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绣橘哭诉银木簪,贾琏怒闯迎春院

贾琏,琏二爷。

自幼在京都锦衣玉食生长,只是少时随长辈扶老国公棺木南下出走过一回,平素好似一个翩翩贵公子,行事说话何曾这般粗俗过?

“……‘洒家’是什么?”

赵大赵二一个唤做赵天梁,一个唤做赵天栋,他俩是贾琏奶兄,几乎是同贾琏一起长大的,此时互相看了看,都有狐疑升起。

赵天梁讪笑道:“许是二爷从哪碰见了个关西军汉,又或是看了什么戏本,这乍一听倒是有些趣味。”

“怕不是遭了什么东西…”赵二赵天栋放低了声音,只教自己听见。

回想起刚才见贾琏的感觉,赵天栋暗自心惊,再看了看琏二爷的背影,不敢乱走,忙拉着兄弟又跟了上去。

贾琏早已走出了老远,过了府内东路仪门。

他方才被雷声吓了一跳,心中郁结,现在却只感觉越走身体越轻,头也不疼了,一时间浑身通透,也不知是怎地。

贾琏虽是荣国府大房,却不在大房的花园东院里面住,他一路过了大房的院子,只管往荣国府里边走。

贾家荣国府的布局,大致可分为东中西三路,东路的黑油大门里面,是承了荣国府爵位的一等将军贾赦的花园院子,贾琏即是贾赦这边大房的长子,荣国府二爷。

西路主要是贾母养老的上院所在,其余李赵张王等奶妈、还有几位府中几位大管事都有屋子在这。

中路是荣国府大门,门口分列摆着两座大石狮子,里头的正门牌匾上大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那已故贾老国公居住的荣禧堂便在其中,荣禧堂东面耳房以东,是东跨院,荣国府当家的二房,王夫人和二老爷贾政就住在这里。

好一座荣国府,花园水榭尽有,阁楼琼陛俱全。富丽堂皇,宅院百座不拘几进,雕栏玉砌,屋舍千家何惜几尺!

老一辈人先不提,且看这荣国府里头的新进的主人。

王熙凤是二房王夫人的内侄女,自从嫁给大房的贾琏后,因得贾老太太喜爱,便叫王熙凤从大房贾赦的花园东院搬出,在荣禧堂后面住下,只隔着一条南北宽夹道,好帮衬着二房的王夫人当家。

因自家正妻都去了,贾琏哪里能不去,便也跟着搬去了荣禧堂后面住下,领了荣府的一干外务署理。

这边贾琏已经迈着步子到了南北夹道内。

因走得急,拐角也不看人,有两个下人从一处杂院中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他。

贾琏下意识微蹲着身体,好似扎马步一般放低重心。那提着开水的小丫鬟好似撞上了石壁一般,当即碰倒在地,开水溢出,好险被烫着。

这两个人正是绣橘和王住儿媳妇。

眼见碰了贾琏,王住儿媳妇发怒,指着绣橘便骂道:“好个莽丫头,提着热水也不晓得见路,连二爷也敢撞,要是烫着了二爷,便是把你发卖又从哪里赔起!”

王住儿媳妇是那偷东西的王嬷嬷家里人,先骂了这话,心中已是暗笑。

方才绣橘举发她家,现在大好的机会怎能不借着琏二爷发火,使劲教训这仗势的绣橘一顿。

绣橘也知犯了错,王住儿媳妇单要她自个提水,现在烫到了琏二爷,便只成了她一人的过错。

“呜……”想到这满腹的憋屈,她竟自个捂脸哭了出来。

说起来,小丫鬟绣橘也才是几岁懵懂的年纪罢了。

“真个晦气!两个鸟婆娘…”贾琏顺嘴骂了一句,认出是妹妹迎春身边的人,又是一大一小两个女流,本不想和她们见识,但现在绣橘却就地哭了起来,他便因此挪不动脚了。

王住儿媳妇见状,还待要骂几句,但被贾琏眼睛一瞪,便不敢再说,只讪讪笑着。

绣橘一哭便止不住,好似认命了一般。

贾琏来回走了几步,只感觉手足无措,愤愤道:“却是作怪!你这丫头为甚啼哭?平白扫了洒家…我的大好兴致!”

贾琏这话虽说粗俗,但到底没有责骂的意思。

且到了这时他也发觉,以‘洒家’作自称虽说顺嘴,但好似……有些不妥?

别等下见了老太太后说他是中邪了,还得去庙里跪经。

小丫鬟绣橘哽咽着,终于停了哭声,这时终于想起贾琏和迎春虽然不是同胞,但到底是亲兄妹关系,便索性就将早上的事情全盘托出。

二姑娘迎春是个懦弱怕事的,便是屋中的下人偷了钱财,也不敢追究。绣橘她这等为主子打抱不平的人,反倒是被排挤出来,忍着王柱儿媳妇的白眼干这等粗活……

将早上的事情揭发,绣橘止了自己哭声,兀自不服道:“王嬷嬷说是要赎回,可那簪子如今都落在别个头上了,她哪里还要得到?不是欺负二姑娘又是什么。”

“我呸!”

贾琏听完后怒气冲天,左右没地方发泄,便转身就走,要去迎春的住处。

“真个是岂有此理!到底不过一个奶娘,就是老太太亲自选得又有何?敢做下这等窃贼勾当!”

迎春是大房的姑娘,一样也不在贾赦的院子住,而是被贾母养在身边。

至于眼下,则还在东跨院后廊抱厦厅这边,直接从南北夹道里往西走就是。

经了南北夹道,过了荣禧堂,贾琏直奔迎春的所在。还未进屋,便见那王嬷嬷有说有笑,而迎春在一旁低着头,只顾看书。

“呔!”

“——你个老撮鸟且站起来!”

贾琏怒气冲冲的进来,一掌拍在石桌上,声音彻响。却先忘了自己是个细皮嫩肉的纨绔,一时也震得手掌生疼……

因见一个黑影一阵风似的进来,王嬷嬷吓了一跳,待看清后来人后讪笑着站起。

“琏二爷,你怎地这么大的火起,莫不是听了什么闲话?”

“呸!莫不正是你这老厮把俺气来的,还是怎地!”

贾琏啐了一口,压下手里疼痛拢起袖子,露出臂膀来。

他两面踱步,待要打这王嬷嬷一拳扇这王嬷嬷一掌,又恐以男欺女失了道义,心中不免思索。

二姑娘迎春这时放下书,知道贾琏怕是知道王嬷嬷的事特来问罪,她心中虽有一些欣喜,但还是起身劝谏。

“琏二哥莫要如此,她终究是我乳娘,那王住儿不也是在您身边做事吗?一时坏了面上,怎么好看?”

王住儿即是王嬷嬷之子。

“须得不是我乳娘!你这样猫儿大的年纪,又是谁来教你的这些可怜的妥协话?”

贾琏怒目圆睁。

迎春的话倒是提醒贾琏了,余光见远处垂花门处有人窥探,他转身喝道:“梁哥儿栋哥儿!你俩竟敢窜到这里,先不论了,只快些去把王住儿给洒家叫来!”

赵天梁赵天柱小心跟在贾琏身后,不察间也来了内宅。

“是!”

他俩从未见过贾琏这般要吃人的模样,忙答应了一声,退出了垂花门。

贾琏这才冷哼一声,不再看那王嬷嬷,搬着凳子大刀阔斧的坐着,正对着屋外。

那王嬷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一旁尴尬万分。

贾琏到底是要继承大房的,也不是她奶大的,她如何得罪得起,只得偷偷来请迎春求情。

屋外不多时,满头雾水的王住儿过来。

他只听路上赵天梁赵天栋兄弟说的话,知晓是自家老母做错事了。

——这能算个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