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职业技能培训，还有什么地方比工作岗位更合适呢？
没错，几个学习地点都是萧氏旗下的公司，第一站正是萧氏重工。
显而易见，即便繁星基金会和萧氏重工有同一个老板，桓嬴一行人也只被允许进入外围工厂，毕竟真正的核心工厂不仅有技术机密，危险性也不容小觑。
9号工厂，萧氏重工近年来新建立的机械零件加工厂之一，拥有一百三十条流水线，每天都有无数零件从此地产出，然后运往其他工厂，组装成为各种日用、农用机械。
时代的进步让人力从低技术型工作中解放，血汗工厂早已不复存在，桓嬴一行来学习的自然不是流水线加工，而是机械组管理、运营与维护，简称“机械运维”。
机械运维在银河联盟的教育体系中是高等教育必修课，无论哪个专业的学生都要修习，因为它在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都能用到。
在萧氏重工这样的工业大厂，高级机械运维工程师负责设计流水线机械和机器人的管理系统、运营模式、风险防御，初级机械运维师则是在他们设计的这一套系统上负责自己管理的一部分，两者对能力的要求显然是天壤之别。
“我们萧氏重工的机械运维系统是从天市星系的大厂花大价钱买来的，在此基础上，公司的高级工程师进行了修改，使其更适合生产需要。”
萧氏重工负责接待桓嬴一行的中年男人带着他们在流水线工厂外看了看，然后便将他们带往另一个地方，“这就是9号工厂的机械运维团队，如果你们之中有人对这个岗位感兴趣，今天就能留下来，这里面的人都可以成为你们的临时导师。”
她没有敲门，而是让众人在落地窗外看了一眼。
窗明几净的屋内，一个个神色淡定的职场精英在自己的智能光脑前忙碌着，无数数据从光屏上一闪而过，外人不明觉厉，他们却已经根据这些数据迅速做出分析，下达指令，操控着不远处巨大工厂里数以万计的机械达成想要的目标，像是机械王国的君王……
——前半段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后半段却是这群没见识的未成年的想象。
总之，在看过流水线里的各种大型机械、机械臂及机器人后，他们瞬间就被那满满的冷峭科技风征服了，也就自然而然地将这群初级机械运维师当成了超厉害的职场精英。
桓嬴目不转睛地盯着落地窗里的一切，与其他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要留下来，未来一个月你们将学习初级机械运维，简单来说，就是监测流水线机械和机器人的运行状态，在系统固定的效率基础上，通过数据分析和智能演算，实时调控提升生产效率。”中年男人指了屋内一个短发年轻女人，“这位是机械运维组的组长，她管理的那一部分机械组生产效率比系统固定效率高了4.5%，为萧氏重工赚取了上百万星币的利润，她也因此得到了不菲的提成。”
“哇！”
对机械运维有所了解的人忍不住惊呼一声，眼中写满了崇拜。
他积极地给不明白4这个数据含义的人科普：“初级机械运维师对机械效率的提升在1%~5%之间，中级是6%~10%，10%往上那就都算高级工程师，我以前在星网上看见，上一次联盟的机械运维大赛冠军也只提升了14%呢！不过那位工程师只有49岁，以后肯定还能更强。”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也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的未来——虽然以前都没有接触过机械运维，但万一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他们恰好是这方面的天纵奇才呢？那岂不是月入百万，各方争抢……
“醒醒——”
中年男人无奈地打断了这群未成年的幻想。
机械运维师是个不错的工作，但那是指高级工程师，中级、初级的运维师连个工程师的职称都评不上，只是数据工人而已，绝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光鲜亮丽。
不过事实暂时不必说出来，他面带微笑，“有理想是好的，但也要脚踏实地，只有接触过、了解过、学习过，才能知道自己的能力水平，所以你们有谁想留下来？”
“我我我我！”
“我！”
“我也要！”
……
一群人中有六成都决定留下来，包括桓嬴，剩下的人要么是对此不感兴趣，要么是还在犹豫。
见此情形，繁星基金会的那位带队老师温和道：“没办法现在就做决定也没关系，你们可以去看看之后几个培训课程，货比三家不吃亏，对未来慎重是应该的，繁星的宗旨本就是帮助你们找到人生的方向。”
“谢谢哥哥！那我们要再看一看。”犹豫的人说道。
“呃……那我也再看看吧。”原本积极想留下来的人中也有人反悔了。
最终，一共21人留了下来，其他人就离开萧氏重工赶往下一个地点。
中年男人送走带队老师一行，对留下来的人说道：“来来来，先登记一下，等会给你们做实习证，之后你们就能凭证出入9号工厂了。”
“实习表都发到你们的光脑上了，大家据实填写。”
……
一番忙碌，等桓嬴见到她的临时导师时已是一个小时后。
临时导师是个留着半长头发的女士，她面容苍白，身材削瘦，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一双吊梢眼略显刻薄，性情也果然如容貌一般毫不温和，一个笑脸都没给桓嬴。
但也没为难，她只是用一种尽量压抑但仍透出几分不耐的语气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她带到自己的工位边，打开了备用光脑。
袁诗琳看了眼时间，11:30，还有半个小时就是午休时间。
“这里和学校不一样，我只会教你实操，至于理论知识，以后你想了解可以自己去星网买课程。”她冷淡道，“等会我给你演示一遍，你注意记住，有问题可以问，但如果走神了没听清，我可不会给你讲第二次，你就对着录屏自学去吧。”
桓嬴对她的态度没有意见，在黑源星想要学点东西可比这难多了。
“首先，打开运维系统，初次登录会自动记录你的指纹、瞳孔等二级隐私数据，以后你打开系统它会在后台验证，自动登录……”
“这是我负责的机械组，一条流水线、500根机械臂和60个机器人……”
“第一，要知道如何查看机械组情况。在‘数据模组’里你可以看到流水线的所有数据，以及智能的实时演算和预测分析，这些数据的意思分别是……”
“一般经常遇到的问题有效率降低、残次品产出率高于均值等，智能通过演算分析会提前告诉我们哪个地方可能会出现问题，我们则要判断智能分析的正误，根据判断结果及时对问题进行针对性预防或解决，流水线零件磨损、机器人程序紊乱、机械臂卡顿……这些问题也都有标准答案，以前怎么做的现在也怎么做就行……”
桓嬴忽然开口：“导师我有一个问题。”
袁诗琳不明白她都说得这么浅显了，怎么还有问题，“你说。”
“智能预测分析的正确率是多少？”
“98%。”
“那人工判断智能预测分析正误的正确率又是多少？”
“64%。”总有些人过分迷信智能的预测，又或者觉得自己的确是在“独立思考”而与智能反其道而行。
桓嬴单纯的迷惑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需要人工判断？直接给智能授权，当它们预测出问题时，有权限自行解决，这样不可以吗？”
袁诗琳脸色一黑，几乎以为她这是在讽刺自己，硬邦邦道：“机械就是机械，难道多了一个智能就能和人类相提并论吗？历史上多少次重大事故就是智能自作聪明造成的！我们运维师的存在就是一重安全保障！”
竟然质疑他们这些机械运维师存在是否必要，真是讨厌。
桓嬴当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她的思维模式和银河联盟公民并不一样。
在无序星域，一切都以效率为先，无论智能还是人，谁做得更好就听谁的，至于万一撞到小概率引发重大事故……那也没事啊，无序星域哪天不死人，死于恐怖袭击还是安全事故，有什么区别吗？
而在银河联盟，死人是非常严重的事故，倘若哪家工厂出现安全事故，它立刻就会麻烦缠身；而如果撞上极小概率，事故竟是由智能造成的，不仅工厂本身，工厂智能系统的生产商、智能编程工程师乃至官方智能检测部门都将遭受极大的舆论压力。
相比之下，人类来负责机械运维虽然可能无法将效率长期保持在峰值，但也避免了一部分由于智能权限过重、错误决策造成的重大安全事故——至于这里面的理论原理，可以写出无数论文，暂且不多赘述。
袁诗琳并不会给桓嬴解释，她直接怀疑桓嬴提问的动机，认为她这是“态度有问题”，于是相对的她的态度也变得更加不好了。
桓嬴感觉到自己可能问了个蠢问题，但她不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也无法解释，只能保持沉默，继续听课。
……
半个小时并不长，但足够袁诗琳将基础运维流程给桓嬴演示一遍。
袁诗琳瞥了她一眼，打开光脑上的一个文件，“这份自学教材你自己抓紧时间看一下，所有典型案例都包括在里面，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等听见她应声，袁诗琳便站起身来，施施然提起位置上的包包，“到点了，我先走了。”
话音方落，悦耳的铃声响起，12:00到了，接下来可有2小时的休息时间。
桓嬴对有时间观念的人颇有好感，也就不在意袁诗琳那副与繁星基金会宣传中的“细致、耐心、专业”毫不相干的态度，甚至对几个还在被临时导师“拖堂”的同来之人有了一丝丝同情。
办实习证时那个中年男人发了份营养液，桓嬴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全部吃光。
一个路过的少年见状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变为怜悯，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后就跟着他的友善导师走了。
桓嬴假装没看懂他的意思，默默回味着酸甜口营养液的滋味。
“那个女孩连这种牌子的营养液都喝得津津有味……”友善导师在出门之后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少年：“是啊，我以前喝过一次，当时差点就吐了。”
“啧……袁诗琳也真是，都担了导师的名头，怎么也不带带那女孩，就一个人走了，在食堂请顿饭能花几个钱。”友善导师对袁诗琳很有意见，“等会给她带几个糕点。”
“导师你真是人美心善！”
……
喝了营养液后就不需要再吃饭，桓嬴便打开文件自学起来。
路过的人见了，免不了要夸一句“勤奋”，但他们心里很清楚，光是从这些资料里只能学到皮毛，袁诗琳也不是个大方的不会教她多少干货，就这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以后大概率也就是个人形数据处理工具。
·
下午，袁诗琳没有来上班，可能是请假了，桓嬴不知道。
不过她在不在也没什么两样，桓嬴觉得自学起来效率比听她讲课要有效率多了……也可能是她在这方面颇有天赋？
她想到了黑源星上，那台被她拆卸改造重新编程的物质分解仪——唔，确实如此。
孤零零的桓嬴又收获了一大波同情，这让她觉得银河联盟的人情感未免过于丰富了。
晚上回到宿舍，室友们都在分享今天的经历，桓嬴也不能例外。
而听了她的遭遇之后，室友们的反应与9号工厂的人非常一致，甚至有人建议她去申请换一个导师，或者干脆就去别的地方学习，反正现在也来得及。
桓嬴：“不用，这样挺好的，我感觉今天学到很多东西。”
室友们：“……”
唉，岳梨的性子也太软了，看来她以前的日子可能比她们还难，以后能帮就帮一点吧。
桓嬴：不知道你们银河联盟的人都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