧。

苟苌接诏,即登帅帐,下达将令:命梁熙、姚苌、王统、李辩四将为先锋,率三万兵马从清石津渡河,攻打河会。

前凉骁烈将军梁济自料不敌,乃举其部众降服。

苟苌不战而胜,遂率大军经由石城津渡河,与梁熙会合,复攻取缠缩城。凉将马建畏惧,从杨非退守清塞,上表姑臧告急。

张天锡闻报,惊怒异常,又派征东将军常据,率三万兵众集结于洪池,亲自统领五万兵众,集结于金昌。

安西将军宋皓向张天锡进言:臣白日观云,夜观星象,见秦国运祚方昌,军势亦不可抵挡,不如投降为上。

张天锡闻奏大怒:某曾说再言降者斩,尔竟不惧死耶!

便欲引弓射杀。众臣见状大惊,一齐跪拜:大王临战先斩大臣,恐于战不利也。

张天锡怒气不息,将宋皓贬为宣威护军。

广武太守辛章奏道:殿下欲与秦军决战,须以大将统军,方可一战。马建虽然勇猛,然出身行伍,唯利是图,视强弱之势而易反复,一旦挫跌便思反噬,定不会为国家效力。

张天锡又不听,说道:孤之大将,非汝等所能料也。

于是亲自引兵前往金昌,传令会集马建等诸将,要与秦兵决一死战。

秦将苟苌率大军渡河而西,使姚苌率三千甲士作为前锋,迅如狂风大进。凉州守将马建见秦军势大,果如宋皓所说,一矢不发,即率本部万人临阵向苟苌投降。

兵众有不愿降者,见状全都逃散,回奔姑臧。

辛卯日,苟苌引军长驱直入,与常据激战于洪池。两军对垒,从辰至午,常据部队溃败离散,自己所乘战马亦被乱兵杀死。属下董儒即以己马送之,请常据乘而逃命。

常据流泪说道:我自随故凉王以来,三次督领各路军队,二次持符节斧钺,八次领宫中卫队,十次在外带兵,所受重用宠信,达于极致顶峰。今终于受困于此,乃我死亡之地,何望复能安身活命哉!

于是进入军帐,褪下盔甲,向西叩头,自刎而死。

前秦士兵涌入洪池,杀死凉州军司席仂,尽降其众。凉州主力至此覆没,再无战力。

癸巳日,前秦大军进入清塞,张天锡派司兵将军赵充哲率众抵抗。

苟苌亲率秦军,与赵充哲在赤岸交战。不则半日便彻底攻破凉军,俘获并斩首三万八千人。赵充哲力战不屈,最终死于乱军之中。

张天锡环顾身侧再无战将,只得恃勇亲自出城迎战。未料城内守军却趁机反叛,张天锡只得率数千从骑奔还姑臧。

甲午日,前秦军队抵达姑臧。张天锡无奈,只得具以素车白马,载着棺材,双手反绑于身后,大开城门,至秦军营前投降。

苟苌为其松绑,焚棺受玺,将张天锡及其部下群僚送到长安,凉州各郡县皆降前秦。

苻坚见张天锡归降,大喜赦之,封为归义侯,并徙其豪右七千余户至关中。

画外音:列位看官!秦王对降敌仁则仁矣,然以何面对冤死之梁殊、阎负两位忠贞使臣哉?古人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不亦信夫!

前凉至此而亡,自张轨出任凉州刺史,至张天锡失国,共传九主,凡七十六年。

苟苌振旅还京,秦王苻坚引领众臣亲迎出城,回宫大排筵宴,与征西诸将贺功。

来日升殿,正与诸将叙功论赏,忽见门官入报:匈奴铁弗部首领刘卫辰率本部数万人马而来,现扎营于城外,刘卫辰只与十数幕僚候于宫外求见。

苻坚遂于正殿接见刘卫辰,问其何来。

刘卫辰以外臣之礼陛见秦王,泣奏道:臣奉陛下正朔,以为秦国北藩,敢不尽心王事,慎尽外臣之责。奈今为代王什翼犍所迫,无以立足,故率部逃至长安,望陛下大发怜悯之情,为臣作主,并出兵伐代,报仇雪恨。

苻坚闻奏大怒:卿其休恼勿忧。那拓跋鲜卑自立北边,不服王化倒也罢了,今竟以下犯上,侵我盟国,是可忍则孰不可忍耶!贤卿请起,某即发兵,与你前去报仇便了。

遂以幽州刺史、唐公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幽、冀二州兵十万,又令并州刺史俱难、镇军将军邓羌等率步骑二十万,共发三十万大兵,分东、西两路向北出击。

大军将行,秦王亲送至长安城外,嘱咐苻洛:朕闻此时北代朝中群臣不宁,父子不和,起兵伐之,正当其时。但北兵素来凶悍,非卿不能讨之,此去用心,勿负朕意。

苻洛应诺,辞帝起行,率六军北进,以刘卫辰为向导。

镜头转换,便说代州之事。

代王什翼犍在云中郡盛乐城建国,率兵攻打匈奴刘卫辰,使其兵败南逃。因恐其复来,每日聚集文武,多令戒备。次年四月,什翼犍召集各部大人聚议。

右部首领长孙斤进帐,自肋下抽出刀来,一个箭步冲上御座,欲来刺杀什翼犍。

太子拓跋寔纵身上前,遮于父前喝道:反贼焉敢刺驾?

长孙斤不答,手起刀落,将太子砍翻在地,复来刺杀代王。什翼犍手无兵器,急以左臂迎之,被刀所伤,血流如注。

殿下武士见此,急忙持兵抢进,将长孙斤击倒在地,以绳缚住,捆在殿柱之上。

早有人替代王包扎伤口,扶其归座。

代王当堂诘审长孙斤,命先怒鞭一百,然后推出帐外斩首。见太子为救自己而死,代王痛哭不已,乃命作诰文祭之,谥为献明。

只因左臂为长孙斤所伤,并伤左肋,累月不愈。

七月,太子妻秦氏生遗腹子,代王亲与取名,唤作拓跋珪。

便在此时,忽闻前秦皇帝苻坚来伐,遣唐公苻洛等人引三十万大军将至。代王不由大惊,遂急遣西部大人刘库仁,往石子岭迎战秦军。

刘库仁奉命前往,正迎住秦军先锋大邓羌,两军于旷野中射住阵角,对面列阵。刘库仁遣部将刘四海出战,未经一合,即被邓羌挥于马下,身首两分。

代兵大败而走,各奔走入城,闭门不敢再出。

代王闻报西部军大败,乃问东部大人:秦兵势大,难以拒敌,此事奈何?

东部大人答道:大王勇猛,天下无敌,奈今贵体有伤,只得避他一避。不如引国人前往阴山,招集败亡士卒,待大王疮疾完好,再来与战不迟。

拓跋什翼犍有伤在身,遂纳其谏,率领各部北撤,越过漠北,避于阴山。

立足未稳,却逢高车部各族反叛,四面侵犯,什翼犍只得越过漠南,筑城扎营以居。至此代王流亡在外不能还国,思之不由潸然涕下。

忽阶下一人挺身而起:大王勿需发悲,某有一计,可解目前之危,并使全族还国。

字幕:左长史燕凤,字子章,代国人。自幼好学,博综经史,明习阴阳,并善说辞。

代王收泪问道:卿有何妙策?可速言之。

燕凤:秦兵势大,何以退得?某闻秦王宽容大度,不如请降,然后别作他图。若以力拒之,彼手下猛将如云,灭强燕平西蜀,复亡凉国,战无不胜,我绝非其敌。大王今可作表,令臣持表入于长安,奏请称为藩臣,则秦王必抽回大军,我王便可还于代国矣。

代王:此计大妙。只是卿此去求降,休失了我代国志气,使秦王小觑。

燕凤:大王放心。臣此去若有小失,亦无面目再归见大王,难回故土矣。

代王于是作表,并搜重礼一担,使燕凤引十个随从绕道南下,前赴长安。燕凤星夜赶到长安,先见太尉权翼等朝中重臣,各送重礼,收买已罢。

次日早朝,权翼出班奏称:北代王拓跋什翼犍遣左长史燕凤来朝,奉表称藩,愿降我大秦,现在殿外恭候。

秦王笑道:此必是抵不过我大军,故来称藩,以解兵厄也。令唤代王使者入见。

燕凤奉命上殿,登阶拜舞已毕,呈上代王表文。秦王览毕,笑问燕凤:孤对代王只是闻名,未曾相见,卿试言你家代王拓跋什翼犍,究是何如人也?

权翼在旁大使眼色,暗未伏低谨言。

燕凤故作不见,昂然答道:代王宽和仁爱,经略高远,威震边北,抚有漠南,有并吞天下之志,统一六合之心,乃一时雄主也。

秦王笑道:偏是屡败之人,好为大言。卿等北人胡裘轻马,并无刚甲利兵,敌弱则进,敌强则退,安能并兼中国?卿如此奖赞汝主,莫非太过?

燕凤奏道:臣来求和,犹不敢大言,乃示之谦逊耳。我北人壮悍,皆能持矛上马如飞,无论男女且均善射。我代王雄俊,率服北土,控弦百万,号令若一。军无辎重樵炊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资,一旦作战,此南方所以疲弊,北方所以常胜也。

秦王又问:你北国兵马共有多少?

燕凤答道:控弦之士数十万,战马一百万匹。

秦王笑道:卿言人众可矣,说马何其太多?

燕凤答道:云中全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余里,北山至南山一百五十里。每岁孟秋,马常大集满川。以此推之,臣之所言之数犹未尽也。

秦王大笑:北地如卿之才者,尚有几人?

燕凤答道:代国虽然偏僻,聪明仁智者数百人,如臣侪之辈,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秦王又问:既如卿所说,代王英武,将多军足,则何以退避阴川,使卿前来降孤?

燕凤答道:陛下有高于天下之志,我主有统朔四方之能。我王惟恐蛟龙相斗,鱼鳖受刑,不忍军民死于无辜,是故暂避阴山;遣臣请藩,结为唇齿,是为保境安民。忍一时之愤,得百年和平,我主不亦识时务之英杰哉!

秦王叹道: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名士。如燕凤者,可谓不辱使命,诸公当效之。

由是准其称藩于秦,命其还国。复遣使持节赴北,调回诸路兵马。苻洛便命诸将振旅还京,自率本部兵驻守平城。

代王什翼犍大喜,回至云中,重赏燕凤。只因一路漂泊辛苦,随即卧病,堪堪难起。

当时代国虽已降秦,但因秦将苻洛刚刚接到秦王罢战诏旨,军队尚未及撤还,尚驻扎于君子津。故此代王命诸子夜间警惕戒备,挟带兵器来往于房舍之间巡哨。

便在此时,国中又有人欲趁代王病重之机作乱,宫变夺位。

当初拓跋孤推让君位于兄什翼犍,代王即位后故将一半国土授予拓跋孤。

拓跋孤死后,其子拓跋斤未能继承父职,因而心怀不满,常思伺机作乱。

此时代王嗣子拓跋寔已为长孙斤所杀,三子拓跋翰亦于早年去世,拓跋寔之子拓跋珪年幼;皇后慕容氏所生之子阏婆、寿鸠、纥根、地干、力真、跋窟咄等人,嗣君之位未定。

拓跋斤见伯父什翼犍病危,欲挑拨内乱以便就中取事。

于是选中代王之子拓跋寔君,施以离间之辞道:大王今欲立慕容氏子为嗣,必先杀你。我观近来慕容氏诸子每到夜晚便全副武装,领兵环绕庐帐,是欲窥伺时机便欲动手。故此相告,莫谓言之不预。

拓跋寔君信以为真,便率部反叛,趁夜袭杀父亲拓跋什翼犍,并尽诛诸弟。

慕容氏诸子既死,妻子部属皆奔至秦营,跑去向苻洛告变求救。

苻洛即命李柔、张蚝率兵开赴云中平叛,将拓跋寔君及拓跋斤擒获,押解到长安,代国部属兵众四散溃逃。苻坚便召燕凤,问其变乱缘故,燕凤如实回奏。

苻坚道:天下之恶,皆是一般。

命将寔君及拓跋斤车裂,乘机灭代。自晋建兴三年拓跋猗卢被封为代王,始建代国,至此为前秦所灭,凡历七王,国祚六十二年。

代国既因内乱亡国,苻坚乃召见代国长史燕凤,询问治理代国之略。

燕凤奏道:代王刚死,部落叛散,不相统一。别部大人刘库仁勇而有智,与铁弗部刘卫辰一向有仇,因此内讧,致令国事不堪,方为陛下并之。若依臣下之谏,陛下可使其二人分统代国旧部,划其地而使分居之,则代国之民,无不感陛下再生之恩。

苻坚:信开斯言,卿论甚是。

于是令以黄河为界,将代地分为东西两部,东部属刘库仁,西部归刘卫辰,各许以官爵,使其统领代民。

刘库仁招抚离散部落,速使东部代民安定。为奖其功劳,秦王又拜为广武将军。

刘卫辰不服,复举兵叛秦。秦王苻坚使刘库仁率兵讨伐,大败刘卫辰,一直追击到阴山西北千里,并虏获刘卫辰妻儿。

为平衡两部势力,苻坚复赦刘卫辰反叛之罪,并仍使其为西部单于,令其统摄黄河以西各部,居代来城。

字幕:只因秦王不杀叛首,自此便为淝水战败后诸侯皆叛张本。

镜头转换,按下代国鲜卑遗民分为东西两部,再说拓跋寔遗腹子拓跋珪之事。

字幕:拓跋珪,字涉珪,母为贺兰氏,代国建国三十四年七月初七,生于参合陂北。

拓跋什翼犍被刺身亡,前秦灭代国,拓跋珪时年六岁,被秦王诏命迁至长安。

代国旧臣燕凤以拓跋珪年幼为由,力劝天王苻坚让拓跋珪留在部中,称待其长大后使为首领,必会念及大王复国大恩,世代归附。

苻坚同意,拓跋珪得以留于代北。

当时原代国领地因由刘库仁及刘卫辰分掌,贺兰氏便带拓跋珪、拓跋仪及拓跋觚诸子,从贺兰部迁至娘家独孤部,与南部大人长孙嵩同属刘库仁统领。

刘库仁本为代国南部大人,闻拓跋珪母子兄弟到达独孤部,便仍视为旧时少主,尽忠侍奉,并未因代国灭亡而变故臣之节。

由是拓跋珪身为代王拓跋什翼犍正宗苗裔,在独孤部遂渐长大,学成一身骑射功夫;刘库仁且又为其招抚接纳离散部人,皆给执事加以任用,厚加恩信,使尽心奉侍少主。

刘库仁又恐幼主早晚被秦王左右谗害,遂对拓跋珪母舅贺讷言道:你可领本部人马,同小主人权去牛川屯扎,我权领其兵,待其年长,便还兵印及诸部土境。小主人未长成人之前,其身份当宜秘之。

贺讷从之,遂领本部兵随拓跋珪去镇牛川。

刘库仁又对其子刘显说道:我观小主人龙行虎步,卓然不群,必能兴复其祖洪业,我儿当勤谨侍奉之。

话犹未落,刘卫辰来见,对刘库仁说道:依某之计,可使人速报秦王,使拓跋珪迁至别地。若留于此,则将来我属必无噍类矣。

刘库仁答道:既如此,任公为之可也。

于是刘卫辰作表,遣人入长安贡献秦王,并以其事奏之。

秦王览奏,谓群臣道:刘卫辰谓什翼犍嫡孙拓跋珪丰骨不凡,举措清高,后必有异心,为秦国之患,不肯作中华北藩。建议宜迁别地,或取回长安,公等谓其事若何?

群臣未及奏对,燕凤趋前奏道:果若如此,陛下中其计矣。

秦王:此言何解?

燕凤:刘卫辰与先代王有仇,欲谋自立,必先绝代王之后,故进此谗言。陛下若信其谏,则拓跋珪前脚一离代国,刘卫辰必继之而后叛也。

秦王:彼反叛何故?难道惧此小儿耶!

燕凤:朔方之地,士民之众皆蒙拓跋氏厚恩,尽思归附。刘卫辰今欲叛秦,恐士民不从,故奏陛下先迁拓跋珪于长安或别处,以断代民之念,其志方得以行。若存拓跋故主于此,则代民必不从刘氏二部谋叛耳。

秦王闻言细思,终于信之,于是不听刘卫辰之奏。

秦王苻坚自平北方诸国,江北再无敌手。此时国内殷实,遂示人以奢,悬珠帘于正殿,以接待外国使臣及集会文武。

尚书郎裴元略见此,上疏劝谏,秦王览疏大悦,命去其珠帘,并以裴元略为谏议大夫。大宛国进贡千里驹及奇珍异宝来朝,秦王令群臣作《止马》诗,皆命归还于进贡之国。

高陆人偶然凿井,得一巨龟,高一尺,大三尺,背有八卦之纹,遂进于秦王。苻坚命太卜养在池中,旋即而死,遂令藏其龟骨于太庙。

其夜庙丞高虏梦见神龟,对其说道:我本欲将归江南,不料遭非其时,致殒命于秦庭,则必将报之。

高虏大为惊惧,不知何意而指。

及开庙门,一人忽至而言道:我昨夜得梦,见神龟对我言说,其活三千六百岁而终;命终之后,则必有妖孽兴作,亡我秦国。敢问住持大师,此梦主何吉凶?

高虏此时已知神龟之意,急嘱来人:此梦不主甚事,先生休得漏泄与他人,免惹妖言惑众之罪,引火烧身。

来人应诺而去,由此二人皆秘而不传。

丁丑,东晋太元二年,前秦建元十三年。

秦王苻坚以赵国故将曹邈作为功曹。曹邈投秦王所好,常向其描述赵王石虎宫中宝器珍玩之盛,并言身为帝王者,必如是方显富贵。

秦王渐信其言,遂命曹邈为将作长史,大修舟舰兵器,饰以金银,极尽其精巧。

慕容垂之子慕容农见此,谓其父道:自王猛死后,秦国之法日益颓废,今燕王听信曹邈,重以奢侈之风,则其祸殃将至。

慕容垂:若依尔意,则便如何?

慕容农:大人何不趁此结纳豪杰,以承天意,谋求光复我大燕社稷?

慕容垂虽然已为心动,但仍不表于声色,笑而答道:天下之事,并非如你料者!

慕容农:秦国恃其强大,务多不休。今北戍云中,南守蜀汉,转运万里,致逃民饿馁者相望于途,兵疲民困,危亡近矣。若天命有归,其必为燕乎!(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