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长生盏内

我没有马上就眼开眼睛。

如果没有料错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进入长生盏所致的噩梦。

这是我第一次做了完全准备,主动与长生盏的噩力正面对碰撞。

输赢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任何行事都必须谨慎再谨慎。

我把前期所有准备和看过的相关资料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依旧研究楼的那个监测房间。

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但夏思雨身上所写的七星点将祛魅歌诀却浮动出一层淡淡的朱砂红光。

这说明我写的歌诀没有问题,已经在噩梦中发挥作用了。

放在她额头上的长生盏也还在,但碗里多了一层浅浅的液体。

液体中有一团小小的黑色东西在不停翻滚扭曲。

那东西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裂口,不停开合张闭,可以清楚感觉到对于这液体过浅的不满。

我把碗端起来,看着碗中的黑色东西,试探着将碗倾斜,直至倒扣过来。

可无论是碗内的液体,还是那个黑色的东西,都没从碗里倒出来。

明明液体会晃动,那东西也被困在碗底乱爬,却不受重力影响。

碗内,仿佛一个独立的空间一般。

持续不断的低声呢喃是从门外传来的,仿佛很多人在门后面窃窃私语。

我一手端着碗,一手提着镇魇刀,缓步走到门后,侧耳听了听,一脚踹开房门。

无数难以形容出具体样子的古怪黑影受到惊吓,四散奔窜,逃到远处的黑暗中潜伏下来,只能看到莹莹点点的绿色光芒在不停闪烁,继续低声呢喃。

门外不是走廊,而是空旷的野地,山壁高耸,夜风呜鸣。

远处一幢高大的古宅矗立在黑暗中,隐约可见飞檐斗拱,门户森严。

上次看到这古宅的时候,正处于惊慌疑虑当中,而且离得太近,没来得及仔细看,如今一瞧,这宅子规模极为庞大,在黑暗中延绵铺展,不见边际,只瞧门户前脸有点像电影里那种古时的坞堡,不是简单的住宅,而是一个小小的城镇。

整个坞堡一片漆黑,不见丁点灯火,与上次见时灯火通明歌舞欢宴的情景截然相反。

走到大宅近处再看,就见门墙上满是裂隙,千疮百孔,轻轻一碰就有碎石砂砾往下掉。

上次从噩梦中惊醒前的最后一幕,是这个大宅在崩塌,如今看起来倒好像又被重新拼凑了起来,却又没法完全恢复原状,结果拼出个歪歪斜斜一碰就倒的废墟来。

大门半掩,只留了一条堪堪能通过一人的小缝。

小缝后面隐约可见昏暗的灯光在闪动。

我伸手一推,那门立马倾倒,无声无息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大堂中的景象一揽无余。

布局依旧是我上次来的模样,两排矮几,只是几后没有了宾客。

居中原本是彭白所坐的位置上,坐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身前几案上摆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焰散发出昏暗的亮光,甚至连那近在咫尺者的脸都照不清楚。

“尊客即临,何不进来一坐,今日恰吾八百生辰,稍后将邀亲朋宴饮,不若同饮共欢?”

坐在那里的人影突然出声说话。

只是说一句就停一停,断断续续,显得极为吃力。

我举起手中的长生盏,大声说:“别装神弄鬼了,你不是彭白。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把那帮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全都砍了。”

披头散发的人影沉默片刻,又道:“吾有传自彭祖之长生秘法一卷,今与尊客有缘,愿共习之,尊客可愿否?”

上次彭白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嘴不听使唤,张嘴就表示想学,但这一次嘛,我砍过的地盘自然是我做主!

我拔出镇魇刀,如水的刀身在昏黄的油灯光芒中反射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长生嘛,人都想要的,可你有没有听过那句名言,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想求超乎自然规律的长生不死,就要为此而付出足够的代价。我是个胆小的,宁可做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到了岁数该去死,也不想变成一具腐烂的尸体,令人憎恶地维持着所谓的长生!祝天师,你受了一百多年的折磨,难道还不够吗?”

披头散发的人影安静地沉默了片刻,把桌上的油灯拿到头侧,照清了她的脸。

我不由一怔。

竟然是夏思雨,不是祝春晓。

夏思雨低沉地笑了笑,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动着,“你看我是谁?”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夏思雨再次重复发问:“你看我是谁?”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生盏。

碗内的黑色东西翻滚得越发激烈,甚至还试图从碗壁往外爬,只是那碗壁太过光滑,爬到一半就会滑回到碗底。

“你看我是谁?”

第三次发问,声音甚至有些急切。

我猜这个问题对于她来说极为重要。

就如同在桃源秘径中,桃林树祖下,老乔或者说是何志超向我提出的问题一样。

这里虽然是因为长生盏的噩力形成,但归根到底是一场我做的噩梦。

人做梦有个特点,大多数梦中的环境人物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当做梦者确认出现的人物是谁,这个人物的形象才会变得清晰起来。

我觉得她之所以不停发问,就是想诱导我说出一个名字。

有了名字了形象才能确定清晰。

而她现在之所照出来夏思雨的脸,不是因为她是夏思雨,而是我进入噩梦是想找夏思雨。

这也是一种诱导。

就好像刚进来的时候,她模拟彭白曾经讲过的台词,就是想诱导我把她认成彭白,失败之后又把脸露出来,想让我把她认成是夏思雨。

我再次看了看手中的长生盏。

碗内的黑色东西越发急切,而且碗底的液体似乎浅了许多。

有意思。

上一次,刚来的时候,碗内是空的,当彭白提议畅饮的时候,这液体和黑色东西才冒出来。

而这次再来,被我砍掉的那些腐尸没有出现,碗内的东西却还在!

这里面一定有某些关联。

我决定做个小小的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