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高人一筹

这些天宋澜一直紧锣密鼓、谨慎仔细的布置着府衙的防范,她将那幅牡丹争芳图找了出来,仔细看了又看道:“阿应你看这画是真的还是假的?”

赵应挠挠头,“这个我也不知,对于古董这种东西我着实没有研究”

“你去县上帮我找一个验画经验老道的人,看看这画是真是假?”

午后赵应带了一个验画的老师傅来,老师傅白胡子冉冉,长眉也皆白,但是精神矍铄,眼神很亮。

“听说大人要验画,是哪幅画?”

宋澜指着摆放在画案上的那幅画,“是这幅牡丹争芳图”

老师傅颤颤悠悠的走过去,眼中瞬时大亮充满欣喜道:“这可是前朝名家赵芳庭的名品呢,若是真品,老夫今日也算是一饱眼福了”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凸面镜,也就是能起到放大的效果,这个宋澜并不意外,因为早在古时候,聪明的先人们就已经发现小孔成像及凸面镜凹面镜的原理了。

宋澜在一旁静等,老师傅拿着放大镜仔细的在画上观察,然后他直起身,收回了放大镜,兴奋的道:“这画确实真的”

“何以见得?”

老师傅捋着胡须道:“这幅画的作者赵芳庭是前朝嘉朝人,嘉朝皇帝姓付,你看这画上的题跋,‘偶将春事付芳菲,试问牡丹一写真。料是园中多雨露,红肥绿重显精神’,这其中的付字中间缺了一点,就是为了避前朝皇帝的讳。

而且若是后代人临摹的话,往往会在画中留下小小漏洞,即便是不曾留下漏洞,但往往也会忽略前代皇帝的讳,这便是我确认这画是真的的其中一点。

还有一点便是兴朝之前多在绢纸上作画,装裱的也没有那么精致,绢纸有一个缺陷,便是受到空气的自然侵蚀,容易变得糟脆,赵芳庭所处的时代距今至少已经有百年,这上面的绢纸已经没有韧性了,而且这上面的旧色看着也是自然平和,正反颜色均透,纹理清晰,并不是新做的旧色。

而且赵芳庭极善观察生活中的素材,你看这幅画,从画上的阴影可看出这是正午之时的牡丹花,而太阳正中时候的花瓣都是散开着的,颜色枯燥,没有光泽,也只有顾孟坚才能观察的如此细致,因此我判定这幅画是真画”

宋澜拱手道:“如此,多谢老先生了”,她示意赵应给老先生一些辛苦费,临送他出去的时候,他还依依不舍的看着那幅画。

宋澜眉毛一挑,“看来这幅画儿是真的,咱们便守株待兔等着那月下丑人来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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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那天,整个府衙戒严。

书房之内,宋澜就坐在那幅画的下面,赵应还有几个衙役也留在屋内,在书房之外,徐山带着一部分衙役将这里围的跟铁桶一样,就连房顶之上也安排了衙役守卫,不仅如此,她还要求在屋内的几人时不时的抬头观察房梁,看看房梁上是否隐藏了人,这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连一只苍蝇都无法混进来,这就叫万事具备只欠丑人自投罗网。

“范县丞今晚怎么没来?”,宋澜道。

赵应回道:“按理说不应该呀,已经通知过范大人今日亥时要抓捕月下美人”

“左不过又是偷懒,我说的话他能听进去一半便已不错了”

此时离亥时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宋澜已经开始打了瞌睡,月下美人果然是个夜猫子,选了个平时她准备睡觉的时间来偷,赵应道:“大人,不然我出去给您取杯茶吧”

宋澜摆手道:“出去了便别进来了,那个丑人擅长伪装,你若出去了不好识别你的身份”

赵应道:“无妨,咱们可以对个暗号,只有大人知我知,如果回来的我对不上来那便是假的”

宋澜想想这个办法也可,便许他出去了。

不消片刻,赵应端着茶盘回来,高矮胖瘦与先前都一样,两人对了暗号,并无错漏,宋澜安心喝了口茶驱赶走睡意,道:“这都快亥时了,怎么还不来?不会是想放本官鸽子吧?”

“许是看到大人这天罗地网的布置,那丑人不敢来了”

“他若不来,我如何抓他?”,她倒是希望他来。

“早晚还有机会,大人不必急于一时”

正在此时不知道从哪刮了一阵妖风,竟将屋内的蜡烛都吹灭了,屋内有东西相撞的声音,有人道着保护大人,宋澜道:“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动”

她连忙将手放在那幅画上,即便在突然的慌乱之中,也要确保这幅画一直在自己的手上。

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外面的衙役递来了一盏烛灯,将屋内的蜡烛重新点燃之后,宋澜知道手上的画从头到尾还在自己手中,心里松了一口气,暗嘲那月下美人净会做些小动作。

亥时刚到的时候,外面出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有衙役跑到书房之外报,“大人不好了,仓库着火了”

仓库内放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毕竟也是公家的财产,只是这起火的时间点有些太巧了,她心想,这该不会是月下美人的调虎离山计吧?

遂将那幅画卷了起来,抱在怀中,随即带着这里所有的衙役赶向库房。

在衙役迅速的扑救之下,库房并未受什么损失,只是门框被烧歪了,后来检查才发现,有火折子被仍在了库房之外,幸亏发现的快,库房才没有大的损失。

宋澜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些定是月下美人搞得鬼,不过画一直在她手中,他即便这番折腾,也是无用。众衙役这番折腾之后也都有些疲惫,心中也是暗笑这月下美人不过是传闻中的名声大而已,只会畏畏缩缩的做些小动作,怕是不敢现身。

待宋澜回到书房,她此时已经是精神的紧,将怀中画重新挂在墙上后,她无意识的瞥了那画一眼,然后又凑的很近,揉了揉眼睛仔细看,这细看之后可不得了了,她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这画已被调包了。

因那画题跋上的付字中间居然多了一点,之前检查的时候分明没有,只是这画一直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月下美人究竟是何时调包的?

她狐疑的看着眼前的照应,这中间就只有他出去过,她突然伸手揉他的脸,“小样儿,以为易容了我便发现不了你了吗?你究竟把真正的赵应藏在哪了?这画又是何时调包的?你若老实交代本官还可以宽大处理”

赵应的脸被她揉的通红,委屈巴巴的道:“大人,我是真的赵应啊,咱们的暗号不都对上了吗?”

宋澜见揉来揉去赵应的脸也未发生变化,不过是被她揉的肿了一圈儿,难道说这是真的赵应不成,若不是他掉包的,难道是灯灭的时候掉包的,可那时自己的手一直在画上,从未松开过啊?

她松开了手,赵应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余光却看到书房中的储物柜被拉开了一指的距离,“大人您看......”

宋澜回头示意几个衙役围到那橱柜附近,一个衙役用刀,迅速别开那橱柜,打开之后宋澜却傻眼了,里面并没有藏人。

但是她放在柜中的官印却不翼而飞了,更为重要的是,她放在柜中的书包也同时不见了,那书包可是她来到这个时空带着的唯一属于她原本时空的东西,若没有这东西提醒着她,她可能会慢慢遗忘在她的时空的生活,而把那当成是一个久远的梦,渐渐适应成为这里的人,对她来说,就算官印丢了,那书包里面的东西也不能丢。

这时房顶上传来了瓦片的响声,宋澜连忙出去,站在院中,就着月亮的华光,只见房顶之上,有一身着夜行衣如魅影般身形矫捷的人,正以疾速在房顶上行走。

宋澜叫埋伏在院中的弓箭手就位,一声令下迅速放箭,纷纷箭雨朝着那人射去。

只不过那黑衣人身手十分敏捷,在几个房梁之间迅速跳跃躲闪,转眼间便逃出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待他到达安全区域后,还不忘回头留下一句话,“大人好狠的心,居然想把我射成刺猬,不过既然大人的牡丹争芳图不是赝品,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宋澜有心无力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想到他轻功如此厉害,逃脱的这般快,早知道便在附近的几个巷口内也布置弓箭手了,只是她对月下美人再次从他手中逃脱之事倒不在意,令她在意的事她的书包还在他手中,他一个窃贼行踪不定、居无定所,她若想找他该如何去找他呢?

她握着拳跺了跺脚,心中有无限的懊悔,然而回到书房,却还有更大的懊悔等着她。

桌上的画居然不见了,地上还留下了一件衙役的衣服。

她又仔细的查看了一遍房间,这才发现了刚才不曾注意到的线索。

窗户的支架上系着一根钓鱼线,地上还有两根银针,分别掉了在烛台的附近,她将蜡烛举起,仔细观察了下烛芯,发现烛芯皆倒。

宋澜见此,心中已大概知晓了月下美人是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偷走那画的?

一开始虽然怀疑他会易容成赵应的模样,混在她身边,好找机会下手,但没想到他只是易容成了一个普通的衙役,但这也说得通,对于她亲近之人,自会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而对于一个普通的衙役,她并不会过多的关注,因此更容易在她眼前蒙混过关。

月下美人一开始应该是混入了守在书房的衙役之中,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用绑在窗台上的钓鱼线拉开了窗户,接着用银针,刺到烛芯处,使屋内烛光骤灭,令众人以为有一阵阴风刮过,熄灭了烛火而乱了阵脚。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法,在黑暗中准确的逼近到了那幅画的附近,给题跋中的付字加上了一点。

这样以她‘自作聪明’的个性,等她察觉到这画上多了一点时,自会觉得这画是被人调包过的,既然已经是调包过的画,便自然不会多加守护,接着他大概使用了什么办法,使库房在那之后着火,这些雕虫小技,都是让宋澜以为他也不过如此,从而疏于防范。

等他们被折腾了一圈,无功而返后,正是对他大意之时,这时他在房顶上故意弄出声响,引他们出去追他的时候,他走在众人之后,又潜反回屋内取走了随意被搁在桌上的那幅画和她藏在书柜里的宝贝。

这般精心谋划,不愧是从未失手的大贼偷,看来她还是小觑了他。

只是官印丢了这事绝不能张扬,当务之急是找个办法引他再度现身,不论他偷与不偷,只要能与他有话聊,事情便还有转机。

第二日一早范大人来到府衙内叹息道:“听说大人昨日让那月下美人跑了,这么大阵仗的布局,居然没抓住一个小偷,这不是大人应有的水平啊”

宋澜深觉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悦道:“范县丞今日来不会是想幸灾乐祸的吧”

“大人说的哪里话,我幸灾乐祸大人与我们南汀县的公人对我来说有何好处?”

“昨日抓捕贼人,为何不见范县丞出力,还要多亏了徐县尉跟着本官忙前忙后布置抓贼”

“昨夜并非不与大人出力捉捕月下美人,只不过昨夜突发了一个案件,下官在赶来的路上被正要前往府衙报案的杜家下人叫住了,我想大人捉贼一事并未声张,因此就直接跟着杜府的人去了杜府询问案情,因此误了时辰,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抓捕已经结束了,便直接回家睡觉了”

“范县丞总是赶得很巧”

他似并未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之意,神秘兮兮的道:“昨夜这个案件我想大人听了应该也会很感兴趣”

宋澜有一搭没一搭的道:“什么案子?”

“昨夜杜府报案说是他家小娘子失身于月下美人”

一听这话,宋澜顿时来了精神,昨夜月下美人正在她府衙里得意扬扬的盗取牡丹争芳图,哪有功夫去杜府一亲芳泽,杜府的案子要么是另有猫腻,要么就是大户人家不想家丑外扬,便将这盆脏水泼在了月下美人身上,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她去现场亲自看过才能知晓。

幸而昨夜抓捕月下美人的行动只限于官府内的人知道,并没有外传。

这盆脏水她很容易便可以帮月下美人澄清,不过至于要不要澄清,就看他肯不肯现身与她面谈了。

范县丞看宋澜的神情笑道:“怎么样?这个消息大人感不感兴趣?”

宋澜露出七分微笑,标准的无可挑剔,“这个消息倒是可以利用一番,不过有个事还得麻烦范兄吩咐下去,昨夜的行动所有人切勿外传。这件事本官便全权交给范县丞监督,你要替本官好好封住这个消息”

她的意思便是日后这事若有外传便是你范县丞的失职。

范县丞走后,从房梁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宋澜正在房间内踱步,这冒出来的一个人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浑身紧张道:“你你你......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翻窗进来的”

“你有何企图?”,她退了一步,背靠着身后的柱子道。

“我对你可不感兴趣,我叫阿薰”

“阿薰?”,这个起名的方式她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啊,“和薰金朔,你们几个里是不是还有个叫阿朔的?”

“你这时倒显得没那么愚蠢”,他语气极尽调侃之意。

宋澜额头青筋微凸,他这口吻简直跟他家大人如出一辙,但同时也瞬间放松下来道:“我和他早已桥归桥路归路了,说吧,这次他叫你来是什么事?”

“是阿和让我来的”

“阿和?他叫你来什么事?”,宋澜诧异。

“他让我转告你,那天大人去找你,是为了让你接下长汀县的一个案子,这个案件的涉案人与黄全安并无关联,他本可以不用暗中做手脚,但不知为何他执意插手此案,想来这件事应该与他们背后所做之事有关”

宋澜冷脸道:“阿和应该知道,如今我和你家大人已经分道扬镳了,明知此时另有隐情,我何苦去淌这趟浑水,让黄全安怀疑于我?”

“你与大人在如何对待黄湘灵一事上有矛盾,但那仅仅是观点不同,大人是面冷心热之人,他那般说不代表他真是冷血之人”

宋澜也很郁闷道:“那他那日为何把话说的那般绝”

阿薰想了想道:“据我听阿和说,好像要与大人分道扬镳的这话是你说出来的”

宋澜听后尴尬的揉揉头,她眉心突突直跳,这话好像确实是她说的,真不愧是李景瑢的属下,随主,一点都不吃亏。

他似乎没看出来宋澜的尴尬,继续道:“阿和实在是看不下去,若不是他被大人看的紧非叫我来跑这一趟,不然我也不愿意冒着被愚蠢之人感染的风险多此一举”

若不是宋澜知道自己打不过他,此刻定要给他一个暴栗,然而这位阿薰仍在直言道:“还有一事你要明白,大人当真是心热之人,他并未完全将你置于险境之中,在背后也做了不少辅助你之事,以你的头脑想不明白,不知感谢也就罢了,但是如此不明事理,也不知大人当初是怎么看中你的?”

他说完这连番扎心之言后便从窗户跃出消失在夜色之中,宋澜心想还真是个不走正常路的怪人。

阿薰走后,宋澜坐在椅子上,双手扶额,想了想这几天的事,隐约意识到那天黄湘灵消失在她视线后应该是他派人引到府衙去的,还有那个后来告发段家的小厮莫名被人吓唬一番,应该也是他派人做的,看来有很多事他都走在她前面,他查案的能力丝毫不逊色于她,但是这般扭捏深沉的一个人,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她突然站起来,双手叉在腰上,心情看似大好,心中想着,既然误解了他的面冷,那她便屈尊帮他一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