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正伦掘渠

永徽六年,夏五月。

唐高宗下诏,命以韩瑗为侍中,来济为中书令。复将李义府改任中书舍人,又命兼修国史,加弘文馆学士。

字幕:李义府,瀛州饶阳(今河北衡水饶阳县)人。

贞观八年,李义府因善写文章,被剑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表荐为门下省典仪,后又得刘洎、马周举荐,改任监察御史,随侍晋王李治。

唐太宗此举目的,是让李义府以才华、品行去影响、教导太子。监察御史虽只位列八品,却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务,权力重大。

李义府上任之后,不负皇恩、忠于职守,政治才华也由此开始显露。

不过亦因如此,李义府得罪大批多行不法朝廷重臣,许多人为其受殃,其中即包括国舅长孙无忌。有人因此为其起个外号,谓曰“李猫”。因谓猫在捉鼠之时,虽然心急,但总是悄无声息;而干掉老鼠之后,依然显得神闲气静。

李义府面慈心狠,打击对手不动声色,深为不法官员忌惮。

当时人谓朝中有两人文墨最为出众,一是李义府,另是来济,并称“来李”。

字幕:来济,南阳新野人,高祖时迁居广陵。父为隋朝名将来护儿,家世显赫。

武德年间,来济进士及第,贞观十七年任中书舍人,与令狐德棻同撰《晋书》。永徽二年,拜中书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便与李义府位列同僚。

但至永徽四年,来济便加封同中书门下三品;又过二年便拜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已跻身于当朝宰相之列,将李义府远远抛在身后。

究其原因,却是宰相长孙无忌身为宰相之首,自己出于名门大族,故而从来不喜庶族;复因李义府专与士族豪门作对,因此对其深为厌恶,又岂肯令其得以擢升!

永徽六年,长孙无忌趁调整三省六部官员之机,便欲贬李义府为壁州司马。李义府密知此事,大为惊慌,于是问计于中书舍人王德俭。

王德俭与李义府交厚,于是为其出主意道:能与长孙相抗者,惟有武昭仪。天子欲立武昭仪为后久矣,君若能建策,使武昭仪得立,则立刻转祸为福,长孙无忌又何足道哉?

李义府深然其言,当日自请替代王德俭直宿省中,就趁职务之便叩阁上表,面见高宗天子,以皇后王氏无有子嗣,并勾结外戚在宫中屡为厌胜之术为名,奏请废黜,更立武昭仪,以厌兆庶之心。高宗览奏大悦,立赐珍珠一斗,使李义府留居旧职。

武昭仪闻说李义府上奏力保自己,感激莫名,密遣心腹内侍劳勉之,复向高宗大吹枕边之风,寻请超拜李义府为中书侍郎。

于是李义府在朝中广为联络同党,使卫尉卿许敬宗、御义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皆都成为武昭仪腹心之臣。

长孙无忌输给李义府一招,虽然愤怒异常,但已无力回天,于是便请以侍中崔敦礼为中书令。因崔敦礼出身于博陵崔氏豪族门第,欲以其压制朝中庶族阶层。

又有裴仁基次子长安令裴行俭,是为苏定方亲传弟子,闻天子将立武昭仪为后,以为国家之祸必由此始,乃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私议其事。

袁公瑜闻知此事,通过武昭仪之母杨氏传话入宫,进行告密。武昭仪大怒,遂以细事诬告裴行俭不法。高宗将裴行俭赶出京城,左迁为西州都督府长史。

画外音:裴行俭既是瓦岗旧人,又是鬼谷门弟子,却在此敏感时机自投网罗,卷入朋党之争,其实大有玄机,乃承师伯李勣授意救命之策。李世勣与徒弟李淳风早已算出,武则天替代李唐,已是迟早之事,不可避免;届时京城亦腥风血雨,必将大量重臣卷入此场巨变之中,且李唐子孙亦被诛杀殆尽。当今之计,只有尽量将鬼谷一众在职弟子迁离京城,以保存实力,其后再发定唐令,扶持太宗子孙复夺社稷。但若要使鬼谷门弟子离京,则必以自污之术。裴行俭身为长安令,实在危险,故借政敌之手,使其以为自己将与褚遂良结成朋党,趁大错未成,达到贬离长安之目的。鬼谷门大智,于此尽显。

裴行俭既被贬出京城,武昭仪又奏请天子,以许敬宗为礼部尚书,以与长孙无忌及褚遂良进行抗衡。

暮秋九月某日,高宗退朝,密召长孙无忌、李勣、于志宁、褚遂良四臣进入内殿议事。李勣知道必是商议废立皇后之事,便托有病,归府杜门不出。

褚遂良亦猜出必是废王立武之事,私谓长孙无忌道:今日之召,多为中宫,上意既决,逆之必死。太尉元舅,司空功臣,届时不必多言,亦不可使皇上有杀元舅及功臣之名。惟遂良起于草茅,并无汗马之劳,且受先帝顾命重托,不以死争之,何以下见先帝!

长孙无忌以手抚褚遂良之背道:卿只管逆鳞抗奏,我必与卿同为休戚。

乃与于志宁同至内殿。高宗果然并不转变抹角,待三臣落座,开门见山,便对国舅道:今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欲立昭仪为后,何如?

长孙无忌未及回答,褚遂良早已起身,向高宗再拜奏道:皇后名家,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此陛下所闻,言犹在耳。皇后未闻有过,岂可轻废!臣不敢曲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

只此一席话有理有据,铿锵有力,实在无可辩驳,高宗大为不悦而罢。

明日朝散,高宗犹不死心,又请三臣进入内殿言之,并以王皇后之母随意出入宫禁,又不礼待六宫,且为厌胜之事为由,定要易后。

褚遂良抗声辩道: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请妙择天下世家大族之女,何必武氏!武氏经事先帝,众所共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万代之后,谓陛下为如何!愿请三思。

说罢须发皆张,因置朝笏于殿阶,又解巾帻,叩头流血道:陛下若怜念先帝,不欲背负诛杀托孤重臣恶名,则臣今还陛下朝笏,乞请放归田里。

高宗见其如此相迫,不由大怒,命内侍将其引出。武昭仪此时正在帘后窥伺,实在忍耐不住,不由高声叫道:何不扑杀此獠!

长孙无忌答道:遂良受先朝顾命,即便有罪,亦不可加刑!

于志宁见此,不敢发言。

长孙无忌辞帝而出,将此事告知侍中韩瑗,命其上奏谏阻天子废后。

韩瑗便因奏事之机求见高宗,涕泣极谏不可随意罢黜王皇后,高宗不纳。明日又谏,悲不自胜,至于叩阶流涕,高宗复命内侍引出。

韩瑗又上疏谏阻,辞锋尖锐如刀:匹夫匹妇,犹相选择,况天子乎!皇后母仪万国,善恶由之,故嫫母辅佐黄帝,妲己倾覆殷王。《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臣每览前古,常兴叹息,不谓今日尘黩圣代。作而不法,后嗣何观!愿陛下详之,无为后人所笑!使臣有以益国,菹醢之戮,臣之分也!昔吴王不用子胥之言,而麋鹿游于姑苏。臣恐海内失望,棘荆生于阙庭,宗庙不血食,期有日矣!

褚遂良复又联络中书令来济,使其上表谏道:王者立后,上法乾坤,必择礼教名家,幽闲令淑,以副四海之望,更称神祗之意。是故周文王造舟以迎太姒,而兴《关雎》之化,百姓蒙祚;汉孝成帝纵欲,以婢为后,使皇统亡绝,社稷倾沦。有周之隆既如彼,大汉之祸又如此,惟陛下详察!

高宗览奏怀愤,皆都留中不发,亦不纳其谏。

此后多日,李勣实在无可推托,只得上朝。天子见到李勣,如同见到救命稻草。

散朝之后,未待李勣转身出殿,高宗便当群臣之面一把扯住,就而问道: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遂良既为顾命大臣,总以先帝之意压我,则其事当且已乎?

李勣至此,不能不答: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

说罢一揖,辞帝下殿。

高宗便对众臣言道:李勣乃开国重臣,世人皆谓此公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且为免泄漏天机,常以隐语预言祸福。其谓废立皇后,乃是我家私事,公等可听到乎!

褚遂良等人闻罢,竟至无语。

于是上意遂决,宣布散朝。许敬宗便向众臣打个哈哈,宣言于朝:我闻田舍翁多收十斛麦,尚欲易妇;况天子欲立一后,何豫诸人痛痒屁事,而致妄生异议乎!

长孙无忌闻听,怒目以视。早有宫女听见,将此语报与昭仪。

武氏笑道:此虽是粗话,但亦却是实语。

便令那宫女再将此语转奏天子。唐高宗此时再无顾忌,又图耳根清静,便命将褚遂良贬出京城,出为潭州都督。

永徽六年十月,高宗不顾长孙无忌强烈反对,诏命废掉皇后王氏及淑妃萧氏,册命武昭仪为皇后,并将王后及萧妃幽禁。

武后掌管六宫,便以怀怨巫蛊为名,命将二人缢杀,并改王氏姓为蟒氏,改萧氏姓为枭氏。后世有人认为,武则天命将萧淑妃斩去手足,置于酒瓮之中数日而死,实不可信。

转过年来,许敬宗奏请改易皇太子。高宗喜而从之,便于春正月辛未日,又废皇太子李忠,降为梁王、梁州刺史,立皇后武氏所生之子代王李弘为皇太子,当年仅有四岁。

正月壬申,为太子李弘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显庆元年。二月辛亥,赠皇后之父武士彟为司徒,赐爵周国公。三月,以度支侍郎杜正伦为黄门侍郎、同三品。

镜头闪回,叙述杜正伦来历。

字幕:杜正伦,相州洹水人。

杜正伦出生年月不详,善写文章,精通佛典。隋朝仁寿年间,与兄长杜正玄、杜正藏一同考中秀才。举国仅有秀才十余人,而杜家却一门三秀才,因此受到时人称道。

唐武德年间,秦王李世民时建“文学馆”收聘贤才,杜正伦便被招纳进入秦王府。

当时文学馆中人才济济,以杜如晦、房玄龄、于志宁、苏世长、姚思廉、薛收、褚亮、陆德明、孔颖达、李玄道、李守素、虞世南、蔡允恭、颜相时、许敬宗、薛元敬、盖文达、苏勖十八人并为学士,赫赫有名。杜正伦虽然不在十八学士之列,但长年与其同游共论。

贞观元年,尚书右丞魏徵上表举荐杜正伦,称其才能古今无比。唐太宗遂擢升杜正伦为兵部员外郎,次年又改任给事中,负责记载《起居注》。

贞观六年,杜正伦与御史大夫韦挺、秘书少监虞世南、著作郎姚思廉一同上疏奏事。

唐太宗设宴款待,并谓其四人:朕历观自古人臣立忠之事,若值明王,便得尽诚规谏,至如龙逢、比干,竟不免孥戮。为君不易,为臣极难。我又闻龙可驯服,然喉下有逆鳞,触之则杀人。人主亦有逆鳞,卿等遂不避犯触,各进封事。常能如此,朕岂虑有危亡哉!我思卿等此意,岂能暂忘?故聊设宴乐也。

不久,杜正伦改任太子左庶子,兼崇贤馆学士,并加散骑常侍。贞观十年再次出任中书侍郎,仍兼太子左庶子,并赐爵南阳县侯,受太宗密令监督太子李承乾。

至高宗显庆元年,杜正伦被授黄门侍郎,兼任同中书门下三品。至显庆二年,杜正伦兼任度支尚书,又升任中书令,进封襄阳县公,于此升为宰相。

闪回结束,书归正文。

杜正伦出身于洹水杜氏,与清贵一族京兆杜氏同出一脉,但支系较远。曾欲攀附世家大族,请求与京兆杜氏连宗,却被拒绝,便怀恨在心。

京兆杜氏聚居之处名为杜固,相传地气风水旺盛发达,因此世代高门,清流迭出。

杜正伦拜相之后,怀恨前事,便利用手中权力,以疏通水道为名上书,建议朝廷开凿水渠,途经杜固,借此破坏杜固风水。

结果杜固被凿后,川水殷红,其流如血,十日方止。从此南杜一蹶不振,而北杜居于杜曲,未经穿凿,得免此难。

夏四月壬子,西南边报告急,矩州人(今贵州贵阳)谢无灵举兵造反。

唐高宗诏命黔州都督李子和率兵前往讨伐,经过一番激战,终于平之。

己未日,高宗临朝,对众臣说道:朕思养民之道,未得其要,公等可为朕陈说之。

来济奏道:昔齐桓公出游,见老而饥寒者,命赐之食。老人曰:“愿赐一国之饥者。”赐之衣,老人曰:“愿赐一国之寒者。”桓公曰:“寡人之廪府,安足以周一国之饥寒!”老人则对曰:“君若不夺农时,则国人皆有馀食矣;不夺蚕要,则国人皆有馀衣矣!”故人君之养人,在省其征役而已。今山东役丁,岁别数万,役之则人大劳,取庸则人则大费。臣愿陛下量公家所须外,馀悉免之,则谓善养民矣。

高宗称善,因从其奏。

秋七月乙丑,西洱蛮酋长杨栋率部归附。其后又有显和蛮酋长王罗祁,郎、昆、梨、盘四州酋长王伽冲等,亦都相继率众内附。

癸未,以中书令崔敦礼为太子少师、同中书门下三品。因其有病,并召其子自外任返回京都,侍奉其父汤药。至八月丙申日,崔敦礼薨逝,终年六十一岁。

唐高宗在东云龙门为其举哀,追赠为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谥号为昭,使陪葬昭陵。其后未久,崔敦礼又被追赠为安国公,可谓生荣死哀。

崔敦礼既死,李义府开始恃宠用事,专揽朝政。

时有洛州妇人淳于氏,美色绝伦,因获罪系于大理狱中。李义府贪其美貌,欲将其纳为己妾,遂暗嘱大理寺丞毕正义枉法,将淳于氏自狱中偷偷放出。

大理卿段宝玄正管此事,由是生疑,因而密奏朝廷。

高宗命给事中刘仁轨等鞫审毕正义,李义府恐其事泄,又逼毕正义自缢于狱中。高宗知是李义府所为,因其有拥戴更立武皇后之功,遂故作不知,使李义府逃脱责罚。

时有侍御史王义方,字景贤,乃泗州涟水人,清正廉洁。因闻李义府逼死大理寺丞,而天子不问,便欲上书弹奏。

因知李义府正当天子信宠,且为皇后心腹,料知若与其为敌,必定凶多吉少,便先告白其母:儿身为御史,职责所在,若视奸臣不纠则为不忠;纠之则身危,而忧及于亲,是为不孝。二者不能自决,奈何?

王母答道:昔王陵之母,杀身以成其子之名。汝能尽忠以事君,吾死不恨!

王义方拜谢母亲,乃上疏奏称:李义府于辇毂之下,擅杀六品寺丞;就云毕正义自杀,亦由畏惧李义府淫威,杀身以灭口也。如此则生杀之威,不由上出,请更加勘当!

唐高宗闻此义正辞严,回护不得,于是便令李义府与大理寺卿对质。

事实俱在,李义府自然无辞以对,但犹自恃宠不服。高宗喝叱命其下殿,李义府尚且顾望不退。王义方三叱其罪,李义府方始出班,跪于阶下。

王义方见天子一味回护,恐谏言复被搁置,遂当群臣之面,请具法冠对仗,高声朗读奏本:天子置公卿大夫士,欲水火相济,盐梅相成,不得独是独非也。昔尧失之四凶,汉高祖失之陈豨,光武失之逄萌,魏武失之张邈。彼圣杰之主,然皆失于前而得于后。今陛下抚万邦而有之,蛮区夷落,罪无逃罚,况辇毂下奸臣肆虐乎?杀人灭口,生杀之柄不自主出,而下移佞臣,履霜坚冰,弥不可长。请下有司,究治毕正义死状。

慷慨陈辞,满朝皆惊。当时高宗已被折服,将要下诏追查李义府狡佞之状,却未料王义方来此一手,便即恼羞成怒,喝道:义方以孤士触犯宰相,使其跪听下属奏本,则朝廷法度何在,天子颜面何存!人若效之,再无上下尊卑之别也。

便释李义府之事不问,反谓王义方毁辱大臣,言辞不逊,命贬为莱州司户。

王义方便知天子之意,于是弃官而去,自往昌乐买宅客居,聚徒教授为业,赡养老母。数年之后母丧,王义方隐居不出。终于病卒乡野,年止五十五岁。

王义方既死,有门人员半千、何彦先为其行丧,莳松柏于冢侧,三年乃去。

王义方离京去后,黄门侍郎兼侍中韩瑗上疏:褚遂良体国忘家,捐身徇物,风霜其操,铁石其心,社稷之旧臣,陛下之贤佐。无闻罪状,斥去朝廷,内外华黎,咸嗟举措。臣闻晋武弘裕,不贻刘毅之诛;汉祖深仁,无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迁,已经寒暑,违忤陛下,其罚塞焉。伏愿缅鉴无辜,稍宽非罪,俯矜微款,以顺人情。

高宗说道: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然其悖戾犯上,故以此责之,卿何言之深也!

韩瑗答道:遂良社稷忠臣,为谗谀所毁。昔微子去而殷国以亡,张华存而纲纪不乱。陛下无故弃逐旧臣,恐非国家之福!

高宗闻奏愠怒,因而不纳。韩瑗由此乞归田里,上又不许。

继韩瑗为褚遂良鸣冤之后,又有刘洎之子上书讼其父冤,称贞观之末,为褚遂良所谮而死,李义府复助其为恶。

高宗见是弹劾褚遂良,心中一喜;但见内中又牵涉宠臣李义府,又复不悦。于是便召集群臣,问当初刘洎之事,并询以处置之策。

众臣皆知李义府如今炽手可热,谁敢开罪于他?于是大都仰承帝旨,皆言其枉。

给事中乐彦玮奏道:刘洎身为大臣,人主暂有不豫,岂得遽自比伊、霍!今若雪刘洎之罪,是谓先帝用刑不当乎!

高宗深然其言,遂寝其事。

镜头闪回,回说刘洎之事,以明其当年冤案真相。

字幕:刘洎字思道,荆州江陵人,南梁都官尚书刘之遴曾孙。

刘洎早年曾效力于萧铣,担任黄门侍郎,后率军南攻岭表,夺取五十余座城池。武德四年萧铣败亡,刘洎在岭南献表归唐,被授为南康州都督府长史。

贞观七年,刘洎被拜为给事中,封清苑县男;十一年改任治书侍御史。

因针对当时尚书省政务堆积现象上书进言,以贞观初年魏徵、戴胄担任尚书左右丞时,百官不敢懈怠为例,建议唐太宗精心选任尚书左右丞及两司郎中,以此提高工作效率,被太宗采纳,并任命其为尚书右丞。贞观十六年时,刘洎已为黄门侍郎。

唐太宗向褚遂良索取《起居注》观看,褚遂良拒绝道:《起居注》记录君主言行,是希望君主自律,不做非法之事,却未曾听闻君主可以自己拿去看者,恕臣抗旨不遵!

唐太宗不以为忤,由是问道:我有不好言行,卿亦皆记之乎?

褚遂良答道:职责所在,不敢不记。

当时刘洎在侧,于是插言道:即使褚遂良没有记录,天下人也会记住。

唐太宗只得作罢,更升刘洎为散骑常侍,加银青光禄大夫,又加上护军。

贞观十七年四月,太子李承乾被废,刘洎与岑文本支持更立魏王李泰,而长孙无忌则支持晋王李治,太宗最终立李治为皇太子。

帝嗣既定,刘洎进言:太子应勤学好问,亲善师友。今太子入侍宫闱,动辄十天半月,东宫辅臣很少能与太子应对。望陛下能抑制对子孙关爱,遵照规制,则是天下之幸。

唐太宗甚以为善,便让刘洎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等人轮流前往东宫,与太子论政。

贞观十八年,刘洎升任侍中。

太宗要求大臣指出自己过失。长孙无忌、李勣、杨师道等人都称:陛下没有过失。

刘洎则道:近来有人上书,凡不合陛下之意者,陛下都当面百般责备,上书者无不惭愧而退。如此以往,恐不能广开言路也。

唐太宗喜道:卿言甚是,朕定会改之。

次年太宗亲征高句丽,命太子李治在定州监国。刘洎为检校民部尚书,兼太子左庶子,命与高士廉、马周一同辅佐太子。

太宗临行前嘱道:我今带兵远征,卿等辅佐太子,国家安危,都托卿等之身矣。

刘洎答道:陛下不必忧虑,大臣有罪,我当即予以诛罚。

唐太宗谓其妄语,告诫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情疏阔刚直,必会因此遭祸,当慎重行事。

刘洎诺诺,再三请罪。

唐太宗班师,返回定州途中患病,刘洎与中书令马周前去探视。

二人自定州回来,褚遂良问道:天子起居如何?

马周未答,刘洎流涕答道:圣体患有痈疽,令人忧惧。

褚遂良却向唐太宗诬奏:刘洎对臣言说,陛下倘若不治,朝廷大事不足忧虑,只要依循伊尹、霍光故事,辅佐年幼太子,诛杀怀有二心大臣,便可天下安定。

太宗闻而恚怒,不久病愈,并向刘洎询问此事。

刘洎据实答道:褚遂良向臣问圣躬,臣答圣体患有痈疽,实足令人恐惧,并无他言。

马周也为刘洎作证,说其所言不虚。

褚遂良道:臣系何人,岂能妄诬大臣!此是马周与刘洎交厚,故为其遮掩也。

太宗闻终相信褚遂良诬告,赐命刘洎自尽。刘洎临死之时,欲留遗奏,宪司却不肯给纸笔。唐太宗得知后,复生后悔,命将相关官吏尽皆下狱。

闪回结束。以上之事,便是当年刘洎冤案始末。

历史真相:据《旧唐书》、《新唐书》所载,都认为刘洎之死,是因褚遂良向唐太宗进谗言。但依唐太宗之英明,因何轻信褚遂良之言,果断下令赐刘洎自尽?皆因其先前力主立李泰为太子,与李治并非一心之故。且于东征之前妄奏欲杀大臣,则将监国太子李治置于何处?至于欲行伊尹、霍光之事,随意废立新帝,更是历代人主大忌。

镜头转换,按下刘洎冤案,复说苏定方西征。

显庆二年,高宗下诏,擢升李义府为中书令、检校御史大夫、太子宾客、河间郡公,并为其在长安修建宅第。

李义府由此宠冠朝廷,家中子弟都被封为清要官职;又生性贪婪,与妻子、侄婿大肆卖官鬻爵,又多引腹心、广结朋党,权势熏天。

二年闰正月,上命兵分两路,西击突厥。

右路军:命以苏定方为伊丽道行军总管,任雅相、萧嗣业为大将,薛仁贵为先锋,尽发回纥、薛延陀诸部兵马,自北道行军,征讨西突厥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

左路军:以右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左屯卫大将军阿史那步真为流沙安抚大使,自南道出发,并一路招集突厥旧众。

苏定方率领右路北道大军,一路突骑兼程而行,至金山北麓,先大破处木昆部。

俟斤懒独禄等率万余帐来降,苏定方好言抚慰,发还其千骑部从,用为先锋。

薛仁贵眼见决战在即,遂上书朝廷:当年泥孰部为贺鲁所破,虏其妻子颇众。今请陛下颁布明诏,宜皆释其归国,仍加赐赉。则泥孰部族人致其死,不遗余力矣。

高宗览奏,欣然从之。泥孰人闻而大喜,皆请从军,共击贺鲁。

于是唐军大进,皆至曳至河(今伊犁河)西岸。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亲率十姓部落之兵,共计十万大军来迎。

两军对垒,苏定方将唐兵及回纥兵万余人背水列阵,往西推进迎击。

沙钵罗轻视苏定方兵少,命令兵分三路直进,自率中军,分副将率领左右两翼,欲三面包围,试图将唐军尽歼于曳至河西。

苏定方却将己军一分为二,命令步兵据守南原,攒槊外向,自将骑兵陈于北原。

沙钵罗先攻步军,三冲不动,士气已殆。苏定方便命吹号鸣茄,引骑兵冲下高坡,自突厥军背后击之。沙钵罗由此大败,部众四散奔逃。

薛仁贵与苏定方率唐军追奔三十余里,斩获数万人众。歇兵一晚,来日复往西进。

胡禄屋等五弩失毕闻说阿史那贺鲁大败,悉举其众来降,并愿随征。贺鲁大丧其众,与处木昆屈律啜数百骑西走。

当时阿史那步真兵出南道,五咄陆部落亦闻沙钵罗大败,皆率本部族落,到阿史那步真兄弟军营投降。于是唐朝军威大壮,横扫西域。

苏定方乃命萧嗣业及回纥渠帅婆闰,率领胡兵直趋邪罗斯川追赶沙钵罗,自与任雅相率领新归附各部之众继后为援。

当时隆冬虽过,寒春未尽,天逢大雪,平地二尺,大军难以前进。

军中诸将见此,咸请俟其天晴再行。苏定方道:公等所虑,正是敌军所想。胡虏自恃雪深为碍,谓我不能前进,必趁此休息士马,不复为备。我正宜乘此亟追可及,若缓之,彼遁逃浸远,不可复追。省日兼功,在此时矣!

众将悦服,乃蹋雪踏冰而进,昼夜兼行,一路收剿贺鲁败散部众。

及至双河,苏定方便与弥射、步真兄弟合兵。

当夜扎营歇马,斥候来报:前面去沙钵罗所居之处,尚有二百里。

苏定方闻报,便唤过薛仁贵道:贤师侄,说不得须要辛苦你一番。今日三更,你可率三千精骑先发,长驱径至贺鲁牙帐。二百里路程,辰时可至,先缠住敌军,勿使贺鲁远遁。大军连日行军,疲惫已极,我欲使其安睡至五鼓,然后出兵,便来接应贤侄。

薛仁贵笑道:我鬼谷门用兵,向来以少敌众。小侄只率一千五百本部军可也。

于是聚齐部众,饱食战饭,又命备足干粮水囊,马摘鸾铃,衔枚而走。(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