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洞穴里,他们是两个最先醒来的生命,饥饿和焦渴正折磨着他们。
凭着在黑暗中生活的经验和天生的灵敏嗅觉,他们很快找到了觅食的目标,并不约而同地向目标进发。
带头的是一只瘦小的蚂蚁,两头后腿已断成三截,拖在地上,有白色的汁液从压裂的缝隙处流出来。头上的一对触角看上去也受了伤,耷拉着挂在两侧,一动不动。
他吃力地往前走着,还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后面的同伴。同伴似乎伤得更重,加上身体肥胖,爬得非常缓慢。
他的两条前腿完全断了,身体失去了重心和支撑,像是匍匐在地上,头有明显的压扁的痕迹,而且抬不起来。他只有用力踢他的后腿,才能凭借蹬腿的力量前进几步。
与前面同伴不同的是,他有一对长长的翅翼,并极力张开着,偶尔使劲地扑腾两下,但翅翼明显不听他使唤,一高一低,且多处破裂,沾满尘土。
他又饥又渴,浑身乏力,无助而痛苦地望着前面的小蚂蚁,等待来救援。
这时小蚂蚁爬了回来,径直爬到大蚂蚁的身后,用头顶起大蚂蚁的屁股,强忍伤痛拼尽全力推着他一点一点向前进。
大蚂蚁配合地拍打着翅膀,用尚存的半截伤腿狠命地撑着前身,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可是,没走几步,他们便遇到了新的麻烦。一个庞然大物横在了他们面前,就像一座高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可是,他们毫无选择,别无他法,只有征服这座高山才能达到目的。
因为凭他们的直觉和判断,那诱人的气息,那救命的粮草的芳香正是从这座山后面飘过来的。
小蚂蚁放下大蚂蚁,趴在那儿沉思了片刻,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绕过这个庞然大物,就向前挪了几步,站到大蚂蚁身边,对他说:
“大王,您能不能抬头看看,横在我们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有生以来好像还没有见过更没有爬过这么奇怪的高山。您看,他满身沾满了泥土,样子丑陋不堪,脑袋歪在一边,头顶上伸出五根大柱子,根根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活像如来佛的五指山,如果压下来,大难不死的我们恐怕也会大命不保。不过仔细瞧一瞧,我觉得这东西挺眼熟,肯定在哪儿见过,叫什么来着?”小蚂蚁有些疑惑不解地晃了晃脑袋。
“小傻瓜,他是一只鞋,人的一只鞋!你怎么被大地一摔就忘记了他!他曾经给我们的家族制造了多少灾难、祸患和悲剧,给我们带来了多少悲伤、哀愁和痛苦?”大蚂蚁竭力鼓起他的残翅,咬牙切齿地说。
“大王英明!对,鞋!人的鞋!我现在想起来了。从前,我多少次从他的铁爪下死里逃生,还有我的那些兄弟,有不少死在他的手上。但他今天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确实出乎我的意外。”小蚂蚁再次抬头看了看这只鞋,若有所思地叫道。
“小东西,别害怕,这是个好机会。优势在我们这一方。你别以为敌人看起来强大,实际上不堪一击。即使我们不是孙悟空,这五指山也构不成对我们的威胁。”大蚂蚁胸有成竹地说。
“上D掌管天堂也掌管地狱,掌控光明也掌控黑暗,生命无论大小,他都一视同仁。现在他叫这庞然大物倒下,他就休想站起。上D的手正抚摸着我们的头,继续吧,小家伙。”
听了大蚂蚁的一番话,小蚂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一声不吭地爬回到大蚂蚁的屁股后面,鼓足力量推着他继续上路。
果然,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小蚂蚁很卖力,大蚂蚁也不停地给他鼓劲,不一会儿,他们就成功抵达了顶峰。小蚂蚁兴奋地说:“大王英明!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上D也怜爱我们这些小东西。在此以前,我一直以为上D不过是人的傀儡,从来不把我们这些小不点放在眼里。”
被小蚂蚁一恭维,大蚂蚁得意地挪了挪身子,静静地趴在两个脚趾的空隙处,深深地嘘了一口气,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下的一切,他突然找回了那种当大王的感觉。
虽然他还惊魂未定,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几个小时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他从大王的宝座上一下子推到了深不可测的地狱,把他摔得满身是伤、肢残翼破、血痕累累,把他的庞大的家族驱散得四分五裂、无影无踪。
当他睁眼一看时,他已然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除了那熟悉的黑暗,他见不到同伴,听不到喧闹,闻不到气息,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完全的彻底的沉默、巨大的恐怖的窒息紧紧地包围着他。
一种绝望的、孤苦的、无助的感觉比死亡更可怕地抓住了他。他试着呼唤同伴,可是无一响应,平时那些扎堆拥护和忙碌在他身边的工蚁一只也不见了踪影;他又试着去嗅闻那熟悉的气味和寻找可能的痕迹,可是没有一个同伴给他留下任何信息,像是上D把他独自抛弃在了这个空无、黑暗、杂乱的洞窟中。那一刻,他感到“国王”在这片土地上毫无意义。
一路上,大蚂蚁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大地为什么会突然摇晃,上D为何要在顷刻之间制造这么多的墓穴和黑洞,难道他想颠覆世界,让黑暗重见光明,让光明隐入地下,让穴居的住上高楼,让水中的浮出陆地,让人类进入地狱,让飞禽走兽蜗居洞底。
他越想越觉得离奇,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小蚂蚁的出现,他竟然不相信在这个洞窟里还有他以外的生命。
他转念一想,也许这是上D跟他开的一个玩笑,切断了他跟他的臣民们的一切联系,说不定他们全都安然无恙地呆在这附近。他有点欣喜过望地朝小蚂蚁跑去,结果不小心又摔断了一条腿,还扭伤了脖子。
小蚂蚁拖着伤腿迎上前去,见到摔倒在地的竟然是自己的大王,同样觉得难以置信。
在遇到蚁王之前,他一直在想:“这一定又是人类和上D联合搞的一个恶作剧,目的是想把我们这个庞大的、组织严密的、异常团结的蚂蚁社会铲除掉。因为人类本身虽然为数众多,但是内部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一盘散沙。
他们或许对我们的强大感到害怕了,担心我们这样一个族类一旦统治世界,人类就完蛋了,所以他们才下定决心与上D密谋要把我们灭绝。”小蚂蚁越想越恐惧,越想越觉得气愤难平。
小蚂蚁绕着大蚂蚁转了一圈,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心想:“人类这么无情,上D这么狠毒,竟然想置我们的国王于死地,想把我们这个勤劳、勇敢、和睦的大家族消灭。可惜,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我们的大王虽然受了重创,但依然安在。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我这条小命也幸运地逃过了他们的魔掌。”
小蚂蚁一边想一边爬到大蚂蚁的身旁,用身子轻轻地碰了碰看上去奄奄一息的大王。
大蚂蚁咬紧牙关从地上撑了起来,对小蚂蚁的到来从心底里感到万分高兴,就像看见了救世主一样激动。这个平时在他手下默默无闻、惟命是从、忙忙碌碌,任他呼来唤去的小不点一下子成了他的救星。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要让他跟在自己的身边。所以他屏了屏呼吸,鼓足劲儿说:“上D真是可怜我啊,让我在这儿遇见你。我以为我会死了。”
“大王,上D有眼无珠、心狠手辣,您看他把您害成什么样子,您还提他。我真恨不得把他宰了。”小蚂蚁依然怒气未消。
大蚂蚁见小蚂蚁满腔怒火,生怕火上加油,不敢再提上D,就转换话题说:“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我只要能活下去,总有一天我们能让地球来一次比这个更厉害的天翻地覆。”
“大王,别再来了。我哪儿受得了啊!我现在魂儿还没回来呢。我看我们还是先找条出路吧。”小蚂蚁瞧了瞧大王,又看了看自己,不无担忧地说。
小蚂蚁这话正中大蚂蚁的下怀。
“我知道不远处就有我们需要的食物和水。但我们两个都伤得这么重,怎么去取呢。”大蚂蚁说着伸了伸自己的断肢,想努力着爬起来。
“大王,您能行吗?”
“我试试看,只要我能爬动,我一定坚持到最后。”
小蚂蚁扫视了一下四周,向前爬了几步,在前面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