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春节一过完,淑芬和俺爹都到外面打工了。
淑芬给俺爹介绍了份工作,俺爹也收敛了心性不闹腾了。
但是淑芬还是和俺爹去办了离婚。俺爹问是不是这么多年了她还不能原谅他,淑芬说她只是觉得一个人过更好些,不用互相牵连,再不用互生怀疑、再不用互相怨恨,人生没多长,不如潇洒些。
我直到成年那天,才知道淑芬离婚了。
之后的每年春节,大家都还是回老家团圆。俺奶走了以后,我们仨常在院里聊以前的事情。淑芬把自己的所有苦难,开玩笑似的笑着说了出来。俺爹抽了烟喝茶、喝了茶抽烟,时不时笑笑,嘴里都说的是:“那时候太年轻”之类的话。
我们拍了一年又一年的全家福。到后来全家福里多了我的妻子,再后来又多了我的女儿。
突然有天淑芬说自己不舒服,到医院一查就住下出不来了。每次去医院看淑芬,她都拉着我的手交代我要对妻子好、对女儿好,我答应得恳切——淑芬经历了太多苦。
淑芬查出了肠癌,六十多岁就走了。
葬礼那天,我第一次见俺爹为她哭了。
看到淑芬的骨灰盒被埋进了土里,那许多年前天蒙蒙亮、拖拉机轰隆隆走远的场景刹那间又涌到眼前。再顾不上别人的眼光,我一下子跪在墓前抱着石碑嚎啕大哭:“妈!妈妈!淑芬!娘!”