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覆巢之下

时至今日，他仍会在梦中缅怀自己已经远去的故乡

那是一片开满鲜花的山谷

山谷的西方，通往繁荣的伊鲁博大陆【教皇国同盟】

而山谷的东方，通往古老的阿苏大陆【大夏联邦】

以阿尔卑斯山为界，世界岛被长久地分裂为【阿苏】和【伊鲁博】，东方和西方两个阵营

一百年前，历史悠久的古东方大国【夏】组建庞然大物【大夏联邦】，统一大陆东方

而西方的圣弥赛亚教徒，在冰海岛屿接受神的馈赠——工业的鲜血【红水银】，从而开创繁荣的机械文明

二者的交界，崇山峻岭的边境地带，这条锡兰谷地，是游商和旅者往返东西的必经之路

两侧的高山，阻挡住或炽热或寒冷的季节性气流，却又将温暖湿润的西风迎接入怀，让这片谷地四季如春

这就是裘卡杜的故乡，被称作东方门户的国家【锡兰】，毗邻西方的一座平静山村

【吸……呼……】

站在山谷高处，裘卡杜肆意张开双臂，独自一人，迎接远道而来的盛行西风

这里是锡兰山谷的西侧入口，温暖湿润的风在峡谷入口骤然收缩，鱼贯而入的过程中，释放水汽，滋润峡谷生灵

并吹动裘卡杜的刘海

露出一双，紫罗兰色的诡异双眼

……

记忆里，老家的人们并不喜欢裘卡杜的这双眼睛，这与锡兰东西交融的复杂文化有关

亡国之后，许多具体的民俗规则，裘卡杜已经不太记得

他只记得，为了躲避人们异样的眼光，裘卡杜经常独自一人上山放牛，在山岚的怀抱里度过自己的时间

他聆听山风的呼啸声

在那风声中，夹杂着【锡兰雨燕】的吟颂

这是一种灰褐色的飞禽，广泛分布在锡兰全境

老家的山谷岩壁上就栖息着一大群

这些灵动的生灵，在峡谷的崖壁上挖出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洞窟，在洞窟里面安家筑巢，每天乘着峡谷的风出发，晚上带着猎物回到洞里休息

在山间独处的时候，裘卡杜就喜欢看着这些生灵飞行的姿态

在他看来，它们都是勇士，小小的身体义无反顾地跳入风中

凭借矫健的双翼与引以为傲的飞行技巧，与风周旋，扶摇直上

脱离地面的束缚自由飞翔

它们太美了……

裘卡杜痴迷地看着它们，看着灰色的羽翼与风搏斗，看着气流淌过它们身体的线条，看着自由的灵魂在空中徜徉

他也想像锡兰雨燕一样飞翔……

回过神来，双手已经开始行动

手边刚好有用来制作纸鸢的竹子和纸，准备切削加工时，习惯性伸手向背后……

刀忘记带了，早上出门时好像借给妹妹，忘了拿回来

算了，不打紧

裘卡杜徒手裁剪风筝纸，精准地折断竹枝，双手灵活地扎出骨架，用纸丰满羽翼，折叠流畅的线条……

一个【雨燕】形状的小滑翔机，就这么做好了

长久的观察，让雨燕的形象在脑中栩栩如生，裘卡杜的动作没遇到什么困难，几乎一气呵成

看着手中的作品，裘卡杜心满意足，像个童真未泯的孩子一样，将【雨燕】举过头顶

轻轻一放，送入峡谷的风中……

竹片制作的【发条心脏】驱动简单的连锁机构，强劲的风吹过轻盈而坚固的骨架，拨动【雨燕】油纸做成的翅膀轻微振动

仿佛一只真的雨燕在扇动双翼

裘卡杜欣喜若狂，看着【雨燕】乘着峡谷的风飞翔，飞翔，流畅而敏捷地飞翔，去往无尽的远方

最开始，裘卡杜只能做出巴掌大的【雨燕】

后来变成筷子长

如今这只，几乎与手臂等长

还有些孩子气的少年幻想着，自己的【雨燕】越做越大，最后比房子更大，宽阔的双翼遮天蔽日，微微一动便可乘风而起

它会载着爸爸妈妈和妹妹，飞过山丘峻岭，飞过湖泊海洋，飞到无尽的远方

他的目光跟着【雨燕】的身影远航，被风带着去往峡谷的前方……

映入一群钢铁的身影

【？！】

裘卡杜的瞳孔猛地收缩，欢喜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只见西侧的峡谷入口，一群魁梧的身影，伫立在风的尽头

冷冽的线条，坚硬的装甲，三米多高的魁梧身材，与随风飞扬的大氅……

仿佛钢铁的魔神

他们踏破雾气而来，全身上下都被金属包裹，背负着沉重的锯齿剑，肩膀后部的黄铜喷管吐出浓密的白色蒸汽，黑色的大氅上，刺绣着火焰的纹章

之后，裘卡杜会从流民聚集地的号外上，知道这群魔神的名字

来自【教皇国同盟】的机械甲胄部队，由【炽天使】系列甲胄武装起来的——【炽天铁骑】

那是堪称另一个时代的机械，据传，曾有半具机动甲胄的残骸被送往西方最精锐的罗马大学研究所，在那里它被仔细地拆解开来，见过它内部构造的机械师们都说那是奇迹

跨时代的战争机器，精密程度不可想象，机械师们说它属于几百年乃至千年后的未来，但弥赛亚圣教提前将它造了出来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那次拆解后昄依了弥赛亚圣教

【炽天使】的外部覆盖着青铜和锻造钢叠合打造的甲板，内部用秘金和秘银制造小型化的助力机械，以高纯度的红水银蒸汽驱动

在过去乃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炽天使都将是战场绝对的主宰，是大陆上最精锐的兵器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裘卡杜的目光继续移动，最后聚焦到为首的那只【炽天使】身上

这只机械甲胄全身赤红的涂装，背负一柄钢铁巨剑，仿佛一众炽天铁骑的领袖

【红龙】

裘卡杜会在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中，深深记住这个名字…

在惊骇的目光中，【炽天使】们喷出浓郁的蒸汽，这支庞大的钢铁骑士小队，整齐的冲入锡兰山谷

冲向裘卡杜的家乡

他们的步伐整齐而沉重，他们的势头敏捷而凶猛，如钢铁激流冲入锡兰，不可阻挡

前方的一切，都将成为他们脚下的尘埃与胸前的功勋章，包括裘卡杜的家人和同胞

……

意识到这点，裘卡杜终于从呆若木鸡中回过神来，他抛下一切，发疯似的往回跑

机械甲胄冲入山谷，带起强劲的妖风，每一次踏步都是震天动地的声响，使得峡谷中的鲜花被踏扁，灌木被铲平

两侧岩壁湿软的泥土也被机械甲胄的动静直接震塌，连带着崖壁上的雨燕窝，像被整齐切下的面包，从崖壁上笔直落下

无数灰褐色的身影飞到半空，锡兰雨燕们失去了自己的巢穴，有的躲闪不及，被坠落的泥沙直接活埋，有的慌不择路，向天空逃亡……

彷徨的风，吹遍这方世界，失去巢穴的锡兰雨燕们无助地随风滑翔，不知归处何方！

裘卡杜发了疯地向家跑去，但人的双腿跑不过蒸汽动力的机械甲胄，当山村重新映入眼帘，已经只剩下火焰与废墟

——

星历1884年，教皇国同盟【炽天铁骑】，在时任骑士团长【红龙】——西泽尔·博尔吉亚的率领下，踏平大夏联邦成员国【锡兰】，铸成【锡兰的灭国者】传说

一天之后，锡兰宣布灭国，大夏联邦对教皇国同盟宣战

……

爸爸牺牲了

妈妈和妹妹全都不见了

记忆中的自己，遍体鳞伤，从人堆里挣扎着爬出来，一只手还死死抓着一把断掉的剑

这是爸爸牺牲时用的剑，断掉之后，自己曾拿起它疯狂的砍切敌人，然后被炮弹余波震晕……

记忆中的故乡只剩下残垣断壁，裘卡杜人生的一切，都在那一天天翻地覆

世界上不再有包容他的家，不再有保护他的峡谷与崖壁

连西方吹来的风，也不再温暖湿润，反而变得冷冽刺骨

彷徨的【锡兰雨燕】被迫离开自己的巢穴，随风逃亡，不知归处何方

……

也是在这一天，裘卡杜第一次遇见【彷徨之风】

……

那只滑翔机

那只裘卡杜用自己的双手制作的【雨燕】

鬼使神差地，从失去一切的少年头顶飞过

它飞了整整一个月

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空盘旋了整整一个月

只为等待那个男孩有机会抬起头

【……】

裘卡杜茫然地仰头看去

风筝纸和竹子做成的【生灵】，在风中扇动翅膀，向某个方向飞去

托举着它的风

是一缕，裘卡杜从未见过的风

一缕……紫色的风？

……

擦干眼泪，裘卡杜站起身来，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那缕【彷徨之风】，去往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