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莺莺燕燕少了许多,只有吴夫人带着人坐在越王身边,越王已经醒来,但神情明显没有原先好。越王世子跪在越王床边,瞧见孟微言走进来,越王的眼睛一亮,伸手指着吴夫人:“你,给宁王世子跪下,行礼!”
吴夫人自从进了越王府,就被越王百般宠爱,自从生下儿子,连越王妃都不放在眼里。此刻听到越王这样说,吴夫人瞪大了眼,有些惊讶地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孟微言也感惊讶,要按越王世子所说,越王已经上表朝廷,恳求册吴夫人为越王次妃,一旦诰封下来,那就是孟微言的小婶子,孟微言怎敢让她行礼?
因此孟微言只有给越王跪下:“叔父,侄儿……”越王见吴夫人还是站在那不肯动,咳嗽起来。吴夫人忙上前给他捶背,越王此刻将死,心中明镜似的,自己死后将要发生什么事,他更是清楚。然而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是听王妃的,若想要保住自己的宠妾,只有拜托孟微言,可是到了这个生死关头,自己的宠妾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越王眼角已经有泪流出,转向孟微言:“我觉着,你比你堂弟,有分寸见识得多,我只求你一件事,等我闭眼之后,你劝说你婶娘,不要把吴夫人按祖制……”
祖制?什么祖制?孟微言还在疑惑,身后已经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王爷糊涂了,按了祖制,吴夫人这样的宠妾,就该陪您前去,以慰您于地下。”这个声音,是越王妃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寝殿内,说话时候,越王妃看向越王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话。
什么祖制?吴夫人这会儿才察觉出有什么不对,转头问越王:“王爷,什么祖制?以慰您于地下,王爷,妾……”
“祖制,天子和宗室王,死后当有爱妾殉葬于他们,以免他们地下寂寞。”越王妃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吴夫人顿时身子如筛糠一样抖起来,扑到越王身上:“王爷您为什么从没告诉过妾,为什么?”
“因为他没想到,他会死的这样快,这样急。”越王妃已经走到越王床边,看着自己的丈夫,平静无波的眼神里,总算带上一丝讥讽:“王爷大概也没有想到,我死的,比你死的晚。”说着越王妃抬头看向吴夫人,话里面不免有些讽刺:“毕竟,等我死了,即便他不能扶你为继妃,也可以不迎娶继妃,这样等他死时,你就安全了,会平安地,在你儿子的封地上,度过你的后半生。”
“王爷,妾……”吴夫人习惯地想撒娇,想让越王起来说话,可是越王已经要死了,他咳嗽几声,睁大眼睛看向越王妃:“王妃,你答应我,等我死后。你……”
“王爷宠爱吴夫人,甚至让她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时候,可曾想过,我们是结发夫妻,可曾想过,我为你生了一儿一女。你上表请求朝廷封吴夫人为次妃时候,可曾想过我?王爷既然从没想过我,又何必在此时说这话?”
越王妃的话让跪在地上的孟微言如坠冰窟,寒冷深入骨髓,从不知道这个祖制,从没想过妻妾失和,会是这样丑陋的现实?毕竟宁王虽然也有姬妾,可宁王府的那些姬妾,都很安分守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孟微言觉得,有些自己的认知,开始崩塌,甚至不愿去看它后面的事。
吴夫人突然哭出声,看着越王妃道:“你嫉恨我,嫉恨我的儿子比你的儿子得宠,嫉恨我的娘家比你的娘家有脸面,这会儿你又来说这话,来吓唬我,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曹长史,曹大人,你们进来,我倒想问问,真有这样的事吗?”
窗外一片寂静,越王妃看着吴夫人,淡淡一笑:“我从没嫉恨过你,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想着世子的位置。以嫡以长,吴夫人,你想要的太多了,不然你原本,是可以活下去的。毕竟祖制,是允许有子女的妾不殉葬的。”
吴夫人还没来得及露出微笑,越王妃就已经笑了:“不过,自愿跟随于地下者除外。”
吴夫人如被雷击,越王妃淡淡地看他一眼,吩咐一边的内侍:“请曹长史他们进来,毕竟王爷的临终表,还要他们来写。”
内侍应是,走到殿门口传话,吴夫人伏在越王床前,哭得十分哀伤,可是越王此刻是出气多入气少,哪还顾得上她。
曹长史带着一干王府属官入内,看见越王这样,众人都跪在床前,曹长史高声道:“王爷可否还有话,由臣等转托朝廷?”
越王伸手指向吴夫人,看向孟微言,眼里全是乞求神色,孟微言刚想说话,越王妃已经对越王道:“王爷心事,妾明白了,您是想把吴夫人也带走,好在地下继续宠爱她。您放心,妾一定做到。”
曹长史他们能看出来越王的意思不是这样,可是一来这是祖制,二来这会儿越王就要死了,他的话,还有什么要紧,于是都齐声应是。越王妃面上露出哀伤神色:“王爷放心,吴夫人所出的儿子,妾一定视为亲生,精心抚养。”
内侍已经带着越王府的几个未出嫁的郡主和小王子们进来。吴夫人所生的儿子茫然不知所措,见吴夫人在那哭泣,跑上前拉住吴夫人的袖子:“娘,爹爹怎么了,我好怕。”
儿子,自己还有儿子,吴夫人一把把儿子拉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大声地哭,就说娘……”
“三哥过来母亲这里。”越王妃已经伸手把这孩子拉到自己身边,接着越王妃瞧着这个孩子,满面哀伤:“你以后,就和母亲一起住,好不好?”吴夫人虽然擅长争宠,可对小孩子没多少上心,这孩子见越王妃这样说,也就点头。
曹长史已经道:“王爷,王妃为人慈爱宽和,您安心地去吧!”越王知道自己再也保不住爱妾了,至于儿子倒没什么好操心的,朝廷自有制度,越王妃又要显示她的宽厚仁和,自然不会折磨这孩子。于是越王叹出最后一口气,眼里有泪落下,双手就垂下。
越王妃冷冷地看着吴夫人,见越王的手垂下,上前探了探鼻息,泪如泉涌:“王爷薨了!”
越王府的属官和越王世子,孟微言等人,齐声发出哭声。吴夫人如同泥塑木雕一样地坐在越王床边,王爷薨了,自己以后,再不能……吴夫人还在想着,越王妃已经示意内侍把孩子们都带下去,对曹长史道:“请祖制!”
曹长史还没来得及应是,吴夫人突然醒过来一样扑到越王身上:“王爷,您醒醒,您睁开眼看看,您才刚咽气,他们就要欺负妾身。王爷,王爷……”吴夫人哭得十分哀伤,压根就没打动越王妃,她只在那对曹长史道:“吴夫人既然愿意相随王爷于地下,除她之外,王爷新近宠爱的两个姬妾,还有苏夫人无所出,都可一起殉葬。”
曹长史应是后又小心翼翼地问:“臣听说柳次妃自从王爷病后,就去妆减膳,王妃不如……”
“柳次妃向来如此,我也要有人作伴,她和春梅,都可不殉葬。”吴夫人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越王妃,眼里全是怨毒:“春梅那个贱婢,她为何不殉葬?要知道,她……”
“祖制并非所有姬妾都要殉葬的,自然是王爷心爱的才跟了去。”越王妃对吴夫人非常有耐心,从此之后,在这座王府之中,再没有任何人会忤逆自己,越王太妃,这个称呼,比越王妃这个称呼要好听多了。熬了那么十来年,早在吴夫人没有入府之前,越王妃就再也得不到越王的欢心了,若非碍于上面还有太后,自己是太后亲封的越王妃又生了嫡长子。依了越王的性子,只怕早就要把自己废掉,好让他心爱的人坐上这个位置。
至于吴夫人,她的野心完全是越王引出来的,给吴夫人的娘家人和王妃娘家一模一样的待遇,甚至于吴夫人的娘家兄弟,被称为舅舅。终于,熬到头了。越王妃长舒一口气,吩咐曹长史:“把吴夫人带下去,送她上路。”
几个内侍已经上前来抓吴夫人,吴夫人尖叫一声,喊出一个“不”字,然而那些曾经听从于吴夫人的人,已经完全不把吴夫人放在眼里了,上前抓了吴夫人就走。吴夫人尖叫起来,很快嘴巴就被捂住。
“曹长史,请写王爷的临终表。”越王妃面对王府属官,态度很好,接着越王妃对跪在地上的越王世子道:“大哥,从此之后,娘只有你了。”越王世子和孟微言都还处在震惊之中,听到越王妃这一声呼唤,越王世子抬头看向越王妃,越王妃对越王世子招手,眼里的泪已经落下:“大哥,从此之后,你我母子,可以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